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者 雪珥
中國人的內心,容易被一種救世的情懷所吸引。克制住這種充當救世主的沖動,才能在日益多變、充滿不確定性的國際風浪中,少些風險、少些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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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為瀕死的TPP (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發出呼救,希望中國能夠加入TPP,頂替美國的位置。這是進入“特朗普時代”后,國際經濟領域第一樁大事件。
在特朗普正式下令美國退出TPP后,澳大利亞總理及政府相關部門立即公開表態,希望能夠對TPP進行改造,吸引中國的參與。而在2016年,澳大利亞政府就相繼否決了多起中資在澳收購案,理由都是莫須有的“國家安全”,澳洲部分主流媒體甚至在2016年9月份還發起了一場針對中國、中資及澳洲華人的“歇斯底里”(澳前外長鮑勃卡爾評價)的攻擊。兩相對比,變臉之快,令人瞠目。
澳大利亞是美國最鐵的盟友及小兄弟,參加了美國所發動的所有戰爭。在美國實際主導的TPP建設中,澳大利亞也是骨干成員。TPP的成員國共有12個,即:澳大利亞、文萊、加拿大、智利、日本、馬來西亞、墨西哥、新西蘭、秘魯、新加坡、美國和越南。盡管TPP始終披著貿易的外衣,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絕非自由市場經濟體出于經濟目的的自由組合,其中好幾個國家,無論在經濟自由度及政治開放度方面,都遠遠不如中國。TPP的最大特點,就是將中國排除在外,盡管中國無論在環太地區還是全球都是舉足輕重的經濟體。TPP實際上就是美國打造的圍堵中國的經濟島鏈。
如今,這條經濟島鏈被美國主動放棄,不是因為美國不想封堵中國,而是這條經濟島鏈的成本太大、副作用太強,尤其是搭便車的人太多,美國不堪重負。放棄TPP,另想辦法圍堵中國,這是特朗普與希拉里的罕見的幾個共同點之一。
TPP瀕死,澳大利亞向中國發出求救,這看起來是枉費氣力。
首先,TPP中經濟比重最大的美日,都已經明確表態。美國勞工部貿易發言人克萊爾(Jason Clare)將特朗普的命令,不加掩飾地比喻成TPP棺木上的最后一枚釘子。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表示,沒有美國的參與,TPP將“毫無意義”。根據現有TPP協議規定,只要12個初始成員國中有至少6個獲得通過、且這6個國家的國內生產總值(GDP)總額占全部12國的85%,那么該協議就可以繼續執行下去。而美日兩國的GDP合計占12國的79%,兩個大佬退出不玩,現有的TPP自然就廢了。即便如澳大利亞所愿,對TPP進行修改,修改后的TPP與原版之間必然是面目全非。
其次,澳大利亞政府為此對華發出的信號,更多是為了國內政治的需要。澳中關系研究院(ACRI)創立主席、澳著名華裔企業家黃向墨指出,澳國內政治如今是兩大政黨勢均力敵,施政相當困難。聯邦反對黨工黨認為TPP已無意義,但執政的自由黨卻亟需以此建功,若能拉住中國修改TPP,則可為執政黨大大加分;并且,中國總理李克強即將來訪,執政黨亦希望藉此釋放對中國的善意。
近幾日圍繞此一事件,澳國內各政黨及主要媒體也議論紛紛。大多數的議論并非針對是否應該邀請中國加入TPP,而是針對TPP是否還有意義。除了兩大黨在這一問題上針鋒相對,大打口水戰之外,一些更為理性的意見也代表了政商兩界的主流聲音,展現了不同的視角:
自由黨大佬、曾經主導了澳洲與多國自貿協定談判(包括TPP及中澳自貿)的前貿易部長羅博(Andrew Robert)指出,TPP引進中國并非不可能,但至少需4-5年的談判,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擱置TPP,等待美國國內政治轉向。他認為,若中國主導的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年內能成型,就會對美國產生巨大的貿易壓力及地緣政治壓力,美國很可能改弦更張。
澳中關系研究院(ACRI)創立主席黃向墨認為,TPP本是美國對付中國的經濟工具,若不大幅修改,中國絕無可能加入;若大幅修改,則極可能與RCEP同質,中國又無必要加入。
澳洲駐美大使霍基(Joe Hockey)認為,美國退出TPP甚至還間接幫助了澳洲的農民:沒有TPP,日本就會繼續對美國牛肉征收高關稅,而澳洲牛肉則會在澳日自貿協定下得益。
墨爾本大學亞洲研究院院長Dr Allan Patience認為,美國退出TPP就表明澳大利亞到了該“覺醒”的時候,在美國對華越來越對抗的趨勢下,澳大利亞應該堅定自己作為亞太國家一員的定位,甚至應該重新檢視澳美同盟條約對澳的意義,在中美之間保持中立,給中美雙方降溫勸和。
所謂RCEP,本由東盟10國發起,邀請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共同參加(“10+6”),通過削減關稅及非關稅壁壘,建立16國統一市場的自由貿易協定。RCEP與TPP的成員國,有不少是重合的,凸顯亞太地區不少國家在中美之間試圖左右逢源、往往又左右為難的處境。澳大利亞就是其中的典型,作為美國最為堅定的戰略盟友在處理與最大貿易伙伴中國的關系時,發現自己能夠左右逢源、兩頭通吃的空間越來越小。希望中國頂替美國加入TPP,這樣的建議確實頗有理想主義色彩,其實亦凸顯澳洲的尷尬處境。
第三,如果對于澳大利亞來說,TPP還是塊雞肋的話,那對于中國來說,TPP毫無意義。TPP旨在設立一個更為高標準的貿易體系,但這樣的高標準,連美國自身都未必能夠承受與消化,何況中國?中美兩國其實在國情上有著一定的共性:國土面積大,人口多,國內經濟發展的不平衡現象相當嚴重,在現階段,國內經濟壓力絲毫不亞于國際經濟壓力。這意味著,任何國際間自貿協定的達成,都會對國土及人口的某一部分未必有利,都必須有艱難而痛苦的抉擇。美國退出TPP,中國一些網上言論認為這是中國“不戰而勝”,其中的情緒是輕浮的,其中的誤讀也是相當危險的。
美國退出TPP后,新西蘭總理英格利希(Bill English)表示,這可能促使該地區轉向其他替代貿易協議:“我們已經有了RCEP,雖然迄今為止進展有點緩慢,但如果TPP不能繼續,我們可能發現推進RCEP的政治意愿。”對此,中國的最明智態度,就是謹言慎行,保持戰略定力,該做的抓緊做(如推進RCEP),不該說的不要說(如輕浮的“不戰而勝”)。
其實,很難說RCEP就是“中國主導”的。在RCEP內部,澳、日等發達國家與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其訴求依然有相當大的差異,需進行并不輕松的博弈。在回答記者有關美國退出TPP后,中國是否會更可能發揮“領導”作用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說,比起“領導”來,“責任”這個詞更準確。如此認知若非外交辭令,則是清醒的、值得慶幸的。
中國人的內心,容易被一種救世的情懷所吸引。克制住這種充當救世主的沖動,才能在日益多變、充滿不確定性的國際風浪中,少些風險、少些折騰。
(本文作者介紹:澳大利亞華裔,中國改革史及戰略史學者。悉尼科技大學澳中關系研究院研究員、盤古智庫學術委員、中華能源基金委員會學術顧問、多所商學院EMBA授課教授。)
責任編輯:賈韻航 SF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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