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崗房價300元每平背后:一座煤礦城市的興衰,及與其起伏的人
鶴崗這座曾因煤炭名噪一時的城市,為鶴崗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崗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鶴崗,幾乎家家都有勞動力在煤礦上班。一旦踏入這一行,一輩子在這一行。直到有一天,煤礦衰落下去。
文| 每日人物宋美璐邱靈芳編輯王輝
300元每平,1.5萬一套。“白菜價”的房市,讓沉寂的鶴崗市一躍而出。
鶴崗因煤炭興盛,也因煤炭衰落。身為鶴崗人的他們,也隨之浮浮沉沉。
有在礦上工作了一輩子的老礦工,也有在煤礦行業衰落后離開家鄉,遠赴五千公里外的新疆工作的技術員,還有在青島安家落戶的年輕人。
當然,不乏一些年輕人選擇留下。房屋中介小李覺得,日子好不好全看自己奮斗,“南方的房價太高了,在家陪著父母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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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一線礦工,想過出去但沒有出路
“現在已經賠錢賣了,還是賣不出去。”
張軍標價6.5萬58平的房子已經在售房網站上掛了3個月,迄今為止沒有接到一個咨詢買房的電話。
掛售的這套房子是老房子拆遷給的。張軍說,當時只能換20平,要想換大點的,得自己補差價,但拆遷只能補房,不補錢。
張軍想把這回遷的房子留給兒子住,前前后后補了8萬元,在興安區換了個58平的商品房。
計劃趕不上變化。兒子從哈爾濱科技大學畢業后,沒有選擇回家鄉工作,“在鶴崗,年輕人大學畢業后,10個中能有1個回家工作都不錯了。”張軍表示理解孩子的想法。
“現在房間閑置,每年的水暖費都要1500元,賣不掉只能硬挺著”,張軍說,“只要有人愿意交水暖費,就可以讓他免費住。”
鶴崗這座曾因煤炭名噪一時的城市,為鶴崗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崗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鶴崗,幾乎家家都有勞動力在煤礦上班。一旦踏入這一行,一輩子在這一行。直到有一天,煤礦衰落下去。
張軍是土生土長的鶴崗人。1989年初中畢業后,去了煤礦上做一線工人,當時的他是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
張軍最開始是在國營煤礦廠工作,但總是被壓工資,一壓就是四五個月甚至半年。有時候吃不上飯了,礦廠就開了個合作社在外面進一些糧食、生活用品等發給工人去抵扣工資。
后來承受不了長久的壓資,張軍轉到了當地的私營小煤礦工作。不過,私營也會壓工資,但不像國企,“頂多壓個一兩個月”。
鶴崗煤礦
在煤炭業興盛的時候,這些私營礦廠有著更高的工資,同樣意味著更高的風險。
張軍經歷過煤炭的興盛期。最好的時候大概在2007年左右,“工資能開到6000元一個月。”好景也只持續了三四年。后來,私營小礦廠一個個關閉,張軍也到處換來換去,有時一年只能干半年活。
2009年是張軍最為困難的時候。“孩子上初中,學費都快負擔不起了”。
家里的唯一勞動力的張軍,必須尋找除了煤炭行業以外的途徑來養活家庭。去建筑工地打零工、站在街角等活是張軍生活的常態,“哪里有活,我就去哪里。”
“不是沒想過出去,但是年紀大了,其他地方沒熟人找不到什么工作。”張軍說。
80年代高材生迫于生計遠赴新疆,仍想回鶴崗
隨煤炭行業的興衰,被直接影響的還有53歲的趙京。
和張軍一樣,趙京也是1989年進入煤炭廠工作。不同的是,這個80年代的高材生從事的是礦廠技術員的工作。
不用經常下礦,工作輕松。在父輩和一線工人來看,趙京的工作足夠安全也足夠體面。如今回頭來看的趙京不這么認為,“沒錢沒地位的,沒什么可驕傲的”。
對趙京來說,選擇煤炭這條路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趙京的父親是煤礦廠里的老工人。大學選專業時,父親讓他選了采礦專業,這在當時是搶手的金飯碗。
“選了這個專業就局限了,再跨行也不太可能了”。趙京畢業后,順理成章進入一家國有的煤礦企業。
這一干就是幾十年,趙京經歷了鶴崗煤炭的起起伏伏。
他的印象里,煤炭業興盛的時候,除本地人,還有許多其他地方的人拖家帶口的來礦廠上班。但煤炭的興盛,沒有給他帶來生活的改善,“在國企工資不會因為行情好多發多少工資。”
反倒效益不好的時候,更讓趙京感受刻骨銘心,“好幾個月不發工資,誰能承受的了?”
被壓工資的那段日子,趙京稱自己壓力也很大,但沒有辦法。礦務局也沒錢,逼也沒用,只能找親戚借借渡過難關。
與張軍不同的是,他從沒想過轉去私營礦廠。“私營礦廠工資高點,但效益不好的時候,一年能休半年。”他始終認為,國營礦廠的安全穩定更重要。
近年來,鶴崗的煤炭資源越來越少,很多小煤礦一個個關閉。這時候,許多人為了更高的收入選擇外出務工。
“看不到鶴崗的前景”,趙京也在2011年加入離鄉的行列。當時自己的女兒還在高中。
不過,離開鶴崗的他仍沒跳出煤礦。他先后輾轉山西、新疆等各地的礦廠,“人到40多歲想轉行很困難,你的經驗、人脈都在煤礦這塊,離開煤礦什么都得從頭開始,風險太大了。”
“天天就是三件事,吃飯睡覺工作。”趙京這樣描述自己在外的生活,無聊且平淡,“各地的人都有,南腔北調,嘮嗑也沒法嘮。”
工資沒太多,“一個人在外面沒什么活動也沒地兒花,掙的錢就都轉回家里。”趙京說。
鶴崗火車站
鶴崗這座煤城,張軍也曾一度離開。
2014年,張軍去內蒙古工作過一段時間,從事的也是煤炭開采的相關工作。
除去每月開銷,張軍富余4000元左右,這是他在鶴崗工資的兩倍。不過,張軍只工作了一年就回來,“舍家舍業的”,張軍這樣解釋回來的理由。
回來后的張軍再次進入礦廠,但落敗的煤礦,沒能讓他的境遇變好。“每年能干上6個月的活都不容易。”停礦的時候,張軍去打些零工。
相隔5500公里的趙京,對鶴崗仍想回到故鄉。
“再過幾年到退休的年齡,還是回鶴崗,畢竟家人朋友還都在那里。”趙京不無感慨道。
想過留下卻不得不離開的年輕人
一輩子煤礦工作的張軍,不希望兒子再回到煤礦上。最大的擔憂,就是安全。趙京說,“我們這個年代的人,什么煤礦事故都見過”。
不過,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趙京的女兒在大學畢業的時候,選擇離開了家鄉,目前在北京工作。
2010年,郭瀟從佳木斯大學畢業后,回到鶴崗備考當地的公務員。她是家中的獨女。
公務員失利后,她選擇了一份辦公室文職。做了幾個月后,郭瀟覺得看不到什么前途,決定去別的城市看看。
2012年,郭瀟在青島找到了一份房地產規劃工作。
剛開始,郭瀟還不能承受青島的房價,只能選擇租房住。母親李蘭英和老伴,每年過來看看女兒,呆不了太久。
“我們只有一個女兒,自然想留在孩子身邊。” 母親李蘭英說。
打拼了6年后,郭瀟在青島買了自己的房子。這一年,她把父母接到了青島。
在青島,做飯、打掃衛生、遛彎、看電視、看書等串聯起,李蘭英一天的生活,“女兒晚上下班回家,一家人一起吃個飯,聊聊天,一天就過去了。”
但這里人生地不熟,李蘭英平時也就和小區鄰居聊幾句。由于和鄰居文化背景不同,也只能聊點家長里短。
兩相對照,李蘭英很難割舍對鶴崗的感情。“生活有樂趣,生活圈子大,平時可以和兄弟姊妹朋友們聊聊天,聚聚會。
有時想家了,李蘭英會通過電話、微信和鶴崗的親戚朋友們聊聊天,交流感情。
每年暖和的時候,李蘭英總會回去看看,“鶴崗現在年輕人都快走光了,希望鶴崗經濟能好一些。”
鶴崗對張軍、趙京、李蘭英而言,無論離開還是留下,有著難以言說復雜的情感。
當然也有房屋中介小李這樣的年輕人,仍留守當地。他說,日子好不好全看自己奮斗,“南方的房價太高了,在家陪著父母就挺好的。”
責任編輯:陳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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