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金融e觀察（微信公眾號：sinaeguancha）專欄作家 慧保天下

　　有的人擔心相互保險胡搞，“承諾高分紅、高回報、偏離保險的本質，披著相互保險的名義非法集資”。這種說法，則是完全不了解金融業的實際情況。目前，正規持牌的金融機構、尤其是傳統金融機構，絕少敢明目張膽搞到非法集資這個程度的。畢竟，特許經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不至于為了三瓜兩棗得罪監管被逐出市場。只有那些哭著喊著創新的無證機構才會搞出格，比如借貸寶等，無法無天，失之管控。

　　近期，中國保監會正式批準眾惠財產相互保險社、匯友建工財產相互保險社和信美人壽相互保險社籌建。但質疑馬上隨之而來，為什么設置這么高的門檻？為什么這么強調資本？為什么監管標準要和股份制如出一轍？很多人覺得偏離了理想中的相互保險模式，說悲憤交加、含淚不語可能過于夸張，但確實有情緒避免不了。這三家相互保險的落地到底傳遞出什么信號？應該用什么樣的眼光和角度看這個問題？且聽“慧保天下”為你一一道來。

　　　首先，你得肯定這是一件突破性的事兒

　　商業保險高速發展30多年，不管是產險、壽險、航運險、信用險、健康險……，一家家都是按照股份制公司建立起來的，靠的都是一套類似的盈利模式和發展方法，適用的都是同一套話語價值體系。社會普羅大眾在商業保險體系里沒有話語權，怎么更好通過保險手段實現利益，相互保險就是一個可能的選項。

　　也就是說，三家相互保險獲批，中國保險市場終于迎來了一種新的組織形式，至少字面上標志著保險市場有了新的玩法兒。保監會都說“相互保險這一國際傳統、主流的保險組織形式即將在我國開啟新一輪實踐探索，我國多層次保險市場體系建設邁出了全新步伐。”風物長宜放眼量，單單放行審批，就是值得書寫的大功一件。

　　2014年，全球相互保險保費收入1.3萬億美元，占全球保險市場份額的27%，可見，相互保險絕非可有可無的角色。相互保險對于特定人群風險處置意義重大，可以擴大保險覆蓋面、滲透度和普惠性。實際上，諸如交強險、政策性農業保險、農村小額保險、稅優型健康保險等等，都是經過“特殊處理”“變種”的商業保險，有的要求保險公司微利經營、有的限制手續費支出、有的規定最低賠付比例。強行限制商業保險機構不追求利潤，確實有點不搭調，而且操作起來難度不小。如果能通過相互保險解決這些困擾，那就是真真再好不過了。

　　　其次，這是一個對各方面訴求的聰明回應

　　相互保險落地，好比一份禮送了四家人，實質上是對國家、行業、消費者、資本各有交代。

　　對國家，是積極落實普惠金融政策。2014年8月，《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保險服務業的若干意見》提出“鼓勵開展多種形式的互助合作保險”；2015年6月，國務院第93次常務會議審議通過《關于大力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進一步明確“加快發展相互保險等新業務”；2016年4月，國務院正式批準同意開展相互保險社試點并進行工商登記注冊。中央和國務院連番點將相互保險，保監會必須拿出實際行動，正所謂“保險業貫徹中央決策部署，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服務‘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戰略的重要舉措。”

　　對行業，著眼于激發市場的創造力。當前，我國保險組織形式單一，市場專業化、差異化、特色化、多樣化發展遠遠不夠。產險是困在車險市場無效競爭中不能自拔，人身險則是一股腦“資產驅動負債”，蜂擁而上，高管們都只會三板斧，中小公司連年虧損、苦不堪言。監管的算盤是相互保險促進股份制保險更加注重長期利益，股份制保險帶動相互保險更加注重經營效率。當然，還要看到，這三家相互保險聚焦于小微信用險、建筑質量保證和長期壽險等，產險兩家、人身險一家，基本屬于空白和增量市場，不會對現有市場體系造成重大沖擊。

　　對消費者，則是給一個降低保費的盼頭。消費者都覺得保費貴，尤其是網絡互助出現后，“只交9塊錢、能保30萬“的不負責任宣傳更讓一些消費者覺得保費高的不可理喻。人身險、車險費率市場化改革雖然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保費，但對于普羅大眾來說，買到足額的保險保障仍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以平安人壽北京分公司2013年上半年的統計數據為例，其客戶人均壽險風險保額為8.4萬，重疾險保額為7.5萬，意外險保額僅為5.6萬，保障額度顯然存在較大缺口，產品價格貴是一個直接原因。低收入人群、特定風險人群更是期盼有物美價廉的保險產品。相互保險的出現，至少是給了個盼頭。

　　對資本，又開辟了一條進入保險業的路子。保監會在《相互保險組織監管試行辦法》中要求，主要發起會員負責籌集初始運營資金，盡管這初始運營資金既不能隨便動用、也不能隨便轉讓、預期回報率也較為固定。但卻架不住資本的熱情，投資一兩千萬，就能成為一家相互保險的主要發起會員，在行業里拋頭露臉，這廣告費都沒這么便宜。

　　說完肯定，再說說質疑。十多年前一部電視劇里，有一個情節是李鴻章發火，罵到“告老子任人唯親，他媽的，老子不任人唯親，難道還任人為疏不成？”不管是批機構的，還是想申請機構的，大多都站在自己立場想問題，也都有各自的利益訴求。想通了這層關系，就會更加明白什么叫“適應規則”，適者生存。

　　怎么看門檻定這么高？

　　從三家相互保險初始運營資金來看，匯友建工財產相互保險社為1億元，眾惠財產相互保險社為2億元，信美人壽相互保險社高達10億元，遠超一般相互保險組織1億元的門檻。于是有人說，門檻太高，背離了相互保險的初衷。這話有一定道理，但如果從監管角度而不是市場角度看，要求較高的資本門檻、比照股份制商業保險公司選擇發起人，有著清晰的監管意圖。

　　一是控制入口數量。放得過開、標準太低，魚龍混雜，申請時說一套、開業后做一套，難免不會出現類似P2P一窩蜂而上，有限度放開市場，就是把大量想靠著網絡互助撈一把的人排除在外，金融牌照一牌千金，這可不是隨便給人玩的。二是應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畢竟經營有風險，償付能力、準備金一樣都不能少，運營壓力很大，在監管和市場摸索出得心應手的路子之前，還得靠資本進來支撐。再說，如果沒個幾個億壓陣，老百姓會心甘情愿掏腰包參與嗎？三是保持市場的穩定。創新成功才叫創新，創新失敗那就成了P2P，不加分還減分。足夠的資金儲備就是為了關鍵時刻風險消耗之用，不走P2P先失敗再治理的路子。

　　　真的是資本主導相互保險嗎？

　　顯然不是。保監會規定“在彌補開辦費之前，相互保險組織不得償還初始運營資金。初始運營資金為債權的，在盈余公積與未分配利潤之和達到初始運營資金數額后，經會員（代表）大會表決通過，并報保險監督管理機構批準，可以分期償還初始運營資金本金和利息。當償付能力不足時，應停止償還初始運營資金本息。”按照監管的意圖來看，主要發起人的資本回報是有嚴格的限制，想把資金收回來必須經過監管的批準，當然，回報率上也遠遠遜色于股權運作。經營得不好的話，則有可能全部計提損失。平心而論，資本看重的是相互保險的客戶群，比如信美人壽公開宣稱，股東螞蟻金服是重要的戰略協同伙伴，未來將在技術、渠道、產品共創等方面開展深度合作。

　　經理人控制才是最大的問題。相互保險是人合大于資合，沒有良好的會員投票表決方式，沒有合理的訴求表達意愿，沒有有效的制約機制，職業經理人內部控制必然會出現。以前是股東資本決定董事會、董事會控制經理人，現在第一次經理人光明正大站到了舞臺中心，第一次有了處置權，劃時代的意義。對比當下萬科華潤寶能與王石之間的故事，可以看到，不受約束的經理人控制是怎么逐步侵占股東的資本。

　　不幸的是，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互聯網還沒有有效手段解決民主的問題，簡單的投票機制不足以是最優解，最近的例子就是英國脫歐公投。一旦難以制約，相互保險的很多所謂美好的事物，比如產品貼近消費者、費率優勢都會成為空中樓閣。保監會的表態也有這層意思，“監管層最關注，也是相互保險組織最核心的風險即管理層控制問題”。也許，只能靠經理人的慈悲心，不忘“互助共濟、風險共擔”的本心。

　　　這三家相互保險靠譜嗎？

　　可以說，相互保險幾乎是按照股份制保險公司標準監管的，發起人資質、負責人資格、準備金、條款費率、資金運用、繳納保險保障基金等方面，一樣不少。監管還特別說明“按照審慎監管要求對相互保險組織進行持續、動態監管”，就是不放心啊，要放在眼皮底下看著。

　　有的人擔心相互保險胡搞，“承諾高分紅、高回報、偏離保險的本質，披著相互保險的名義非法集資”。這種說法，則是完全不了解金融業的實際情況。目前，正規持牌的金融機構、尤其是傳統金融機構，絕少敢明目張膽搞到非法集資這個程度的。畢竟，特許經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不至于為了三瓜兩棗得罪監管被逐出市場。只有那些哭著喊著創新的無證機構才會搞出格，比如借貸寶等，無法無天，失之管控。

　　一個事實是，從一開始傳出相互保險的捕風捉影消息，就是這三家機構，最終獲批的也是這三家，說明這三家在各自領域各有優勢的，且都是剛需，致力于在當前國家亟需的小微企業、建筑企業金融服務以及特定群體養老健康保障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社會有需要，股東有資源，預留了成長的空間。這三家沒有做好之前，應該不會再增加試點，更不會輕易轉股份制，政策紅利會為這三家保駕護航。

　　所有人都在關注主要發起人，沒有人留意到一般發起會員的情況，據了解，這三家確實有幾百到上千不等的一般會員，相互保險的實質也就是找到足夠多會員、經營足夠多會員。都說相互保險在中國來得晚了，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趕上了移動互聯網發展的大趨勢，移動互聯網=社群=相互，如果這個鏈條成立，運營起來可能更加得心用手。

　　互助平臺能被招安嗎？

　　新機構獲批，普大喜奔，在保監會的新聞通告中，除了報喜，卻又給了一個下馬威，嚴肅宣稱“近期一些互聯網平臺相繼推出了多種形式的互助計劃，一定程度上擾亂了正常保險市場秩序，損害了消費者正常權益，保監會將加大對這些平臺的監測和甄別力度，對于打著互助計劃的名義而實際非法經營保險業務的，將根據有關法律法規堅決予以打擊和取締。”

　　什么意思？對網絡互助高掛免戰牌。明確說了，不會招安你們，你們也別來湊熱鬧。交9塊錢就能保30萬，完全不是保險的套路。全世界的相互保險沒有這么低保費的，相互保險也得先交保費、再實現賠款。除非你們改造思想、改造模式，完全接受相互保險制度的監管框架。否則，監管不會背書，網絡互助也別想分享保險業發展紅利，更別想鋌而走險非法經營保險業務。

　　有的平臺拿自己的會員數說事，什么30萬、上百萬，這還真不是會員數量多少的事兒。申請一般相互保險組織，500個會員就完全符合規定條件，重點得合規矩。其實，網絡互助也未見的非得走相互保險這條路，如果能夠探索出純正的、有效的網絡互助機制，自然也就不需要這塊相互牌照了，模式創新會有更大的價值和回報。但凡打著網絡互助的旗子，心心念念想得到一塊相互保險的牌照，那可真是背棄了會員兄弟，就是耍流氓。

　　這三家相互保險獲批，智慧也好、謹慎也罷，反映出折中而又創新的做法。一定意義上，可以看成是低成本的股份制保險公司變種，保守之余，也有好處，就是資本熟悉、監管熟悉、職業經理人也熟悉、轉身跳槽改換門庭也沒有磨合期，誰都沒有壓力。在整體高杠桿的金融環境下，求穩，不出錯，變化，不冒進，把好事辦好，都是老司機。

　　一句話，有中國特色的相互保險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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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介紹：慧保天下，記錄保險業神話所講述的時代，書寫內容極客的媒體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