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水電站“疑似爆炸”懸疑

　　本報記者/程維/普洱報道

　　沼氣與一氧化碳？還是并不多的液壓油？水電站“疑似爆炸”發生后，前往做檢測等工作人員通過現場痕跡，猜測著元兇。

　　5月29日19時18分，云南省委宣傳部官微“云南發布”發布消息稱：“墨江縣泗南江水電站發生疑似爆炸事故致6人死亡，5人受傷。”

　　周邊居民、檢測人員等均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這是一場聲響驚人、痕跡明顯的爆炸，且認為其爆炸當量非常大。檢測人員告訴記者，目前痕跡明顯的通風洞，實則是一個深260米、內呈“U”形的通道。其出口外重近2噸的鋼筋混凝土板飛出40多米，洞口附近車輛被爆炸沖擊波損壞嚴重。

　　據稱，該水電站現場負責人已在事故中死亡，一位水電公司主要負責人死亡。一名燒傷嚴重的幸存者，原本計劃不久后就要舉行婚禮。現場檢測人員稱，監測數據顯示，事故未對水電站大壩、水庫等主體部分造成影響，目前水電站可正常運行。

　　截至發稿，云南相關部門未對本次事故原因作進一步說明。

　　沖擊波痕跡明顯

　　5月30日14時50分，雖然剛剛下過一場陣雨，但發生本次事故的通風洞（電站泄洪道前端）外，一些現場痕跡并未被沖刷掉。

　　該通風洞口位于泗南江水庫大壩的右側（東側）、距離壩頂中心點下游230米的山體底部。圓拱形的通風洞口寬約2米，高約4.5米。通風洞的中間，一道橫向鋼筋混凝土隔板，將該洞分為上拱洞、下方洞的上下雙洞結構。上下洞均可行人。

　　當地救援部門此前提供給媒體的照片顯示，上下洞均有救援隊員抬出幸存者和遇難者。

　　5月30日下午，下洞口有豎狀且帶圖案的鋼鐵欄桿封堵，上洞口則被更簡陋的幾根橫豎鋼管草草封堵。

　　5月31日，兩位在過去幾年中曾進出該通風洞，并持續多年在該電站工作的人士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此前該洞口由鋼質蓋板（不是鋼管）封堵，重達1至2噸，本次事故的沖擊波將鋼質蓋板沖到洞口對面35米的山體上，并將樹木及草坪鏟掉了一大片。

　　不過，記者在該洞口外的50米范圍內，沒有找到飛出去的鋼質蓋板。

　　洞口對面40米處，簡易公路旁躺著一塊邊沿損毀嚴重、鋼筋外露的鋼筋混凝土板狀物，長約2米，寬約1.5米，厚約22厘米，無法確認這就是前述工作人員所稱的“鋼質蓋板”。此外，現場未找到另一塊類似破損板狀物。

　　在洞口外左側1.5米處，也有一塊與前述板狀物大小、厚度相仿的鋼混板狀物，立在外露的下半個通風洞口外左側。但右側沒有，人們推斷，它已經飛到40米外了。

　　洞口對面35米至45米外，是一處山坡，坡體有約15米高的不規則噴澆水泥加固，上方的樹木、灌木、雜草有明顯沖擊損毀跡象，部分坡體則被剮蹭露出新鮮泥土。該區域殘留的雜草、灌木等，其葉面、枝干脫綠、偏枯黃，與周邊的墨綠色植被形成鮮明反差。

　　洞口外，兩輛汽車損壞。近處的一輛五十鈴（ISUZU）雙排白色小貨車，其左側車門嚴重扭曲變形，且開合度遠超正常的85度，達到了150度左右——幾乎倒貼著車體。

　　這輛車的車斗左側及欄桿，被沖擊波扭曲，發生嚴重形變。左后視鏡玻璃缺失，鏡架180度翻轉，但仍殘存在鐵桿上。正對洞口的前擋風玻璃已經碎裂，有多個小孔。其余玻璃都不見了。

　　另一輛車是白色豐田霸道（PRADO，也稱普拉多），其駕駛室車門同樣被折損至120度左右，但門體扭曲變形不大。該車除擋風玻璃外，其他所有玻璃全部消失，后雨刮東倒西歪。

　　其中，五十鈴距離洞口的橫向距離為2.5米左右（以車體左側距離洞口延長線最近距離計），霸道距離洞口的橫向距離為5.3米左右。且五十鈴距離洞口所在立面的垂直距離為5米左右，霸道距離3米左右。

　　結合痕跡狀況，兩輛車除遭受左側沖擊外，更可能經受了對面山體反彈的沖擊波，導致車輛回彈至洞口附近，并造成上述損壞狀況。

　　在缺乏專業裝備的情況下，人們無法貿然進入通風洞內查看，以及進一步確定本次事故“原點”具體位置。

　　260米U形洞里的“雷聲”

　　泗南江水庫周邊人煙稀少，水庫通風道出口與大壩中心點的最近距離為225米。出口上游（東側）820米及1公里處，分別有1個村莊和集中居住點。

　　1公里處瑪娘新寨的兩戶人家，向記者描述了事發當時的感受。

　　“爆炸的聲音非常大，像打雷一樣響，我們還以為是地震了。”其中一位村民稱，當時家里開著很大聲的音響在聽歌，爆炸聲音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另一位村民則稱，她當時在室內忙，聽到的聲音稍微比另幾位村民小一些，她說：“我還以為山上的滾石下來砸到什么東西了，很大的響聲。”她的丈夫在該電站做工，但不是參與本次清淤的人。

　　該村另有幾人在該電站做工，但本次參與清淤的人中，沒有瑪娘新寨及附近村寨的人。

　　“聲音太大了，很嚇人，比打雷的聲音還大。”事發時正在該水庫干涸的庫底放牛的一位村民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爆炸聲響之后，他向西邊的大壩方向望去，大壩的東側升騰起一股爆炸產生的煙霧及粉塵，煙霧呈現灰黑色，不是淺黃色或淡灰色，煙霧高度達到周邊山體的一半。

　　衛星數據及其他公開信息顯示，泗南江水庫的大壩高程為905米，兩側山體的最高峰為1600米左右。如果加上通風口在大壩下方100米左右的垂直距離，則該爆炸產生的煙塵高度為400米至800米左右。

　　上述放牛者在事發時的位置，距離下通風口約900米，因處于水庫庫容內（水庫中的干涸地），不同于前幾位受訪者，由于沒有抽水塔旁的半個山體遮擋，所以他能聽到的聲音更大，也能看到更明顯的爆炸煙塵。

　　他說，對面種玉米的那幾個人，因為所處的位置比他高，聽到的響聲比他聽到的還大，事發后，對面的人吼道：“嚇死人了！”

　　這位50歲的放牛者稱，他沒有感覺到腳下的土地有明顯震感。

　　“我們監測了3天的數據，跟前幾年基本一樣，沒什么大的變化，大壩的安全沒問題，原因是沖擊波順著洞子往下游沖擊去了，對壩基、壩體的影響不大。”一位該大壩的相關監測工作人員5月31日稱，“今天下午國家應急管理局的專家和事故調查組的人進洞，開始就爆炸原因展開調查了。”

　　“現在爆炸的當量還沒算出來，但是當量不小，當量很厲害。”一位現場檢測工作人員稱。通風洞深260米，里面呈“U”形。

　　不過，由于墨江縣相關部門未作回應，云南滇能泗南江水電開發有限公司方面也未對此作出回應，因此暫時無法進一步確認上述說法是否屬實。

　　本次事故前兩天，5月27日，曾有一支一直為該大壩提供常年安全檢測的隊伍，在該大壩內作業，如果再晚兩天，就有可能跟本次爆炸在時間上出現交叉。

　　近年水庫水位較低

　　當地現場工作人員稱，泗南江水壩現在的“疑似”，在于爆炸原因不明。

　　“如果泗南江水壩發生潰壩，那下游20多公里的泗南江鎮肯定要被淹掉。”一位本次事故現場工作人員5月30日稱，不過目前泗南江水庫的水位比較低，還差3米左右就接近死水位了，目前影響不大。

　　他說，最近兩年云南干旱，泗南江水庫的水位都比較低。為了補水，該電站還從泗南江下游兩公里處建了一根大致40厘米的鋼管，將水補引至該水庫，再引至供下游直線距離10公里的發電站使用，該發電站位于倮何大箐（記者注：箐，指樹木叢生的山谷）與阿墨江的交匯點。

　　當地多位村民確認了最近兩年泗南江水庫的水位都較低的說法。

　　幾位村民稱，通常每年10月1日前后，泗南江水庫的水位基本能達到全年最高水位。

　　水庫正常蓄水位海拔900米，死水位海拔860米，最大壩高115米（相對高程），總庫容2.017億立方米。

　　另一位現場工作人員5月31日稱，目前的檢測數據有一定參考意義，但還不是最終結果。

　　泗南江鎮位于大壩下游20多公里外，鎮上目前有大致200多戶人家，另有三江口水電站的廠房。但該鎮的鎮政府位于全鎮最高點，比其他民居高約150米左右。

　　“最大的爆炸可能是沼氣，也可能是一氧化碳，但是自2003年開始建設，2008年投入運營后，我們每年都在檢驗、檢查，電站的清淤雖不是每年一次，但國內還很少聽說有通風道清淤因沼氣、一氧化碳引起爆炸的。”一位現場工作人員稱：“如果像村民說的看到有灰黑色的煙塵，那就不是沼氣、一氧化碳引起的，因為這兩種氣體爆炸后，不會形成黑煙。”

　　他的這一說法得到了另幾位工作人員的附和。“也可能是液壓油。”另一位現場工作人員說。

　　“怎么可能嘛，液壓油那點油太少了，何況那個閘一年才啟動一次，根本不可能造成這么大的爆炸。”一位現場工作人員駁斥道。

　　但是，在事故調查組的結論最終出來之前，這些說法都只能是猜測。

　　這個泗南江水電站雖小，但出自名門：其股東分別是云南滇能（集團）控股公司、云南省電力投資有限公司和墨江縣國有資產管理中心，各持股51%、39%和10%。云南滇能的股東是國家電投集團云南國際電力投資有限公司，再往上追兩層股東關系，分別是國家電力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和國務院國資委。

　　該電站的二股東云南省電力投資集團的大股東是云南省能源投資集團，該集團追溯兩層股東關系的大股東，分別是云南省投資控股集團和云南省國資委。

　　值得注意的是，截至記者發稿，云南省應急管理廳官方網站上，并無泗南江電站“疑似爆炸”的任何信息。云南省能源局、云南省水利廳官方網站上也無此信息。

　　多位目擊者稱有巨大聲響且有幾百米高的煙塵，為何表述為“疑似爆炸”？這有待調查組的進一步調查。

　　公開資料顯示，近年來發生在國外的一些水電站爆炸，多與變電器有關。通風道淤積引發爆炸的次數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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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