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黃志龍

　　必須承認，迄今為止特朗普總統的許多政策主張都是相互矛盾的，來回搖擺、不確定性十分明顯，而金融市場最擔心的就是這種不確定性。

　　9月6日，美聯儲“二號人物”斯坦利?費希爾因“個人原因”辭去美聯儲副主席，引發金融市場動蕩——9月7日美元指數下探至91.5。

　　無論是經濟學成就，還是金融市場影響力，費希爾都擁有獨一無二的話語權。他與耶倫構成了美聯儲“夢幻組合”，為美國經濟復蘇和貨幣政策常規化做出了突出貢獻。

　　新凱恩斯主義的創建人

　　提起費希爾在經濟學界的影響力，經濟學專業人士的第一反應必然是他與魯迪格?多恩布什合著的《宏觀經濟學》教材。該書1977年第一版問世以來已修訂到第十二版，已然成為世界范圍內的主流教材。

　　當然，費希爾對經濟學發展的貢獻絕不僅僅是一本主流教材，他的貢獻主要體現在對經濟學理論的重大突破上。上世紀70年代后期，費希爾與埃德蒙?費爾普斯、約翰?泰勒共同構建了新凱恩斯宏觀經濟學的基礎。1977年，費希爾獨立撰寫了《長期合同、理性預期和最佳貨幣供應規則》，證明了在名義剛性條件下，即使存在理性預期，貨幣政策也是有效的。后來，費爾普斯與泰勒教授在費希爾結論的基礎上，聯合發表了《在理性預期下貨幣政策的穩定性力量》，進一步論證了理性預期條件下貨幣政策的有效性。

　　在費希爾等人的研究基礎上，上世紀80年代，曼昆、薩默斯等中青年經濟學家為新凱恩斯經濟學提供嚴密的微觀基礎，核心觀點是：在應對外部沖擊時，工資和價格不能及時調整使市場出清，從而使得宏觀經濟出現周期性波動。整體來看，新凱恩斯主義繼承了凱恩斯主義的有效需求不足和宏觀調控政策有效的核心觀點，主張政府干預經濟活動。

　　進入到21世紀，費希爾在麻省理工學院（MIT）的門生們把其貨幣政策有效論發揮到了極致。讓我們來看看費希爾對過去20年全球央行的巨大影響力：

　　1977年至1988年，費希爾擔任MIT經濟系主任期間，是美聯儲前主席伯南克的博士生導師，教過奧巴馬的經濟顧問薩默斯、羅默和小布什的經濟顧問曼昆等。在一次公開活動中，伯南克公開表示費希爾是對自己影響最大的老師。

　　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的MIT博士論文得到費希爾的指導，英國央行前行長墨文?金、印度央行兩任行長拉詹和蘇巴拉奧、智利央行前行長德格雷戈里奧等，都曾就讀于MIT或在MIT做訪問學者，都受到費希爾的深刻影響。

　　由此可見，21世紀以來，全球貨幣政策完全由費希爾領銜的“麻省理工貨幣學派”的MIT弟子所主導，與上世紀80-90年代弗里德曼主導的貨幣主義的“芝加哥弟子”交相輝映。

　　“麻省理工貨幣學派”的核心理念有：足夠多的貨幣供應能夠扭轉通貨緊縮；利率調整等傳統貨幣政策失效時，量化寬松可以有效激發通脹預期，刺激總需求；利率較低時擴張性財政政策效果依然顯著。近十年來，這些理念支持了全球央行一輪又一輪的量化寬松行動，也避免了第二次“大蕭條”的降臨。

　　實踐與理論的完美結合者

　　許多經濟學家都是書齋里的學者，費希爾則實現了理論與實踐的完美結合，他是多邊金融機構的領導者、各國央行的決策者和金融市場的“弄潮兒”。

　　首先看費希爾在國際金融機構的閃亮履歷：1988年1月至1990年8月，費希爾擔任世界銀行副行長、首席經濟學家，負責領導世界銀行的研究工作。1994年9月至2001年8月，費希爾擔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第一副總裁，是IMF處理1994-1995年墨西哥金融危機、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的關鍵人物，他針對危機國家提出的一系列改革建議，給了墨西哥、亞洲國家應對國際金融危機一些積極影響。2011年，費希爾參選IMF總裁，后由于IMF總裁由歐洲人擔任的歷史傳統，退出了競選。

　　再來看費希爾在各國央行擔任決策者的經歷：在上世紀80年代，身為猶太人的費希爾，幫助以色列成功控制了三位數的通貨膨脹，避免了以色列金融體系的崩潰。2005年5月1日，費希爾受以色列首相邀請，加入以色列國籍，擔任以色列央行行長。在任職期間，國際金融危機于2008年爆發，費希爾幫助以色列度過了危機的沖擊——即便是全球經濟陷入衰退的2009年，以色列經濟仍實現了1.27%的增速。2012年6月，費希爾在他的第二個五年任期結束后去職，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對費希爾予以高度評價，稱費希爾是“以色列經濟增長與經濟成就的最重要搭檔”，其“經驗、智慧與國際聯系”在全球經濟危機時期至關重要。

　　然而，費希爾的央行決策者的職業生涯并沒有結束。在美聯儲主席耶倫的邀請下，2014年1月10日，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提名費希爾擔任美聯儲第一副主席，協助耶倫實現美聯儲貨幣政策常規化進程，華爾街對這一任命的解讀是——耶倫和費希爾將構成美聯儲“夢幻團隊”。事實證明，他們無愧于“夢幻團隊”的美譽——當前，美國經濟復蘇平穩，失業率屢創新低，加息、縮表等政策有條不紊地推進。

　　在擔任美聯儲第一副主席期間，費希爾還擔任美聯儲金融穩定委員會和經濟金融監測及研究委員會兩個委員會的主席，他同時還是美聯儲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二十國集團、七國集團等國際組織內的代表。

　　最后來看費希爾如何在華爾街掘金：2001年卸任IMF副總裁后，費希爾受花旗集團邀請，擔任花旗國際的副主席，積極拓展花旗的國際業務。這次華爾街任職經歷，為其積累了數千萬美元的個人資產。

　　據彭博社估算，費希爾個人身家在1460萬-5630萬美元，遠超耶倫的480萬-1330萬美元，堪稱美聯儲歷史上最富有的官員之一。

　　此外，他還持有花旗集團員工母基金和布倫海姆基金，投資了谷歌、蘋果、微軟、埃克森美孚、甲骨文、可口可樂、伯克希爾哈撒韋、eBay、麥當勞、雅詩蘭黛等國際一流公司的股份。

　　費希爾閃辭對美聯儲意味著什么？

　　此次費希爾閃辭木已成舟，美聯儲人事變動和貨幣金融政策前景成了市場最為關注的兩大問題。

　　對于美聯儲人事變動而言，費希爾閃辭后，美聯儲7個理事中將有4個空缺，表面上看，特朗普總統將通過任命美聯儲理事的方式，進一步提高其未來對美聯儲的影響力和掌控力。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此前提名私募投資經理蘭德爾?夸爾斯擔任美聯儲理事和負責金融監管的副主席，但迄今仍未獲得美國國會批準，美聯儲理事職位長期未實現補缺。

　　事實上，費希爾的閃辭，反而可能使耶倫連任的可能性增加。其原因有二：一是特朗普將按照歷史慣例，繼續保持美聯儲決策的連續性，以免引起市場過度動蕩；二是于費希爾閃辭或許是耶倫連任的支持者和反對者妥協的結果，以換取特朗普對耶倫連任的支持。

　　但是，耶倫連任也有不利的因素，上月她在杰克遜霍爾全球央行行長會上的發言表明，她將繼續堅持2010年《多德-弗蘭克法案》的嚴格金融監管舉措，這顯然與特朗普的放松金融監管的方向不符。因此，特朗普希望以高盛前總裁科恩取代耶倫，擔任下一任美聯儲主席。

　　對于美聯儲貨幣政策來說，無論是耶倫獲得連任，還是另有他人擔任美聯儲主席，當前漸進加息和縮表的貨幣政策都將得到執行。

　　對于金融監管改革而言，如果耶倫獲得連任，顯然將成為特朗普金融監管改革的掣肘，但也不排除美聯儲向特朗普政府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協。相反，一旦是完全忠誠于特朗普的高盛前總裁科恩執掌美聯儲，美國新一輪放松金融監管改革或許將提前到來。

　　必須承認，迄今為止特朗普總統的許多政策主張都是相互矛盾的，來回搖擺、不確定性十分明顯，而金融市場最擔心的就是這種不確定性。

　　(本文作者介紹：蘇寧金融研究院宏觀經濟研究中心中心主任、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