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眼鏡之都的中場戰事
銳評:若沒有眼鏡,丹陽只是長三角地區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鎮。近四十年來,這里形成了眼鏡行業從設計、生產到銷售一條龍的完整產業鏈,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眼鏡之都”。
作 者/ 崔小花
3月15日,在暫停營業近兩個月后,張揚(化名)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攤位,清理完柜臺上厚厚的一層浮灰,準備開始營業。
張揚是丹陽國際眼鏡城的一個商戶,受疫情影響整個市場休市了近兩個月,對于這一次重新營業他本來抱了極大的期望,不過卻很快發現,不論是客流量還是成交量,都大不如前。
“世界上每兩個人戴的眼鏡,就有一個人的鏡片產自丹陽。”眼鏡一直是丹陽人的驕傲。
丹陽市位于上海和南京之間,這里常駐人口不足百萬,卻坐擁1600余家眼鏡相關企業,從業人員超5萬人。丹陽年產鏡架2億副,占全國總量的三分之一,年產光學鏡片和玻璃鏡片近3億副,占全國總量的75%,世界總量的50%,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世界眼鏡之都”。
疫情之前,丹陽國際眼鏡城的日客流量至少在七八千人以上,每逢周末甚至可以達到萬人以上。因受疫情影響,為避免人流聚集,市場進行了嚴格的人流管控,這讓許多像張揚這樣的眼鏡經營戶處境十分艱難。
而且,眼鏡行業的銷售旺季集中在上半年,尤其是春節期間和學生開學之前,這一波高峰的銷售額可以占到全年銷售額的五分之一。此次疫情,令這一波的銷售幾乎為零。
雖然3月15日之后,丹陽的眼鏡企業及店家開始艱難地復工,但一方面,國內市場恢復艱難;另一方面,受國際疫情蔓延的影響,海外訂單量斷崖式下跌。
伴隨著一些客戶取消訂單,當地經濟主管部門估算,今年5、6月份的鏡片訂單可能只有2019年同期的15%左右。
張揚的企業目前面臨著幾十萬的資金缺口,市場內許多商戶也都面臨著與他相同的窘境,但他們都表現出了相當的信心。
事實上,張揚家的眼鏡事業面臨困境不止這一次,丹陽的眼鏡行業在四十年的發展中,經歷的重大考驗也絕不止這一次。
丹陽眼鏡往事
丹陽,同大多數三四線城市一樣,喧鬧雜亂的街道、電動摩托車和拉客的三輪車是這里最常態的生活場景。
從丹陽火車站出來,抬眼就能看見相鄰而立的新舊兩棟眼鏡城,眼鏡城的周邊則是一些老舊低矮的門市,多數打著眼鏡產品批發的招牌,店內鏡片、鏡架等相關產品看似毫無章法的一層層疊放在一起,標牌上則寫著只有內行人才看得懂的數字和標識。
張揚在眼鏡城內有自己的店面,在鎮上還有一家中型的眼鏡加工廠,眼鏡城內的商戶多數和張揚一樣屬于自產自銷模式。
張揚的眼鏡生意是從父親那一輩接手過來的,父子兩輩人也算是見證了丹陽眼鏡行業的滄桑變遷。
丹陽與眼鏡的故事還要從幾十年前說起。
丹陽的眼鏡產業最早是由“上山下鄉”的上海知識青年帶來。這些人不會干農活,就提議辦眼鏡片廠,沒想到銷路還不錯,這才逐漸有了后來的眼鏡產業。
上世紀八十年代,鐵路是主要的交通路線,當時已經略成規模的溫州商人看上了位于南北交通樞紐上的丹陽市,將當地的眼鏡大量地銷往上海、北京、廣州等大城市,甚至是遠銷海外。
“那時交通極不方便,全國各地的批發商坐火車來到丹陽,還要再坐汽車到社辦去拿貨,極不方便!”張揚常聽父親回憶起創業時期的故事。
當時,有一部分腦袋活絡的人就在火車站附近的旅館住下來,從工廠把鏡架、鏡片搬運過來,白天就在旅館外面放一張小桌子,擺上一些樣品等著批發商來拿貨。久而久之,火車站附近自發形成了一個眼鏡批發市場。
之后,丹陽各鄉鎮開始大規模的修建眼鏡工廠,貨源越來越多,也就吸引了更多的人來丹陽進貨。“買眼鏡,去丹陽”,丹陽在國內眼鏡產業的中心地位逐步建立。
1986年,丹陽市政府看到了機會,決定扶持眼鏡行業。丹陽火車站附近的車站、雙廟兩個村被選定,建立起了全國最早的專門用于眼鏡交易的“華陽眼鏡市場”和“云陽眼鏡市場”,也就是今天丹陽國際眼鏡城的雛形。
“那個年代,白天來自全國各地的批發商到眼鏡市場進貨,就像過年在菜市場買菜一樣,人擠人,人挨人,擠都擠不動。而到了晚上,眼鏡市場打烊,周邊的旅館、飯店生意也特別火爆。”張揚家的眼鏡事業也就是起步于那個年代。
浪 潮
丹陽眼鏡紅火了沒幾年,就遭遇了第一次沖擊。
上世紀80年代末,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推進,價廉物美的外國眼鏡大量涌入中國市場,而丹陽的眼鏡制作工藝粗糙,連金屬鏡架都很難看到,鏡片都是玻璃片,直接手工打磨,人們常戲稱那些眼鏡片就像個啤酒瓶的底子,既厚且重。裝鏡片也完全沒有什么技術講究,簡單粗暴地往鏡架上一摁就是,完全不考慮什么瞳距、瞳高之類的參數。
反觀國外品牌的鏡片卻制作精良,工藝考究,于是國外眼鏡很快便大幅蠶食了丹陽眼鏡的市場份額。
那個時期的丹陽眼鏡行業本就自發生長,缺乏市場規范,在外國眼鏡的強勢重壓之下,丹陽眼鏡業重創在所難免。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丹陽很多眼鏡廠被迫關停,張揚父親的那個小眼鏡廠頗為艱難地挺了過來。
丹陽最大的眼鏡生產企業是湯龍保創辦的萬新光學,1985年他的廠里還有800多名員工,到1992年就只剩下100多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湯龍保開始積極地向國外眼鏡企業學習。他高薪聘請外國專家駐廠指導,開始攻關樹脂鏡片相關的前沿科技。
與此同時,丹陽各大眼鏡廠也開始注重自身的技術研發,大量沿用至今的專利產品就誕生在那個時期。
此后,丹陽的眼鏡企業開始頻繁地參加國際眼鏡展會,派出銷售人員前往世界各地開拓市場。丹陽眼鏡行業協會也主動牽頭,每年在國內組織兩屆國際眼鏡博覽會,吸引全世界的客商來中國采購眼鏡及周邊產品。
經過兩代、甚至是三代眼鏡人近四十年的積累,才有了今天號稱“世界眼鏡之都”的丹陽。
在張揚看來,這幾年丹陽眼鏡的生產能力與銷售能力都大幅提升,“工廠天天加班都還不夠”,市場的需求還遠遠沒有被滿足,眼鏡行業仍然還是一篇藍海。
中國商業研究院2018年發布《2018--2023年中國眼鏡市場前景調查及投融資戰略研究報告》,2017年中國眼鏡市場銷售規模達到了730億元,預計到2020年將逐步擴大到850億元。2017年,丹陽的眼鏡行業銷售收入86.86億元,預計之后的3到5年可能達到500億元,丹陽的眼鏡行業仍有較大的成長空間。
“疫后”丹陽
今年,疫情的突然和迅猛超出每一個人的意料,整個丹陽眼鏡行業承受的壓力與國內疫情走勢基本同步。
國內市場2月份幾乎全軍覆沒,例如丹陽眼鏡的龍頭企業萬新光學在全國的3萬多家門店銷售也幾乎為零。3月,隨著各地逐漸復產復工,銷售逐漸恢復,到了3月底銷量勉強恢復到了之前70%左右的水平。
不過海外市場卻不容樂觀。以疫情的重災區歐洲為例,大部分眼鏡零售店都停業關閉,德國、奧地利等國家近一個月的零售端銷售幾乎為零。與萬新光學在德國合作的某銷售額排名前列的眼鏡連鎖店,3月份第一周銷售下降10%,第二周下降50%,第三周開始,鏡片業務下降90%,損失100%鏡架業務。
歐洲市場在萬新光學外銷數量占比超過40%,已是凍結之勢。南美約20%,此前的訂單沒有受影響,但零售端銷售大幅下降,新訂單處于停滯。此外,因沒有銷售額,加拿大的客戶也暫時關閉了門店。
其他眼鏡企業的情況也大致如此。“世界眼鏡之都”丹陽,只能暫時將目光收回到國內市場。
4月8號,張揚在自家的淘寶店開啟了第一場直播,首次當了一回主播。沒想到這一場直播的銷售量,比復工20多天來店面線下銷售的總額還多。
事實上,近幾年丹陽的眼鏡商家一直在探索新的銷售途徑。“云端”銷售在丹陽早已經起步,此次突發疫情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加速了行業的數字化轉型。
在外行人眼中,眼鏡可能是一個暴利行業。一線城市的很多眼鏡店,800元以下的眼鏡已經難覓蹤跡,幾千甚至上萬的眼鏡是尋常物,而在二三線城市到手一副幾乎一模一樣的眼鏡可能只需要300、400元,但是在丹陽當地,200元以下的眼鏡占絕大多數。
“這個現象非常正常,眼鏡店的主要成本就是店面租金和品牌,大牌的眼鏡店加盟費、一線城市的店面租金都高得驚人,而這些都是要分攤到消費者頭上的,店家并沒有賺很多。”張揚對《商界》記者說。
這幾年,隨著互聯網、新零售等概念的興起,丹陽的眼鏡產業也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據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近年來丹陽眼鏡行業開設經營性網站和 網店就達1000多家,丹陽的眼鏡廠家已經悄悄地將店鋪搬到了網上,這不僅減少了廠家和消費者之間的中間環節,也大大節省了經營成本。
云端銷售,淘寶和微店是主要的渠道,張揚也在淘寶開設了一家網店,但他的實體店鋪位于丹陽眼鏡城比較黃金的位置,線下銷路一直都很好,所以網店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補充,并未花費太多的精力去打理。
與張揚不同,馬曉東(化名)的店面位置就不太理想,店里的眼鏡銷售就主要靠線上。疫情之前,兩家總的銷售額都差不多,但是疫情之后,馬曉東店鋪的銷售額卻大幅領先張揚的店,其訂單90%以上都來自線上。
除了電商銷售逆勢增長,也有一些功能性的眼鏡在疫情期間銷量暴增。
由于疫情期間全國人民都宅在家中,電子產品的使用頻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使得防藍光眼鏡的市場需求迅速膨脹,丹陽的眼鏡廠商也迅速抓住這一契機。
比如,萬新光學在全國最早實現了“防藍光新國標”生產,滿足了居家數碼生活下的藍光防護需求,到目前為止銷量同比增長了130%。
同時,逆勢增長的還有青少年近視管理鏡片產品、防霧鏡片產品等,這些因疫情催生的新需求,也幫助丹陽的眼鏡從業者找到了新的市場增長點。
一些行業專家認為,這次疫情對全球眼鏡行業上下游的沖擊較大,會加速行業洗牌,鏡片供應商開始趨于集中、強者更強。這對產業鏈上的龍頭企業來說,可能會在本輪危機中迎來新的發展機遇。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熱門推薦
收起24小時滾動播報最新的財經資訊和視頻,更多粉絲福利掃描二維碼關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