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重慶萬科與業主的“隔墻”對峙
記者 | 馬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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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慶萬科總經理易平安手中的項目不太平靜，業主維權一波接著一波。
從6月至今，已經有至少3個項目的業主不斷投訴質量問題，它們是萬科·御瀾道，萬科·重慶天地以及萬科·金域華庭。這3個項目分別被重慶萬科定義為豪宅標桿、地標性項目以及重慶第一個現房銷售標桿項目，3個樓盤的定價在重慶市場上都屬中高位以上。
業主的投訴，除了常見的裝修瑕疵、減配降標、虛假宣傳等問題，還有一個特殊的狀況發生在了金域華庭項目上——業主反對內墻采用所謂的新型材料“輕鋼龍骨隔墻”，希望能換回傳統實體磚墻。
6月30日至7月5日是金域華庭項目首期3號樓交房的日子，這期間268戶業主中僅有不到20戶同意收房，超過90%的業主拒絕接收，他們聯名簽字表達不滿，要求萬科“換墻”。
金域華庭業主發現墻面滲水嚴重，圖片來源：業主提供
重慶萬科方面則否認輕鋼龍骨隔墻存在質量問題，認為業主的訴求不合理。
輕鋼龍骨隔墻不受業主認可，是重慶萬科遇到的新難題。究竟是業主觀念陳舊、無法接受新事物，還是重慶萬科無法保證新工藝的質量、打消業主顧慮呢？
“新型隔墻”爭執
2018年10月，大軍（化名）在重慶沙坪壩磁器口古鎮附近以1.8萬元/平方米的價格購買了萬科·金域華庭3號樓一套三室一廳。
大軍現在回憶起，看樣板間時，置業顧問曾提到，房子在部分區域會用輕鋼龍骨結構搭建墻體，不過當時所看樣板間是實體墻，置業顧問稱3號樓使用的新型材料，會比實體墻更好。
“后來簽合同時，我們看到上面寫著用鋼筋混凝土建造，也就簽了字付了錢。”他向記者表示。
但大軍忽略了一行小字，“3#樓戶內隔墻為輕鋼龍骨隔墻”。
今年6月7日，該項目舉辦“工地開放日”，業主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房子時，發現了問題。
“除了承重墻和外墻，從臥室、客廳到廚房、衛生間，內部隔墻全都是空心的，用手敲一下，墻體發出很大聲音，還能聽到墻里面零件碰撞的聲音?！贝筌娬f。
樓盤是精裝修交付，所有內墻上都已經貼好了墻紙，但為了弄明白墻體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名業主主動表示，愿意撕下自己家的墻紙，敲開墻體一探究竟。
敲墻后，業主們發現，除了承重墻，所有內隔墻均為輕鋼龍骨構造，這便是萬科前期宣傳的承載力強的新型材料。
圍繞墻體，業主們發現了一系列問題，包括——
拆開踢腳線，發現墻角爛了。
?。ㄒ韵聢D片來源：業主提供）
衛生間做防水測試后發現存不住水，樓下住戶反饋頂部有滲水現象，部分墻面發霉、長毛。
在墻面做懸掛吊柜測試，吊柜掉落。
根據輕鋼龍骨墻施工規范，隔墻內部需填充隔音棉，但業主敲開檢查的墻體處沒有發現隔音棉，這導致墻體在被敲擊時有很大的空心聲音。
基于目前房屋所呈現出的質量問題，業主們的疑慮也不斷冒出來。
“重慶濕度常年高于70%，無機復合板受潮以后能否持續承重？如果懸掛的吊柜、空調、電視機掉落，會不會影響人身安全？”
“衛生間是一類高層住宅避難間，連衛生間都是用輕鋼龍骨隔墻，能不能滿足避難要求？”
“如果收房后想進行個性化改造，比如拆除部分非承重墻體，增加一些墻體，這些拆改是否都不可行了？”
更讓3號樓業主困惑的是，一起交付的2號樓內墻體卻是另一種材料——ALC條板隔墻。這也是一種新型隔墻材料，使用這種材料的2號樓呈現出來的問題要明顯少于3號樓，目前2號樓有近一半的業主收房。
“重慶萬科為什么在同一個樓盤項目里，使用不同材料、有不同的交付標準？萬科是在這個樓盤里試驗不同材料嗎？”大軍說。
重慶萬科品牌部工作人員在收到界面新聞記者發去的圖片和視頻后，經過對項目上人員進行詢問，回復稱，承認精裝修存在一些瑕疵，萬科愿意積極配合業主進行整改，但認為這些問題與輕鋼龍骨隔墻無關，“換墻”是部分業主的無理要求。
針對無機復合板材料遇水變軟，重慶萬科回復稱，業主誤將墻面膩子當成無機復合板。
針對吊柜掉落，重慶萬科稱是業主為了測試牢固度，強行拽柜體導致掛鉤損壞。
針對墻角爛、墻面滲水發霉長毛，萬科稱最近重慶天氣潮濕，目前已經在積極整改這些問題。
重慶萬科方面向記者確認，該項目在衛生間等濕區也使用了輕鋼龍骨隔墻，原因是相應采用了日本技術一體化衛浴，不會出現滲水問題。
“創重慶商品房竣工速度紀錄”
此次出現問題最多的金域華庭項目，對重慶萬科來說，確實是一個非常特殊的項目。
2017年3月，萬科以7.45億元底價拿下沙坪壩磁器口地塊，成交樓板價僅4100元/平米，總建筑面積為181642平方米。拿地時附帶的條件是，這里要成為重慶首宗現房銷售地塊。
一名重慶萬科內部人士向記者表示，正是由于現房銷售的壓力，為了保證項目節點和工期，萬科選擇采用新工藝。
在此之前，萬科在重慶沒有任何一個項目使用過輕鋼龍骨隔墻，金域華庭是唯一采用這種材料的項目。
重慶萬科一篇對外宣傳稿中稱該項目“突破性的僅用時321天就實現竣工備案，創重慶商品住宅速度紀錄”。
萬科金域華庭還成為了重慶市級觀摩項目——2018年7月5日，重慶市建設工程質量安全提升行動暨產業化成品住宅觀摩會在萬科金域華庭項目召開，重慶市城鄉建委、沙坪壩區政府、沙坪壩區建委有關領導等1500余人出席了會議。
“此次觀摩會向各參會人員全方位展示了萬科金域華庭項目穿插提效施工取得的快建造成果，現場還展示了很多新材料運用和工藝亮點，例如鋁模早拆體系、ALC條板隔墻、輕鋼龍骨無機復合板隔墻、流動性找平砂漿、蓄熱板干法地暖、預制石膏邊吊、瓷磚膠薄貼瓷磚工藝、整體衛浴、電梯安裝提前插入、直埋精準定位、成品避雷帶工藝、硅質抗裂防水劑、PDS虹吸式雨水收集系統等?！碑敃r一篇報道中稱。
不過業主卻反映，這場市級觀摩會后，不少建筑從業人員對項目所用材料提出過質疑。
在收房時，萬科金域華庭項目向業主出示了《重慶市建設工程竣工驗收備案登記證》以及多份材料檢測合格報告。一名業主表示，當他們就輕鋼龍骨隔墻問題、裝修質量問題與萬科進行溝通時，萬科以通過政府驗收、有檢驗報告為由，拒絕正面回復。
輕鋼龍骨隔墻是否適用于高層商品住宅，施工時又應該達到怎樣的要求？界面新聞記者采訪了多名大型房企一線工程人員。
一名工程人員表示，輕鋼龍骨隔墻是“預制內墻體”的一種，萬科已經研發及推廣“住宅工業化”多時，目的就是要用更高效的手段建房子。
輕鋼龍骨隔墻不乏優點，包括施工方便快捷，墻體更薄、可以讓室內空間變大等。
但該名工程人員也表示，輕鋼龍骨隔墻在酒店、商務樓宇中應用較多，在商品住宅中的應用還不普遍，只有幾家大型房企在嘗試。
另一名工程人員告訴記者，輕鋼龍骨施工時有許多注意點，包括但不限于：用于室內隔墻時，一般不用于衛生間，因為衛生間有墻體防水要求；在需要安裝電視、玄關柜的墻體上，要進行加強處理；在氣候潮濕的地方，墻體根部要做防霉防潮的特別處理；隔墻中要加入具有隔音、保溫、防火性能的巖棉。
有工程人員稱，輕鋼龍骨隔墻的成本甚至比傳統實體墻高出5%-30%左右。而另一名人士則表示，輕鋼龍骨墻安裝便捷，算上各種人工費、材料費，還是實體墻成本更高。
重慶萬科方面對界面新聞表示，金域華庭項目所使用的輕鋼龍骨隔墻成本確實高出了實體墻。
但業主方對此提出質疑，“嚴格按照標準施工的、質量過關的輕鋼龍骨墻，成本確實更高，但是金域華庭的隔墻質量并不過關，最明顯的是我們敲開的墻體里面連隔音巖棉都沒有”。
輕鋼龍骨風波
在探索“住宅工業化”的路上，萬科遭遇業主的質疑，也不是第一次了。將“新工藝”應用于住宅新房上，萬科對新技術的把握度有多少呢？
2008年年底，位于上海浦東的萬科·金色雅筑交房后也出現諸多問題，包括隔音效果差、客廳天花板滲水、淋浴房漏水嚴重。在敲墻后，業主發現包括衛生間墻體在內，使用材料都是“石膏板”，內部架構是輕鋼龍骨，中間未填充隔音棉。
后來萬科解釋稱這是由專門工廠統一生產出的一種墻壁預制板，出現問題的原因是工程各方對新工藝的施工跟不上，國內缺乏專業隊伍。最終樓盤質量的不合格，引發了一場集體要求退房的風波。
2015年，南京萬科在5個樓盤中大范圍使用輕鋼龍骨隔墻，包括新都薈、九都薈、尚都薈、翡翠公園、金域藍灣，新型隔墻遭到這些樓盤業主的集體抵制。為了處理那次“輕鋼龍骨”維權事件，萬科上海區域首席執行官張海親自擔任了專項處理組組長。
當時媒體報道顯示，南京萬科僅在室內干區嘗試了輕鋼龍骨石膏板隔墻，在濕區還沒敢應用。
萬科·金域藍灣業主稱，該樓盤的輕鋼龍骨隔墻隔音差、掛不了重物，且懷疑隔音巖棉會散發有毒氣體，有10戶業主以萬科不在買房合同中告知材料替換為由訴諸法律，與南京萬科對簿公堂，南京江寧區法院判業主敗訴。幾個月后，萬科反將其中一名業主告上法庭，稱其“侵犯萬科名譽權”。
最終萬科答應在部分項目“換墻”，并給出了A、B方案供業主選擇。南京萬科在公開回復中稱“輕鋼龍骨石膏板隔墻已經在民用建筑中廣泛應用，具有平整度高、增加戶內實際使用面積、抗震性能好等優點，隔音、防火性能均達到國家相關規范要求”。
盡管知道南京萬科業主有敗訴的先例，如今重慶萬科金域華庭業主已經集體聘請了律師，目前正處于法律咨詢階段。
距離原定交房日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針對“換墻”，業主和重慶萬科還遠未達成一致。業主稱，重慶萬科從未松口承認輕鋼龍骨隔墻存在質量問題。
重慶萬科回復記者稱，從6月中旬至今，萬科一直在積極與金域華庭業主進行溝通，并提出“延保50年”承諾，目前已獲得多數業主的認可，僅有個別業主還在帶頭鬧事，猜測有“房鬧”想從中謀求個人利益。
但一些業主否認有“房鬧”存在，并且稱他們對維權群進行過自查，“我們不是房鬧，要不是自己幾百萬買的房子有問題，我何苦在大太陽下面一站就是一天?！?/p>
重慶萬科所隸屬的萬科中西部區域，是去年萬科四大區域中銷售金額增長幅度最大的，去年一年的銷售額首度沖破千億，達到1304.6億元，占整個萬科集團銷售額的21.5%。
但到了今年的交房期，萬科中西部區域卻風波不斷。在成都萬科，TOP系豪宅產品成都萬科玖西堂也在近日遭眾多業主拒絕收房，業主質疑的問題包括虛假宣傳、設計不合理、裝修質量不過關等。
重慶萬科·金域華庭的業主表示，他們希望換墻或者退房，但兩者萬科目前都不同意，事情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走向法律途徑。
責任編輯：李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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