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奔馳?
王志安
各位《局面》的觀眾大家好,好久不見。
春節之后,《局面》一直沒有推送節目。好多朋友來問,“怎么回事?王局不干了?”哪能啊,其實我們一直都沒閑著,上班后不停地開選題會,找選題。但好多選題要么不能做,要么聯系來聯系去,最后由于各種原因做不成。眼看春節過去一個多月,《局面》一直也沒開張。什么叫在夾縫中求生存,參加一次我們的選題會就知道了。
上周五,一輛奔馳車在連霍高速豫陜段以120公里的時速驚魂飛奔一小時的新聞曝光,當天就有讀者對車主的言辭提出質疑,在微博上形成了不大不小的話題。當晚,編導良美和攝像趕往成都,由于飛機晚點,到酒店時,已經是周六早上四點多。良美沒敢合眼,大清早就到酒店門口等車主薛先生。前一天,良美已經和他約好八點在酒店見面。
車主薛先生住在成都北門客運站旁邊的一家酒店,那輛白色的奔馳車,就停在酒店門前的一個角落里。早上9點多,薛先生從樓上下來,良美和上海一家電視臺的記者在樓下迎了上去。也許是前一天晚上網上對他的質疑聲音越來越高,他的態度很有些變化,不太愿意接受采訪。三言兩語之后,他打了一輛出租車就消失了。
中午時分,薛先生和幾個人一起回來,上了那輛白色的奔馳車。看起來好像是在簡單地查看車輛,但并沒有帶專門的電腦。良美湊上去想約時間采訪,薛先生表示稍晚再說,之后又走了。
周六中午,我乘飛機從北京出發,趕往成都,到酒店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這一天,良美和攝像一直在酒店門口等薛先生,見面后我說,先吃口飯吧。飯后,良美他們繼續到酒店門口等,我回酒店等消息。剛到酒店,良美來電,薛先生回來了。
我連忙換上西服出門,來到酒店前,薛先生正在和良美說話。他說,他現在對媒體高度不信任,除了河南商報的記者,其他媒體他都不再接受采訪了。河南商報是最早報道這一事件的媒體,我們和這位記者有聯系,當時是河南省高速公路交警的通訊員給了他們一份通稿,他在這個基礎上補充采訪形成了報道。事情鬧大后,這位記者也來了成都。薛先生說,他正在等這位記者來酒店。良美說,我們之前就約好了,既然可以接受采訪,那能不能也給我們一個采訪機會?薛先生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轉身上了樓。
我把良美拉到一旁說,你給河南商報的記者打個電話,問問啥情況。電話過去,那位記者說,好像車主還沒和他聯系。既然薛先生回酒店了,他馬上和車主打電話,趕過來。
我們于是就在門口等那位河南商報的記者,看能否和他商量,一起去見薛先生,取得信任。這期間我圍著那輛奔馳車看了好久,拍了一些照片,車內前擋風玻璃上方的行車記錄儀非常醒目。
“神秘”的行車記錄儀
良美說,和薛先生取得聯系后,我們就問能否把行車記錄儀上的視頻資料提供給我們。周五晚上,薛先生所發的微博,也承認自己有重要的視頻資料,但周六一早,他把這條微博刪除了。
視頻:車主回應質疑 為何不公布行車記錄?
問:你當時出事的這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你的行車記錄儀應該對你汽車的行駛狀況都有完整的記錄,對吧?
答:肯定有啊,但是我還沒看呢,不知道有沒有,我再看看。
問:能讓我們看一眼嗎?
答:現在還不行,到必要的時候我也會給,我得先看看有沒有這段視頻,電子的東西,有可能行車記錄儀也死機,萬一它沒有錄上。它要是沒錄上那就是我倒霉,要是錄上了就是我幸運。
問:那采訪完我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的卡里有沒有?
答:這個不方便了,我得回去睡覺。這么多天了,眼睛都是紅的,飯沒吃多少,覺沒睡多少。
晚上九點左右,薛先生和兩個人從樓上下來,良美上前一問,原來河南商報的記者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上去了,和薛先生一起下了樓。這時候門前除了我們《局面》還有一兩家媒體,薛先生對著大家說,他要去派出所檢查自己是不是毒駕,因為網上有人質疑他那天開車是吸了毒。我說這都過去好幾天了,能查出來么?他說七天之內尿檢都沒問題。于是,薛先生一行拿出手機導航去找附近的派出所,我們幾家媒體在旁邊跟蹤拍攝。
到了派出所門口,有一位記者說,先別進,你先講幾句。薛先生對著拍攝他的手機,大意是說有人質疑他毒駕,他要用“送貨上門”的方式證明自己的清白。進了派出所,薛先生和警察說,我就是那個連霍高速上停不下來的奔馳車的車主,警察們啊了一聲說知道知道,但他們隨即說,不能給他做毒檢,毒檢得去交管局,這事歸交警管理,他們做出來沒有權威性。于是,一眾人等出門又去找交管局。
交管局倒也不遠,幾百米的路程。到了交管局門口,拿手機的媒體人說,別急,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薛先生又對著手機說:有人質疑我毒駕,我要證明自己的清白,特地到交管局來做毒檢。
進了交管局,里面的警察說,去對面的事故處吧。一行人又再次出門,穿過馬路到對面的事故處。事故處有一個年輕的警察在值班,薛先生原原本本把自己的故事講了一遍,要求做毒檢。警察聽完之后轉身上樓,叫來了一位年紀比較大的警察。這位警察聽了薛先生陳述之后,說,這個我們不能給你做,你得去事發地去做,因為你不是在我們這違章的。如果你非要在我們這里做,也得對方的交警出函委托我們來做才可以。
得,忙活一晚上,毒檢也沒做成。不過我和良美說,既然他愿意來做毒檢,其實肯定沒啥問題,這個結果并不那么重要。
從交管局出來,一路往酒店走,路上薛先生和我們講,我們拍攝的去警察局交管局的內容可以用,但路上有記者問他的內容不能用。否則他就再也不會接受媒體采訪了,也不會提供任何相應的信息。他說話時晃了晃手機,說里面有很多證據,我問他都什么證據,他說:全部。
我勸薛先生接受我們的采訪,網上這么多質疑,總要有個合理的解釋,既然你手上有這么多證據,公布出來多好啊。他顯得比較猶疑,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否定,只是說等等看,再想想。零星的對話里他提到,他和奔馳已經有密切的接觸,彼此都同意把車交給第三方去檢測,他希望檢測結果出來之后再出來講話。
短短一天之內,他說話謹慎多了,沒有了一天前那種自信。說完這些話,他就上樓了。
我們了解到,薛先生想要把那輛奔馳車轉移存放,也許是直接交給第三方,也許是自己換一個地方存放。看到薛先生上樓,我跟良美和攝像說,你們在這繼續等一下,如果他晚上轉移車輛,他如果同意我們就拍一下。
夜里12點,薛先生下樓,想要把奔馳車開走,但看到良美和攝像還等在門口,就說你們不要拍我移車,如果拍的話,我就不移了。我說那就撤吧,既然人家不愿意讓拍,就不勉強了。
第二天一早,良美在酒店門口再次等到薛先生,那輛白色的奔馳車已經不見了,后來知道,半夜兩點時,薛先生下樓把車開走了,但并沒有交給第三方,也沒有交給奔馳。良美再次和他約采訪,他說要去找奔馳談事情,他考慮一下。
下午兩點,薛先生說最后決定了,不接受采訪。我們很失望,但也沒有辦法,我們不是做消息類的媒體,我們是專訪,需要足夠的時間,所以,必須采訪對象充分愿意才可以。《局面》的編導常常頭疼聯系各種嘉賓,因為這種眼看有可能,但最后做不成的采訪,他們早就習慣了。
于是我定了晚上的機票,決定回北京。傍晚,我收拾東西退房,準備去機場。正在前臺辦手續,良美突然來電說,薛先生好像和奔馳談崩了,他讓良美在酒店等他,回來要接受我們采訪。我馬上和前臺講,房子不退了,然后讓攝像火速來我住的酒店開始布置機器和燈光。
視頻:車主回應質疑
為何剛逃生 又開“失控奔馳”上路
問:你不覺得再開這輛車是很冒險的一件事嗎?
答:是冒險,但是工作重要。
問:但是畢竟你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時速般的死里逃生,你覺得這些比你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答:但是我有職責在身。
問:你覺得這個職責比你自己潛在的死亡威脅還要重要?
答:對。上有老下有小,你得養活。現在都是按績效吃飯的,你沒業績,沒績效,怎么吃,怎么喝,張口喝西北風啊?
晚上七點左右,良美帶著薛先生來到我的房間,我們馬上開始采訪。有關這一事件的各種細節,在問答中逐漸清晰起來。兩個小時后,采訪結束。
我們在采訪中獲知以下信息:
1.薛先生在9點27分第一次在奔馳4S店車主微信群里求助,但求助的信息沒有提及自己發生了什么,他只是在語音里問,“有人嗎?有人嗎?”
2.據薛先生自己講,在求助之前他想要降速,但踩剎車后發現發動機轉速上升,剎車板有反跳力,類似ABS那種感覺,但車速沒有降低。再次踩剎車依然如故,他于是判斷巡航定速壞了,開始求救。但此后直到車輛呼嘯沖過連霍高速豫陜收費站,打開車門車速降到40左右,他才再次踩剎車。也就是說,在整個飛奔的近一小時驚魂時間里,他都沒有再踩過剎車;
3.他在微信群里詢問“有人嗎?有人嗎?”沒人回應,于是直接通過奔馳車上的通聯救助電話,撥通了奔馳的售后,奔馳先是給他聯系了最近的山西的某家4S店,之后在他的要求下轉到了焦作的奔馳車4S店。但4S店的人并沒有通過后臺控制汽車;
4.他發現開車門能降速,是由于交警讓他刮擦路中隔離帶停車,他誤以為是讓他開車門跳車,他在沒有確認信息準確性的情況下,準備在時速120公里的汽車上立即跳下去。但就在這時,他發現車速降低了,于是放棄了跳車打算;
5.過了豫陜收費站,他再次打開車門,車速降低到40公里時踩剎車,車輛停止。之后雖然奔馳車4S店說可以過來查找原因并給他提供替換車輛,警察也勸他過一夜再走,不要冒險上路,但薛先生還是決定駕駛這輛車連夜趕往成都。他說,這是要為客戶負責,和公司的形象相比,自己受到的安全威脅不算什么。
這些信息的真偽,請觀眾自己判斷。
視頻:“失控奔馳”驚魂一小時
車主只踩過兩次剎車
問:按道理來講,這個時候最簡便的方式還是應該再踩踩剎車,試試看有沒有效果,你都沒想到要重新試一下?
答:沒有。因為當時車逐漸變多了,就集中精力在開車上,躲避車。
問:有沒有這種可能,其實踩剎車有用,只不過你沒踩你并不知道?
答:網友質疑并不是他們親身經歷的,我是親身經歷的。說誰都可以去說,但是我是當事人我沒有那么去做。
問:你都想著跳車了,這時候你都沒有試著踩一踩剎車?
答:沒有。
問:不覺得這個不符合常理嗎?
答:我當時沒有那么想,也沒有那么去做。如果說這樣刨根問底一直問這個問題,就很沒意思了。
采訪完畢,我們收拾工具一起去吃飯。飯中,我對良美說,回北京加雞腿。良美聽了唉聲嘆氣,說,這個工作太難了,比追男朋友還難。
相關閱讀:
責任編輯:陳永樂
熱門推薦
收起24小時滾動播報最新的財經資訊和視頻,更多粉絲福利掃描二維碼關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