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歐洲站站長 郝倩

　　對于要不要留在歐盟，英國東南英格蘭的白金漢郡（Buckinghamshire）的佩吉（Page）一家夫妻倆意見分裂，一家兩口人都無法達成統一意見。他們的真實想法反映出了英國此次公投中很多核心問題。

普通的英國人對退歐怎么看？

　　今早7點開始，4600萬英國選民將就是否英國要留在歐盟進行全民公投，這將是英國人在近半個世紀以來做出的一個最為重要的決定。

　　脫歐派認為親歐派的英國人是懦弱，是對祖國不信任。可在親歐派的英國人看來，脫歐更多是一種情緒的宣泄，可以說是自大，但也可以解釋為冒險精神。的確有很多英國人用這種冒險精神去維護他們的獨立主權，也愿意承擔風險。既然英國是一個獨立的國家，那維持獨立的主權比其他的問題都來得更重要。在我看來，這說不準到底是愛國主義，還是民粹主義，或是第三種存在。可以肯定的是，自從金融危機以來，幾乎每一個西歐國家的極右翼黨派都開始受到追捧，只不過這股潮流因為英國公投這件事被放大了，所以看得更加清晰。

　　英國政府希望英國人可以選擇留在英國，這一論點不僅發布在英國政府網站上，甚至投遞到選民的家里。在一張投遞到百姓家的宣傳頁上，以“英國的一個重要決定”（An important decision for the UK）為標題，聲明“政府相信英國應當留在歐盟”。

　　但在英國的民主體系中，政府的官方表態并不具備決定意義。很多家庭也收到脫歐派的宣傳單，對于離開歐盟后的各種希望憧憬，以及對歐盟的毫不留情的批判。甚至在很多社區，道路上直接可見宣傳單只寫一個簡單的“離開”（Leave）。這就更不用提在過去4個月，兩派各種聲勢浩大的宣傳活動和各項數據和專家分析的信息轟炸。

　　之前幾次民調顯示，“親歐派”和“脫歐派”幾乎難分高下，各種論證各執一詞。即使如此，大多數的英國人依然認為他們所讀到的消息和數據都是經過擇選的，不公正也不全面。四處都充滿著謊言和欺騙。這么說來，普通的英國人到底怎么想的？

　　對于要不要留在歐盟，英國東南英格蘭的白金漢郡（Buckinghamshire）的佩吉（Page）一家夫妻倆意見分裂，一家兩口人都無法達成統一意見。他們的真實想法反映出了英國此次公投中很多核心問題。

　　佩吉夫妻倆是英國典型的中高產階層，住在英國的富裕社區，兩個兒子一個就讀當地頗具聲望的文法學校，另一個則馬上入讀英格蘭排名前十的一家頂級私校。佩吉先生現在在一家總部在瑞士的國際醫藥公司擔任高層，暫時在德國上班。他對新浪財經明確表示，他支持英國留在歐盟，首先是因為個人的工作問題。對于跨國公司來說，自由的人員流動帶來諸多便利，一旦英國脫歐，他自己的工作會受到影響。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英國脫離歐盟之后，會給經濟帶來太多的風險，將英國的未來拐入一種“未知領域”，而且這種“未知”會持續很多年，風險太大。現在英國最好的做法，應該是留在歐盟，盡最大可能受益。

　　佩吉先生的觀點基本代表了大部分大企業高管的看法。他們傾向于英國留在歐盟內，因為這為資本，人員，和產品的自由流動都提供了諸多便利。當然，也有英國本土的跨國公司和小企業樂意英國退出歐盟，理由是這樣更方便英國自主和其他國家進行貿易談判，而一些中小企業則希望可以減少歐盟的一些官僚主義和細節監管。即使如此，商界愿意留在歐盟的還是大多數。

　　這也是為什么民調顯示倫敦，蘇格蘭和北愛爾蘭都以親歐派為多，因為這些地方以高科技和服務產業為主，產業競爭力突出。可英國中部以及北部這些老工業基地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這些地區經濟萎靡，例如鋼鐵等很多老產業受到新興市場的沖擊，即使沒有倒閉，也基本奄奄一息。歐洲一體化也好，全球經濟一體化也罷，這些地區的居民不過都是犧牲品，此時他們更不樂意看到歐洲移民大量涌入，搶食他們本來就不所剩無幾的飯碗。

　　佩吉夫人的看法則代表了另外一群英國人的看法。她日常生活中無時不刻不在接觸外來移民：出租車司機，維修工人，餐廳外賣，甚至電話客服接線員。可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媽，她卻希望兩個兒子都能在一個傳統的英式教育環境下長大，并受到傳統文化的熏陶，而不是被外來的強勢文化同化。

　　“我覺得應該脫歐，是因為難民問題和移民問題讓我十分擔憂。英國的很多區域已經成為外來移民的聚集地，甚至有些到了看不到一個本地白人的地步。越來越多的英國社區開始呈現這樣的趨勢。這并不是我們所說的文化融合，而是文化侵略。”佩吉夫人認為，如果外來文化過于強大，甚至直接沖擊本地主流文化，那對于英國人子孫后代將有不好的影響。但歐盟本身的移民政策和難民政策，并不能幫助英國控制這一點。

　　難民問題和移民問題是很多英國人的心結，這也是為什么脫歐派會有強大的群眾基礎。收回邊境管理權，對移民實行控制和擇選，是英國政府一直想做卻又做不到的。

　　同時，佩吉夫人也對新浪財經坦言，現在歐盟整體有很多混亂之處，也沒什么更好的解決方案。如果借這個機會離開歐盟，英國可以仔細梳理一下自身的很多社會問題，例如嚴重超負荷運作的免費醫療，教育改革等等。

　　很多英國人認為移民正在侵占英國引以為豪的NHS全民免費醫療資源，福利資源，甚至教育資源。根據英國政府的測算，這種免費醫療應當足以負擔歐盟新移民的到來。但一些普通的NHS工作者都在接受訪問時坦言，現在的醫療體系已經在超負荷運作，根本無力滿足更多需求。從我個人在英國體會到的醫療體系服務而言，醫療資源緊張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的確如此。這還不包括歐盟移民領取子女福利，再寄回他們所在國；或者是歐盟移民在英國享受免費教育等其他的社會問題。

　　住在倫敦西南的維果（Virgo）一家則是夫妻倆都在倫敦工作，他們有兩個孩子，大兒子三歲，小兒子只有半歲。在這個年輕的家庭看來，留在歐盟更有利于英國經濟。維果夫人說，即使是他們周邊的朋友和鄰居也都會投票給“留”，他們居住的區域以本地年輕的專業人士為多，也就是小白領階層。大家希望英國的經濟不僅要長期向好，短期也不要出現什么波動。

　　“脫歐派的很多觀點都不大成立。例如，他們認為離開歐盟后，英國有能力和其他所有重要貿易體進行談判。但實際脫離歐盟后，英國就會變成單獨一只，怎么得到其他貿易體的重視？這也是和社會發展潮流相違背的。就算談判真的能順利進行，也將耗費巨大的社會資源，如同一場賭博，很難說能不能成功。當然也不排除萬一真的談得下來一個很好的貿易協議，可花費的時間成本呢？”

　　維果一家十分理解為什么很多小企業主和一些英國本地的低收入群體對脫歐意愿如此強烈。因為他們也感覺歐盟正在成為一個不斷變大的機體，但引擎老化動力不足。整個歐盟處理問題時緩慢又難以達成一致。歐盟內部的“無國界”又引發很多安全隱患，中小企業也受到很多歐盟條款繁榮縟節條款的限制。但話說回來，他們認為歐盟的問題在這一代應該不會爆發，現在就脫歐過于倉促和草率。

　　我所接觸的另外一位牛津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也在倫敦定居下來，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說到退歐，他的意見很堅決，就是要維護英國的民主，以及在很多問題上自治的權利。離開歐盟，短期看來可以擺脫很多恐怖分子的安全隱患——因為英國反恐更加高效；長期看來英國可以更好地運用自己的貿易主權，也很難說就會發展的更差。

　　“我并不擔心脫離歐盟之后，我們四處旅行會受到限制，相信這種細微小問題政府都應該解決得了。要讓英國人去歐洲大陸還需要簽證，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更重要的，還是子孫后代的問題。安全問題，教育，醫療，一個可以控制的海關。雖然這一切美好的愿景脫歐也未必實現，但不脫歐可能就一直實現不了。”一位英國人對新浪財經坦言。

　　“再不濟，大不了以后再重新加入。”他半開玩笑地說。

　　(本文作者介紹：新浪財經歐洲站站長。工作十余年，從社會新聞到財經新聞，從上海到倫敦，從第一財經日報到新浪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