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馬上評|如何證明“文科無用論”是錯的?
這兩天,央行工作人員發表了一篇工作論文,主題本是談人口轉型及鼓勵生育的,但沒想到,論文一句談論文科生的話火了:“要重視理工科教育,東南亞國家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原因之一是文科生太多。”
東南亞有沒有掉入,為何掉入中等收入陷阱是個專業問題,恕我無能力深入討論,但類似的國家崛起或衰落問題,從來都是一個極其混沌的話題,就好比說東南亞的崛起是由所謂的“亞洲價值觀”所決定,大而無當卻又難以證偽。
不過,我們不妨借此來談談“文科(生)無用論”這個源遠流長的說法。必須說,央行這篇論文充其量只是政策建議,并沒有那么大的權威性,但也正應了那句網絡名言: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對于“文科無用論”,文科生最有格調的反擊是:文科就是沒用啊,但這個沒用是“無用之用”,我們追求的是比星辰大海還高級的趣味。站在文科生的立場,這樣的說法自然很高冷,很解氣,就如“自由而無用的靈魂”一樣,但坦白說,這也主動將自身的合法性自外于公共討論的場域。在面對學生特別是中學生家長的文理選科的焦慮時,“無用之用”的說法過于高蹈且脫離日常生活,甚至有些像拒絕參加雙盲測試的神秘主義。
相比之下,文科無用論似乎有兩個極有力的論據。其一,恐怕連文科生都會承認,大部分人文學科(不包括法律、經濟學這些廣義上的文科)都是缺乏通常意義上的門檻。正如一個知乎熱答所說,歷史、文學、政治和國際關系等學科都缺乏看似秘不示人的體系,對此感興趣的理工科學生高談闊論起來就未必比文科生差了;而反之,理工類的學術是相對設限的,充斥了大量公式、術語和定理,令文科生望而生畏。說白了,學了文科好像什么都沒學。
其二,文科生在就業上的相對弱勢并不是一個偽命題。據麥可思《2019年就業藍皮書》,眾多文科專業,如繪畫、歷史學、音樂表演、法學高居最難就業的紅牌專業,其中,歷史學、音樂表演、法學連續三屆紅牌;《2020年中國大學生就業報告》的數據顯示,2019屆本科畢業生月收入前10專業沒有一個人文學科,勉強能為文科生爭點氣的是金融學,而金融學是文理科都能報讀的。
我想,作為一個文科生,與其去憤怒的回懟文科無用論,還不如想想文科教育的問題究竟出在哪里,以及如何改進。人文教育的一大題中應有之義難道不應該是開放性和包容么?相比潛在自我設限、學科間涇渭更分明的理工科,開放性和包容不僅是文科的學術優勢,也是文科生應有的氣質,何必去較真“文科無用論”這種大而化之,不符合科學基本審慎精神的說法呢?
反思至少可以有兩點,第一點更符合中國語境。在教育競爭的壓力下,中國學生的課外閱讀時間和興趣令人堪憂,這種從小培養出來的學習偏好很可能會形成一生的路徑依賴。如果文科僅僅是應試教育式的記誦之學,文科生無意打造課本以外的多元知識結構,那么,文科生的無用之用就是無用。
我并不想把很多文科生吃喝游樂、沒有閱讀追求的的大學四年理想化神秘化,畢竟,理工科學生還有學科壓力下的“被迫努力”,而文科生如果缺乏閱讀的自我動力,缺乏對知識體系的自我完善,缺乏人文跨學科的視野,缺乏運用知識結構對真實社會生活的批判性思維,那么,很多文科生的大學四年就是自我荒廢的摸魚或放羊。缺乏閱讀而荒廢大學四年,并不是文科的失敗,而是教育的失敗。
第二點反思更是全球性的,對文科生可以說是一個好消息。美國作家喬治·安德斯在《你能做任何工作:“無用的”自由技藝的驚人力量》一書中說,在當下這個信息時代,文科生其實更容易找到好工作。從2012年到2016年,美國新創造了1010萬個工作崗位,其中只有5%是在計算機相關的領域。
那么剩下的90%的新工作是什么呢?大部分都和“文科”有關系,具體說就是,就是需要和活人打交道的工作。安德斯認為,不管選擇何種專業,大學教育都是人生最好的投資項目。整體來看,曾經“沒那么有用、不那么賺錢”的文科正在反擊,有些非實用學科專業甚至要比看似熱門的計算機專業更能讓畢業生獲得長遠發展。
但此種樂觀前景是有條件的,遠不是報考個文科專業,然后放羊就可以自動獲得的。這個條件就是,這個文科教育不僅不可以是死記硬背,而且要與新技術相結合。正如萬維鋼所說,“在自動化技術進一步發展的情況下,使用技術的門檻越來越低”,那么文科生就越來越值錢了,你的關鍵技能不是什么具體的專業知識,而是“批判性思維”的能力,最佳路線,是把文科教育和新技術結合起來。
安德斯認為,你可以是個文科生懂點技術,也可以是個工科生同時攻讀人文學科,總之這種通才,是今天最需要的。共同特點是你必須把文科的見識和理工科的技術結合起來,舉例說明就更有趣了:
好奇心+大數據=市場研究;
同理心+基因測序=基因咨詢服務;
文學創造力+互聯網=社交網絡經理……
而國內教育界顯然也發現了這一新趨勢。去年公布的《教育部社會科學司2020年工作要點》曾提出,將啟動高校文科實驗室建設,要“重點支持建設一批文科實驗室,促進研究方法創新和學科交叉融合”。簡單說就是,要把新技術融入人文學科當中,開展跨學科教學。
全國人大代表、福建師范大學教授鄭家建在今年兩會中也提出,“傳統專業并不意味著它是一個封閉的、一個簡單而古老的專業,實際上傳統專業都包含著這種人文思想、人文智慧,仍然能夠回答今天日益變化的社會所出現的新問題、新矛盾”,為此,一方面要加強文科專業的開放度,另一方面要加強傳統文科專業和新興專業的融合。
實際的話說了這么多,我也終于敢談點情懷了,沒有了真實世界的支撐,情懷就有被消費的風險。
羅賓·威廉姆斯在《死亡詩社》曾有一段名言:
我們讀詩、寫詩,并非因為它優美好玩。
我們讀詩、寫詩,是因為我們是人類的一分子,
而人類是充滿激情的生靈。
醫藥、法律、商業、工程,
這些崇高的追求,維持著生活所必需。
但詩歌、美、浪漫、愛。
這些才是我們生活的目的之所在。
責任編輯:范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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