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經濟50人論壇 曹遠征

　　去產能意味著經濟下行，去杠桿意味著金融風險加大。同時，中國的產能過剩部門基本都是高杠桿部門。如果去杠桿的同時又去產能，中國宏觀經濟狀況可能會發生重大的惡化。這是平衡防范金融風險和進行供給側改革的重要選擇。

先去杠桿好還是先去產能好？

　　中國的金融風險在哪里？

　　中國的金融風險在什么地方？就我們的觀察來說，當前中國金融風險存在于三個方面，第一，銀行不良貸款在持續增長。第二，影子銀行問題頻現。第三，地方政府債務問題可持續性令人關注。三個問題仔細看下來很嚴重也很不嚴重，應該怎么辦？

　　1、銀行不良資產

　　從2013年開始銀行不良資產開始上升，目前上升到1.7%左右，今后還會上升，但是我們認為這不是問題的核心，問題的核心是中國有沒有辦法兌付這個不良資產？彈藥是否充足？

　　金融危機發生以后，全球都在對銀行業進行規范。中國銀行業的撥備率是全球最高的，這又面臨數學問題，中國銀行資產的不良資產會不會在一個時點上超過2.5%，加上利潤，預計銀行不良資產率在一個時點上超過3%，銀行才會損失資本，才會出現銀行系統金融風險。我們認為這個可能是小概率事件。

　　人們提到目前銀行資產當中22%是房地產，房地產現在正遇到一些特殊的問題。尤其是三四線城市房價下跌，會不會觸發次貸危機問題？

　　問題不是很大，中國房貸不是美國次貸。美國次貸發生時是零首付，中國貸款是30%，中國的房價會在一個時點上下跌30%嗎？如果不下跌，就意味著銀行不會有系統性金融風險。

　　2、影子銀行違約

　　影子銀行在國際上討論得很熱烈，特別是對中國影子銀行有很多評論。什么是影子銀行，影子銀行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見鬼了，你要想怎么對付它。目前看來影子銀行業務，從定義上來說是出了資產負債表，又沒有徹底解決這個業務。

　　過去幾年監管當中，要求非標準資產回到銀行資產負債表當中，資本覆蓋風險，資本不足可以籌措。這是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更常見的辦法是資產證券化，是用透明和信息披露原則監管。銀行資產證券化，應該成為一個重要的方向，如果有時間，影子銀行風險是可以被透明化的。

　　3、中國政府債務問題

　　中國政府債務占GDP比重在全球來說是比較低的。按照歐盟標準，一國政府債務不能超過GDP60%，目前全球只有中國可以滿足這個標準。中國政府一半貨幣債務是地方融資平臺債務。地方融資平臺是用于投資，修路修橋了。這跟希臘不一樣，希臘債務是用于吃了喝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政府債務問題并不嚴重。

　　如何妥善處置地方政府債務：

　　① 財政體制改革。地方政府債務嚴格意義上不是金融問題，是財政體制問題。是要重新確定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的事權，理順責任，才能對債權債務關系有一個理順。

　　② 短期來說一定要把期限錯配控制住。中央政府債置換政府債務就是一個辦法。

　　③ 更重要的是改革。可以看到地方政府很多是投資，這個是把項目打開，以項目本身收入和現金流覆蓋本項目債務，不是用政府來做。中國未來發展來看，中國城市化進行當中，基礎設施是有盈利前景的，用項目融資辦法覆蓋債務是有可能的。

　　當年我做過中國高鐵的融資顧問，我們曾經很擔心高鐵的盈利問題。中國高鐵去年開始盈利，盈利60億。我們對中國高鐵有信心的原因，它不僅僅技術上是成功的，商業模式也是成功的。這反映出中國在城市化進程當中，基礎設施是可以盈利的。其中制度建設尤其是法律制度的建設變得至關重要。這些方面加以改革，可能會防范一些金融風險。

　　中國經濟如何去杠桿？

　　2015年制定“十三五”規劃，今年開局之年“三去一降一補”，去庫存、去產能、去杠桿。去產能和去杠桿放在一起這個就麻煩，去產能意味著經濟下行，去杠桿意味著金融風險加大，因為中國產能過剩部門基本上都是高杠桿部門。

　　如果去產能就引發去杠桿，如果去杠桿又去產能，中國宏觀經濟狀況可能會發生重大的惡化。

　　從大體上來講，邏輯似乎是先把杠桿支撐住，然后加快去產能。去了產能狀況變好，才為進一步去杠桿創造條件。現在已經開始具備這種條件。

　　請大家注意，今年以來有兩個數據是我們感覺有信心的，第一，是PPI指數降幅收窄，可能在今年末和明年初會轉正，這意味著企業銷售轉好。第二，工業企業利潤上升。這意味著企業還款在增加，杠桿維持可能性在提高。

　　我們遇到問題是什么？企業利潤好了，價格開始上升，過剩產能重新投入生產，價格再下去，然后實現轉型。現在改革不是關廠和停產能，而是資產負債表上清除僵尸企業。剩下的產能才能盈利。

　　我認真研究過中國鋼鐵產業產能，過剩產能去掉10%-20%，價格就可以穩住，而且中國的鋼鐵競爭力在全球是存在的。在目前過度競爭，產能過剩的情況下，中國最好的民營企業沙鋼和國有的寶鋼都不賺錢，這是不對的。

　　中國城市化進行當中鋼鐵還有很大空間，中國人均鋼鐵存量是全球最低的，只有6噸左右，日本41噸，英國和美國都是20多噸，如果中國鋼鐵產能維持在9-11噸左右，這就可以維持10-15年以上，可以有案例作證，1973年開始日本鋼鐵產量是1億噸以上，現在40年沒有見衰減，中國鋼鐵產能維持在8億噸，維持幾十年是完全有可能，關鍵是進行去產能。去產能后價格穩定，企業狀況轉好，這個時候才能為全面去杠桿創造新條件。

　　我們認為在目前宏觀經濟企穩的情況下，應該下定決心，開始供給側改革，這是下半年重要任務。

　　（整理自作者在2016中國金融創新論壇上的演講）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銀行首席經濟學家，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