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龍的“黃馬甲”之困
孫興杰
馬克龍妥協了,法國政府基本已經確定將燃油稅從2019財年中挪出去了,至于說怎么調整預算,那是政府的事情了。但這樣的妥協來得太晚了,也太小了,黃馬甲運動已經成了氣候,周末還是要上街,而且提出了更加廣泛的要求,比如提高最低工資、對跨國公司進行征稅。另外,黃馬甲運動要選出領導人,當然是通過網絡進行選舉,從對抗性的運動變成了有訴求、有組織的運動, 法國的黃馬甲運動已經匯入了歐洲民粹主義運動的大潮之中。立志要改革法國的馬克龍總統已經被套上了黃馬甲,要消弭這場運動帶來的影響,恐怕沒有那么容易。
因為柴油稅要在2019年1月1日上漲約合人民幣5毛錢,法國人穿上黃馬甲走上了街頭抗議,三周之后,馬克龍政府妥協退讓了,內閣總理菲利普宣布燃油稅凍結六個月,但是這種政治操作顯然難以取信于民,凍結六個月,然后呢?還是要加稅啊。馬克龍再退一步,從財政預算中拿去這塊收入,基本算是擱置燃油稅。
馬克龍上臺之后,例行改革,包括勞動力市場的改革, 也是遇到了大規模的罷工,但是并沒有演變為街頭抗議,甚至是騷亂。他對富人進行減稅,主要是要吸引富人投資法國,從而帶來經濟學上所說的涓滴效應,大河有水小河滿,富人有錢了, 窮人也能沾光。不能說這個思路是錯的,美國也是這么做的,但是他不應該給窮人加稅,尤其是燃油中的柴油。
為了減少碳排放,增加燃油稅,同時呢,引導消費者購買新能源汽車,給予一定的補貼。這樣的想法也不能說是錯的,符合一般經濟調控的做法,但是帶來的直接效應就是拿窮人的錢補貼富人。一是,中下層民眾普遍是柴油車的消費者,對柴油征稅當然就是對窮人征稅了,另外,窮人買價格比較高的新能源汽車的可能性比較小,因此,通過征稅和補貼其實就完成了財富的重新分配;二是,燃油這種消費品的需求彈性并不大,不能因為加了稅就不開車出門了,同樣的稅在窮人和富人身上的反應是不一樣的,稅負的痛感是有差別的,窮人對加稅當然是敏感的了。
馬克龍因為減少“社會團結稅”,也就是給富人減稅,已經戴上了“富人總統”的帽子。這次加燃油稅之所以引起劇烈的反彈,根本原因其實是馬克龍踩到社會的敏感神經。在經濟增長比較低迷的時候,人們更看重財富的分配,稅收無疑是調整財富的最基本手段。馬克龍為富人減稅,為窮人加稅的做法,讓他的改革失去了民眾的信任,甚至是合法性。《21世紀資本論》的作者皮凱蒂就認為,馬克龍的改革理念已經過時了。
改革,不僅依靠理念,更需要政治智慧。任何改革都是利益格局的重新洗牌,需要拿捏改革的進程,在保持政治經濟局面大體穩定的前提之下推進改革。馬克龍無疑有些著急了,他想成為戴高樂一樣的強勢領導人,只不過,馬克龍并沒有戴高樂那樣的政治經歷,也沒有那樣的政治威望,但是他卻面臨著類似于1968年的社會政治運動。馬克龍的改革并不接地氣,法國有880萬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當這些貧困的民眾為了自己的生計奔波的時候,他們并不關心巴黎氣候協定,也不會關心碳排放。馬克龍關心的問題跟普通民眾并不在同一個頻道上,讓民眾接受燃油稅,無異于路易十六的皇后安托瓦內特對窮人說,為什么不吃蛋糕呢?跟“何不食肉糜”也是如出一轍啊。
馬克龍被視為或者被認為是歐洲反民粹主義的代表,他擊敗了極右翼的國民陣線領導人成為法國總統。他勝選,意味著法國沒有民粹主義領導人上臺,而他上臺也打破了原先政黨政治的結構,他組建的“前進黨”是伴隨著競選過程而壯大的,也是受到了馬克龍當選而成為議會第一大黨。所以說,馬克龍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反建制色彩,而黃馬甲運動則是升級版的政治運動。
短短三個星期,黃馬甲運動從反對燃油稅開始,已經具有了更廣泛的議題,核心就是窮人的權利和利益。從自發的上街抗議活動,直至線上和線下結合起來,通過在網上遴選領導者,黃馬甲運動也有了自主和自覺意識。在未來,黃馬甲運動有可能會朝著意大利的“五星運動”的方向發展。沒有集中或者明確的政治目標,但是卻可以動員極大的力量,最終能夠登堂入室,成為重要的政治力量。
黃馬甲運動和德國的選擇黨的崛起一樣,證明法國和德國也不可能從政治經濟周期中免俗。2008年金融危機沿著金融危機-貨幣危機-經濟危機-社會危機-政治危機的軌道演變。即便如默克爾這樣的磨盤政治家也面臨著崩盤的風險。馬克龍的地位還沒有默克爾那么穩固,但是現在他已經成為民粹主義歐洲海洋中的一座孤島。
經濟危機是市場出清的機會,過多的干預可能會緩和危機,但是只是延遲了危機的成本。十年輪回,現在來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法國改革面臨的主要問題還是公平分配的問題,加上移民問題,同處于大都市的空間中,但是卻分裂為不同的世界,當不同的世界被強行疊合在一起的時候,難免會發生沖突。黃馬甲運動就是不同世界折疊后的撕扯和對抗,而這件馬甲無疑已經套在了馬克龍的身上。
責任編輯:張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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