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香港站站長 彭琳
為何成立時間不長,資產也不多的寶能系可以如此凌厲的姿態來收購總資產逾6000億人民幣體量的地產龍頭萬科?其實在收購活躍的時期,各種“蛇吞象”型以小博大的“杠桿收購”十分常見。在中國企業近年來成功的海外并購案例如吉利并購沃爾沃等,更是無不大力運用資金杠桿。
惡意收購、“蛇吞象”比大家想象的要容易得多,而越大的企業,面對資本往往越是脆弱。惡意收購的后果則或許比大家想象的慘烈得多,得以“劫后余生”的企業恐怕不到半數。
寶能系狙擊內地房企龍頭萬科,雖然在萬科的停牌下暫告一段落,但收購戰雙方并未按兵不動,金融圈的暗涌不斷,媒體上的風聲鶴唳,讓事件依然牢牢占據公眾視線的焦點。
經此一役,當前A股市場上鏖戰正酣,以資金充裕的險資為主力的多宗收購,進一步得到了外界關注,不少評論更直指中國將進入“惡意收購時代”。
惡意收購比你想象容易
“惡意收購時代”一般所指是上世紀80年代。其時全球主要市場紛紛掀起并購大潮:在美國發生了王石[微博]曾在講話中用寶能系作比的,由“垃圾債券”推動的數百宗并購案,名不見經傳的新興企業在債券融資的支持下,將傳統大企業分而食之。在香港,則有今天主要以艷史聞名的華人置業大股東劉鑾雄、鷹君集團第二代羅旭瑞等被稱為“股壇狙擊手”的新興華商,對不少傳統英資或老牌家族企業發起惡意收購。
所謂惡意收購,是明知公司董事會、管理層反對,仍通過在股票市場收購進而控制公司的行為。大多數惡意收購手法非常相似——先是把握股價低的時機在市場上購買企業的股權,當遭企業拒絕收購后就大舉融資,向各方股東以高價吸取股票。一旦收購成功,為收購而負下的債務就可以轉嫁到企業頭上。
即便收購不成功,股價也已經被炒高,“狙擊手”賣掉股票也往往獲利頗豐,甚至有部分惡意收購的目標僅僅是后者,這也被稱為“綠票訛詐”(greenmail)。八十年代的不少“股壇狙擊手”就靠身家暴漲,如劉鑾雄曾狙擊擁有香港半島酒店的上市公司“香港大酒店”,隨后將股權高價賣回給其大股東嘉道理家族,收獲逾1.3億港元。
不少人疑惑為何成立時間不長,資產也不多的寶能系可以如此凌厲的姿態來收購總資產逾6000億人民幣體量的地產龍頭萬科。其實在收購活躍的時期,各種“蛇吞象”型以小博大的“杠桿收購”十分常見。在中國企業近年來成功的海外并購案例如吉利并購沃爾沃等,更是無不大力運用資金杠桿。
王石在投資者會議中提到寶能好比香港的梁伯韜,似乎也非隨便作比,正是“杠桿收購”的高手。梁伯韜在80年代末創立的百富勤,當時資本金僅3億港元,卻在李嘉誠的支持下,通過杠桿收購成功入主市值約14.4億的老牌家族企業、從賣花露水成長為化妝品集團的“廣生行”。后來他加入的歐洲私募基金CVC,主要工作也是通過向銀行貸款來杠桿收購大型成熟企業。
不過與這些相比,寶能系的融資優勢顯然更為明顯,其在多家券商發行的理財產品、以及前海人壽“萬能險”等均為無需抵押、不考慮風險、源源不絕的資金來源。中國這一獨具特色的“融資渠道”,恐怕無論是歐美還是香港歷史上的狙擊高手都只能甘拜下風。
大企業為何如此脆弱
在美國市場上并購活躍的年代,不少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成功入主體量龐大,看起來高不可攀的鋼鐵、石油巨頭。在香港也如是,原本控制本地經濟命脈、擁有百年歷史的“四大洋行”都先后落入華人新貴手中,或是被迫出售旗下主要資產而出走他鄉。為何地位越崇高、歷史越長的大企業,在惡意收購面前反而越脆弱?
這是由于在股市中,企業的市值并不取決于其資產總值或是手頭的現金,而是取決于其盈利能力和前景。在這樣的邏輯下,歷史較長、業務穩定、固定資產多、現金充裕的大公司往往股價被市場顯著低估。對于收購對象來說,大企業即便買到手后分拆出售,償付貸款后也仍有豐富的盈利。因此有這樣的收購對象,收購方大多不愁找不到融資渠道。
例如媒體報道的寶能系部分收購資金采用了兩倍杠桿,購買23%萬科股權斥資逾300億人民幣,但是萬科拋開其逾6000億總資產和超過1000億的凈資產不談,僅去年底賬面現金就已超過600億,無論怎樣看還是穩賺不賠的交易。
大企業另一大弱點是管理層在業界地位崇高,因此也往往高高在上,長期以來讓小股東感覺被忽視,也對企業的發展說不上話,當收購方高價求購股票時,股東就選擇賣出獲利。
事實上如果上市企業眾志成城,即便在收購戰中一時處于劣勢,往往也能最終捍衛企業。香港著名的家族企業永安集團,80年代中期曾遭鄭裕彤旗下新世界惡意收購,當時新世界在市場吸納了27%的永安集團股權,一度向永安股東提出全面收購。然而由于永安創始人郭氏家族積極應戰,持續在市場吸納股票,并聘請第三方進行資產重估,向外界不斷強調永安的資產凈值高于新世界的收購價,最終新世界僅獲永安0.69%的股東接納收購建議而告失敗。
惡意收購后的企業命運
關于美國80年代數百家收購案例的不少統計和回顧都顯示,只有約三成企業在收購后能維持此前的經營方針和模式。在惡意收購的情況下,企業的前景風險更為巨大,甚至有近半被惡意收購的公司最終不復存在。
這個數字并不值得大家意外。如前文所述,不少惡意收購方,原本的打算就是買下資產雄厚但市值不大的企業后分拆出售獲利。即便不將企業大卸八塊,收購過程中的大幅舉債、加杠桿的代價,也落在被收購的企業身上。另一個常見的現象則是惡意收購方擴張過快,債臺高筑,最終在市場逆轉中無法支持而崩潰。
在香港市場上70-80年代的佳寧集團創始人陳松青,曾因宣稱自己背后有財勢龐大的東南亞“神秘家族”支持,加上高超的資本運作技巧,大舉瘋狂收購,短短數年間就從資產幾百萬元的小公司膨脹為百億市值的大集團。然而在八十年代的股市下跌中,集團資不抵債的困境被暴露,“神秘家族資金”也被曝光不過是銀行高杠桿舉債,佳寧王國幾乎在瞬間瓦解。
悲劇并非必然發生,但被收購企業在新股東和管理層的經營理念上都難免付出磨合代價。在寶能系舉牌的8家上市企業中,持股超過25%的南玻A已經有多名高管及董事離職。而在萬科股權之爭中,早已有評級機構宣稱如果收購導致管理層出現明顯的人事變動,會影響公司的信用評級。
當然,就算在“惡意收購的時代”,惡意收購的發生也并非必然。尤其在講究以和為貴的華人社會,還有一種與惡意收購相反,最終企業也往往平穩過渡的收購方式被稱為“善意”收購,是指企業不歡迎、不同意,則放棄收購,不少大家熟悉的企業家正是如此。
在企業股權之爭腥風血雨的八十年代,李嘉誠著名的和黃、港燈收購案卻都兵不血刃。他一度有意從怡和洋行收購九龍倉,但在時任匯豐董事的船王包玉剛的斡旋下,放棄了手中已收集的近20%九龍倉股票,最終獲得匯豐投桃報李,在洽購和黃時給予外界難以置信的低價,更立刻向他批出收購貸款。包玉剛在會德豐股權之戰中也觀望多年,一直等到原股東家族有意尋求入股,才以“白衣騎士”的姿態加入戰團,最終入主會德豐。
除了和氣生財這一亙古不變的道理外,“善意”收購的更大的好處是被收購企業往往能夠平穩過渡、漸進融合,即便磨合中出現分歧,也較少激起嚴重的對立。對于企業大股東、員工、小股民來說,自然也都免掉了一份驚心動魄和難測的風險。
(本文作者介紹:北大畢業后赴港留學,任職多年,貼身體驗國際金融中心枯榮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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