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專欄作家 陳志龍

　　“你這幾個億不能走！你要走我馬上就提前收你的貸款。” “這個塘就指望你填了，這幾億貸款要是最后一個工作日清算系統關閉前不到賬，以后再融資、發債都受影響，看著辦吧！”這是銀行業“歲末存款保衛戰”中一組耐人尋味的鏡頭。

這兩天，圍繞“錢荒”上演的搶錢故事多乎哉。

　　“一人在銀行，全家都幫忙”。周一，與一家大企業負責人談錢荒，他夫人在銀行工作，每到季末、年末，談到幫夫人拉存款自然一肚子苦水。他說今天會計在一家銀行辦匯款，這是按合同約定必須在31日之前付給合作方的貨款。剛填好單據，銀行客戶經理立即把她請進到里間的VIP室，“對不起，我們想跟您商量下，這筆錢能不能過了元旦再匯。因為這大數額的款項匯出會影響我們的年終存款數。”

　　會計傻眼了，趕緊打電話匯報，他說不行，按合同錢今天必須匯出去，不然年底失信合作伙伴不利于今后合作。折騰了半天，到了下午4點，銀行好說歹說，做了很多工作，并得到收款方同意，最后以承兌匯票形式向對方付款，保證錢暫時不走。

　　而來自另一個城市一家銀行的行長告訴我，這兩天苦于“錢荒”，一些地方企業拿著銀行承兌匯票按利率上限都貼不了現。你說這錢荒荒成了什么樣？

　　這兩天，圍繞“錢荒”上演的搶錢故事多乎哉。搶來搶去，連一瓶色拉油、一袋米、一只鹽水鴨都能把你的存款挖走——老頭老太沒事就泡在銀行學網銀，電腦上幾個鍵一敲，密碼一輸，錢跑了你都不知道，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晚上軋賬才發現有個大窟窿。

　　上周，某地一家大公司的數億元貸款到期。企業還貸款的錢籌得差不多了，但當地有業務關系的多家銀行聞訊都想“請企業配合”，分一杯羹，把資金在它們賬上停個幾天——元旦后再走，“利息可以商量”，過了31日你再走，否則我們要提前收你貸款。而這邊等著貸款“歸倉”的銀行嚇壞了——如果資金不及時回來，這筆巨額貸款在電腦系統就自動計入逾期，而這直接關系到他們的考核。企業和銀行都非常為難的境地，于是就有如下的對話。

　　貸款將到期的銀行行長：你這幾億貸款要是最后一個工作日(12月31日)清算系統關閉前不到賬，就算逾期，不僅我們向總行沒辦法交待，你們公司也將在信貸系統留下不良紀錄，以后再融資、發債都會受到影響，你看著辦吧！

　　有信貸關系的銀行行長：今年我們各項指標都完成得不錯，唯獨存款考核指標拼了老命還有好幾億缺口，“這個塘就指望你來填了”。完不成存款指標你懂的，所有績效獎金都受影響，“青蛙要命蛇要飽”，煩不了，你這幾個億暫時不能走！你要走我馬上就提前收你的貸款。

　　企業老總：我現在兩頭都為難，幾家銀行我都有貸款，都不敢得罪。但錢就這么多，如果不滿足銀行的存款需求，他們一哄而上，“五馬分尸”要你一起還貸款，再好的企業也吃不消，所以這幾天茶飯不思，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銀行間搶存款，企業夾在中間兩頭受傷。

　　這是銀行業“歲末存款保衛戰”中一組耐人尋味的鏡頭。現在大銀行都是上市公司，年報是否“漂亮”，存款規模至關重要。而鏖戰到最高潮時，銀行不僅要給出高達千分之三到五(一天)甚至更高的利息，還更要千方百計“節流”堵塞存款外溢的漏洞，由此產生類似前面兩起銀行“功能失靈”的問題，企業和個人正常存款支取難以進行。經常有儲戶反映，她在某銀行購買的一年期理財產品正好年底到期，到了支取時點，銀行卻死磨硬泡動員他滾動買新一期的理財產品。

　　現在，銀行間的電子匯劃系統基本可以實現全國，但在敏感考核時點前，一些銀行為了防止存款被搬家“挖角”，會在電子銀行系統上做手腳。一家大銀行的支行行長說，情急之下，有的銀行會在網銀控制系統上設計個補丁程序，設定限額，10萬元以上大額款項經常會遇到故障指令，很難一次匯劃成功，以此鎖定存款，由此導致一些銀行網銀的正常匯款功能局部停擺，客戶反映強烈。

　　今年以來，在“克強經濟學”盤活存量的指導思想下，宏觀貨幣政策面仍然呈現中性偏緊態勢。從宏觀數據看，一方面錢確實很多，前11個月新增貸款超8萬億，另一方面全社會卻緊得吱哇亂叫。從債券市場和銀行間市場的利率走勢看，12月份以來，資金緊運行態勢一直沒有改變，按照慣例，每逢年底將近，資金面會相對緊張，利率加速上升，受此影響，信用產品收益率呈現大幅上升。伴隨著債券利率的一路攀升，多家公司甚至在歲末決定延后融資票據的發行。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筆者與多位業內人士談此問題時，他們認為，今年以來央行[微博]在流動性管理上嚴格限制杠桿性操作，持續用發行央票方式抽取流動性，12月雖然啟動了逆回購，但利率仍然居高不下，緊運行態勢清晰。

　　從另一個角度看，經過近6年的高貨幣投放(西方學者稱之為“中國式貨幣噴射”)，現在管理層焦灼的難題之一是在控通脹與保增長之間的平衡。現在CPI在3%左右，這是個敏感的窗口，全社會貨幣供應量之大是個不爭的事實，M2年末可突破110萬億。現在的問題是總量過剩下的結構性不平衡加劇，有些行業資金富余，而制造業和實體經濟依然較為困難，資金在銀行間市場空轉，沒有進入實體經濟中去，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任重而道遠。

　　江蘇一家國有大銀行的負責人表示，現在金融市場結構越來越復雜，供求關系瞬息萬變，銀行間市場每天成交量都以萬億計，存貸款只是資金運用的一種表現形態，今年金融業的一個最大變量是以馬云[微博]為旗手的互聯網金融已開始對傳統銀行展開虎口奪食，無論是資產、負債還是中間業務方面，互聯網金融規模迅速壯大，第一輪沖擊波已經顯現。同時，居民金融資產的多元配置必然使得資金分流加劇。

　　歲末年終，貨幣投放進入高峰期，資金顆粒歸倉效應顯現，如何理解作為資金歸集主動脈的銀行基本功能的“休克”？實際上，理解了以上這幾個層面因素，也就釋然。用上述銀行負責人的話說，銀行季末及年底出現的“搶錢”和“買存款”問題，本質還是傳統的存款導向下考核體制的問題，是“指揮棒”出了問題。

　　(本文作者介紹：陳志龍，財經專欄作家，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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