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金融e觀察(微信公眾號:sinaeguancha)專欄作家 李庚南
原本高速增長的民間投資存在太多的泡沫。其泡沫的存在,不僅不限于以往對煤炭、鋼鐵及其他產能嚴重過剩行業的的追捧,也不限于對房地產的擁躉,還包括借實體平臺投向股市、樓市及資本市場的“脫實向虛”行為。
半年度宏觀數據顯示,民間投資“跌跌不休”的態勢仍在進一步加劇。民間投資增速已滑落至2.8%,較去年末下降了7.3個百分點,而國有投資增速則飆升至23.5%。民間投資與國有投資的剪刀差進一步擴大。
“跌跌不休”的民間投資無疑是當前各方熱議的話題,也是一個令人揪心的話題。關于民間投資下滑的原因眾說紛紜:“玻璃門、彈簧門”,“融資難、融資貴”,房地產擠出效應,還有貨幣論、資源論等等,各方所開出的“處方”也直叫人“霧里看花”。
可是,仔細分析一下全國民間投資數據,我們或許會發現,各種原因的分析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玻璃門、彈簧門”么?回看2015年之前的社會投資狀況,所謂的來自于政府部門“玻璃門、彈簧門”的制約其實一直存在,但民間投資卻依然能長期保持高于平均水平的增長,而且在2015年5月之前能保持高于國有投資的增長。顯然,“玻璃門、彈簧門”無法解釋民間投資的下墜。
“融資難、融資貴”么?眾所周知,這也是長期以來存在的社會難題,顯然也難以解釋今年以來民間投資快速下降的態勢。更何況,融資難本身就是一個結構性問題,民營企業在融資方面其實分化也非常明顯:
一方面,民營企業投資意愿下降導致有效信貸需求不足。6月份渣打中國中小企業信心指數(SMEI)已降至55.2,企業增長動能指標減緩至8.1,民營企業投資意愿不足客觀上導致有效信貸需求不足。據浙江的一項調查,某地民營制造類企業中,未來三個月無投資計劃的占70-80%;相應地,反映在銀行信貸方面是,企業貸款到期后續貸減少,銀行尋找新的、合適的客戶困難。如浙江麗水上半年向銀行申請貸款的企業下降了12%。
另一方面,部分民營企業融資困難的情況比較復雜、分化明顯。在大呼融資困難的企業中,其實不乏此前過度擴張、盲目投資、偏離主業經營的企業,有的企業甚至于以實體作為融資的平臺,將融資挪用于填補“房地產”投資缺口的。這種投資的增長好與不好不言自明。一些傳統產業的民營企業成本上升、利潤下降、資金周轉變緩,也致使原本資金來源不足的民企資金缺口進一步放大。
當然,資本的逐利性注定了民營資本并不會如財政資金般躺在賬上睡覺。在國內市場需求乏力、經營成本壓力增大等情況下,民營資本走向海外的步伐正逐步加快。據《華爾街日報》報導,根據美國企業研究所最新調查發現,截至6月末,大陸企業的海外投資金額近290億元,打破2014年全年投資紀錄;而且大陸民間企業海外投資額首次超越國有企業。這種情況恰恰從側門應證了民間投資下滑的并非融資難問題。
至于“融資貴”問題,其本身就是一個有待證偽的命題。除了“好人國”之外,哪有買者不嫌價格貴呢?筆者一向認為,在市場機制下,融資價格的高低恰是對融資資源稀缺程度的調節(也包括對風險的考量),二者的情形恰似“蹺蹺板”,融資難問題的緩解某種程度上當然需要通過提升價格來調節;價格機制是最有效的市場平衡器。將融資難、融資貴兩個問題當做“順口溜”扯在一塊,顯然是一種悖論,在邏輯上不通,在實踐中則會形成誤導。
房地產的影響么?一種說法,而且是比較普遍的說法是,房地產投資擠出了民間投資。這一問題,本人在《我們究竟需要什么樣的民間投資》中已表明自己的觀點:這種說法扭曲了民間投資與房地產投資的包含與被包含關系,犯了明顯的“概念不當并列”邏輯錯誤。其實質是,在制造業利潤下滑背景下,利益驅動下民間房地產投資對民間制造業形成擠出效應。
另一種說法是,房地產投資是導致民間投資“冰火兩重天”的原因。認為東部地區民間投資增速相對較快,根本原因就是今年以來首先由深圳、上海領頭的房地產暴漲,及隨后的以南京、合肥、廈門等二線城市為代表的接力上漲。
的確,總體上看,房地產上漲對拉動民間投資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現實情況卻不足為證。其一:從民間投資區域分化情況看,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東北地區民間投資增速分別為8.2%、5.1%、1.9%、?31.9%;而從房地產看,盡管東部地區特別是深圳、上海及部分二線城市房地產快速上漲,但房地產投資增速僅為4.6%,低于中、西部地區分別為5.4和1.9個百分點。其二:同處東部地區的廣東和浙江的表現也迥異。廣東、浙江民間投資增速分別為19.6%和4.5%,廣東房地產投資增長20.8%,浙江房地產投資增速則為-0.8。
國進民退么?誠然,目前在很多領域已呈“國進民退”態勢,特別是房地產領域??v觀今年“地王”頻出的土地市場,逾50%的“地王”背景都是國企;但表現在民間投資問題上卻又并非完全如此。如同屬東部地區的廣東和浙江,民間投資與國有投資的格局迥異,廣東在民間投資大幅增長的同時,國有投資增長為-4.5%;而浙江在民間投資僅增4.5%的情況下,國有投資增幅則高達27.6%。
凡此種種對民間投資下滑原因的探討,既難證實也難證偽。其實,當我們依然糾結在民間投資下墜的原因之中,如“霧里看花”的時候,何不換一個視角或多一些逆向思維:民間投資如果仍一如既往地高速增長,甚至高于國有投資,難度情況就真的如我們所愿嗎?難道我們就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么?或許,民間投資下墜的壞消息背后帶給我們的是好的訊息。
試想,如果民間投資集中于房地產,而房地產果然不辱使命拉高了民間投資,那么民間投資保持高速增長又如何?其結果,或許會引致又一輪房地產調控,而房地產去庫存的成效豈不半途而廢?
毋庸置疑的是,中國經濟的房地產化特征已非常明顯。對房地產投資的過度依賴,實際上已成為我們經濟發展的久治難愈之沉疴,也是房地產調控難以走出愈調愈漲怪圈之根源。其實一些地方,由于房地產投資減速導致整體民間投資下降,其實未必不是好事。如浙江,上半年雖然由于民間房地產投資增速為-4.9%,拉低民間投資1.96個百分點;但同時民間資本結構正在優化,對傳統制造業的改造升級及新產業新業態領域的投入加大。上半年浙江省剔除房地產開發投資的民間投資同比增長10.8%,其中高新技術產業投資同比增長33%,戰略性新興產業投資同比增長18.3%。
如果民間投資依然延續舊有的擴張思維,民間投資大增又如何?其結果,勢必誘導民營企業繼續過度投資、過度負債。
民間投資的下滑,某種程度上是民間資本趨利避害本性使然,也是市場環境變化使然。如果在經歷了四萬億模式之后的陣痛,特別是在目前外需依然不景氣、內需缺乏新動力的情況下,民營企業還不能冷靜地研判形勢,還不能合理調節自身的投資規模和節奏,還不能走出盲目擴張的舊格局,那或許又會是另一種更大的憂患。如是,不僅是企業之悲,也是行業之悲,更是宏觀經濟之悲。所以,民間投資意愿下降的背后,我們其實應該看到我們的企業發展更加理性和成熟,壞的結果后面有積極因素在閃耀。
如果民間投資依然滯留在落后、過剩產能,即使民間投資持續增長又如何?其結果,勢必使產業轉型升級更加積重難返。民間投資為什么會快速下墜?其實是在市場需求乏力、國家淘汰落后差能、壓減過剩產能等多方面壓力形成的一種共振。共振的結果放大了經濟轉型升級的溢出負效應。從供給側改革角度看,民間投資下滑、民營企業由高投資杠桿率向低投資杠桿率轉變,難道不正是去杠桿的應有之意嗎?
其實,原本高速增長的民間投資就有太多的泡沫。其泡沫的存在,不僅不限于以往對煤炭、鋼鐵及其他產能嚴重過剩行業的的追捧,也不限于對房地產的擁躉,還包括借實體平臺投向股市、樓市及資本市場的“脫實向虛”行為。這種“脫實向虛”顯然將損害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因此,與其說民間投資正在快速墜落,不如說民間投資正在擠出泡沫。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狄更斯在100多年前曾說:“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如果我們換一種視角看問題,審視民間投資下滑的真正原因及其背后的理性因子,或許就不會再那么慌亂,也就能少一些“病急亂投醫”。
東方既白。
這是在素有青山綠水之稱的浙江麗水。不遠處屋頂閃爍的宣傳牌清晰地跳躍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字符。這是習主席在浙江倡導的發展理念。這一理念何嘗不是對我們以往投資高速增長的反思?
(本文作者介紹:先后供職于工商銀行、人民銀行,現為銀行監管部門人士,長期負責小企業金融服務推進工作,潛心研究小企業金融服務問題。)
責任編輯:鄒楓 SF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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