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夏心愉
在孫姐那里,錢是用來生錢的。在她判斷彼時已市場資金面從緊、房價上升空間有限時,她開始攛掇我把錢交給她打理:“你把300萬放我這里,月息2%,每月15日你都會有6萬塊錢到賬。”
2012年末我考慮買房,這需要花費我近300萬流動資金。誰知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孫姐時,她幾乎笑掉大牙。“有錢人和一般人的思維真是不一樣的。”這是“有錢的”孫姐的一句口頭禪。
在孫姐那里,錢是用來生錢的。在她判斷彼時已市場資金面從緊、房價上升空間有限時,她開始攛掇我把錢交給她打理:“你把300萬放我這里,月息2%,每月15日你都會有6萬塊錢到賬。”
孫姐,在東部沿海城市明里干著擔保公司,暗里干著放錢賺息的生意。她是“愉見財經”專欄“高利貸奇葩事”上集《孫姐跑路記:40萬換美國L1簽證跑全家》中的主角。
2012年,孫姐的資金“過山車”扶搖直上;但2014年,一個急轉沖向谷底,這才有了上集中的跑路故事。
孫姐的生意經
能支付我2%的月息,孫姐靠什么本事賺那么多錢?
孫姐的公司賺兩種錢。第一,公司有一塊正兒八經的擔保牌照,為一批貿易類企業的銀行融資做擔保,主要靠房產“二押”(余值抵押)模式做風控(銀行一般不接受余值抵押),明面上賺取3%~5%的擔保費。第二,孫姐的公司也自己放息,其中不少借貸遠超同期銀行利率4倍,因此也就是個高利貸。
孫姐的放息業務中,占相當比例的一塊,是給企業客戶的銀行續貸做“過橋”。由于精準掌握著貸款銀行(不少本就是擔保公司的合作銀行)是否對續貸進行批復的信息,因此這項業務風險小、收益大。
甚至,憑著和支行們的良好關系,她還可左右貸款放下來的時間,讓銀行人士幫忙拖延,以便她能賺到更多天的利息。
放息得有本金,孫姐的錢從哪里來?她有三條路徑。
第一,靠保證金“抽頭”,這種做法幾乎是擔保行業中公開的秘密。對一些獲貸困難或是抵押物不足的企業客戶,孫姐會要求對方將融資的20%~30%留下作為所謂的“保證金”,而其實是她雁過拔毛獲得了一筆免費資金。
第二,靠民間融資,正如上述孫姐給我的“理財”建議。這一路徑下,孫姐的資金成本是月2分,放出的資金利息均高于月3分。當然,由于這種負債成本較高,所以孫姐并不歡迎長期資金。
第三,孫姐自己手頭還掌握著若干貿易類殼公司,專門用來和擔保客戶們形成聯互保模式在銀行貸款(聯互保+擔保公司擔保模式)。
“銀行追著我放貸”
介紹完孫姐的“盈利模式”,回過頭來說說她在當時的流動性情況。讓我把錢投給她,在2012年末說出這句話,孫姐可是一番美意。“你可別以為我缺資金,現在銀行都追著我放貸,我們公司已經很少從民間集資了。”孫姐頗有幾分為我開了后門的意思,她的擔保公司生意紅火,不乏獲取低成本資金機會。
記得彼時在孫姐辦公室,我的確遇到過銀行人士,拜訪孫姐就為求她幫忙貸點款出去,因為行里信貸額度多出來,貸款放不出沒業績。
所謂“放不出”,實則“不敢放”。在孫姐所在城市,自2012年頭上便開始了鋼貿風險,此后蔓延到木材、水產等貿易企業,一眾銀行開始發風險提示,忙不迭收貸,對新增貸款暗中實施多個行業禁入政策。而這些,可都是銀行從前消化大量信貸額度的地方。
現在回頭想來,2012年是個值得玩味的年份。從我接觸到的銀行基層業務情況來看,那時,舊有的放貸思路式微,曾經受寵的行業和一些諸如貨押、連互保純信用的貸款模式被證明高風險;然而,舊的破了新的卻還沒立,即便市場上一大批中小企業仍然缺錢,但銀行們并沒有創新出好的貸款模式來對接,除了一貫的抵押物依賴,孫姐這樣的民營擔保公司增信,也算是一種上級行還能批得下來的模式。
銀行還有額度、中小企業還有需求,只是大家都怕了。結構性失衡的局面下,路徑依賴的支行長們需要孫姐。
踩時點高手
一直到2013年,孫姐都是洋洋自得的。她的成功,也在于那些年她的職場進退跟著貨幣政策大勢步步為營,每個選擇都踩在的時點上。
孫姐其人,和很多民間資金客不同,她是正規軍出身:名校科班畢業就進入了國有大銀行,從小跟班一路干到支行副行長;隨后踏著貨幣大投放和城商行跨省經營招兵買馬的節奏,孫姐跳槽去了一家小銀行,在新東家明顯靈活于大行的績效薪酬和靠創利提“費用”的管理體系下,孫姐帶在身上的存貸款關系戶便是“搖錢樹”。
城商行跨省經營,頭幾年的規模比拼和“對中小企業信貸支持”這事尤為重要;而跨省而來的它們,實際卻缺乏和本地企業合作了解的根基。雙重壓力之下,諸如“三材”貿易類企業這樣的融資額度大、利息上浮多、還肯配合銀行“以貸轉存”等的能快速提升業績的業務,便成了法寶。孫姐做法也不出其外。
不過,她終究看得清,一旦貨幣政策收緊,玩著“十鍋九蓋”的企業必將原形畢露,資金鏈告急,而這個時候,還留在銀行就要為自己的爛攤子收場,恰恰是民間金融機構能靠銀企的危難發財。
更何況,干過兩家銀行、帶出了一批手下的孫姐,有的是行業人脈關系。她的前下屬也有升職和跳槽,漸漸的,她在當地多家銀行都有一兩間“合作支行”,和支行長關系相當鐵。而這些,都反過來成了她經營擔保公司的渠道資源。
于是,在短暫的離行審查以后,孫姐自2012年進入民間金融行業,一路如魚得水。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或許是一路順風順水讓孫姐的金融嗅覺不再靈敏,她未料到在2012年還是銀行們認可甚至依賴的民營擔保模式,一年多以后也上了內部風險預警名單;或許是和幾名支行長的關系太鐵讓孫姐掉以輕心,她未料到從總行一路布置下來的信貸政策轉變會讓她的計劃不受控;或許是2013年手頭資金一多頭腦發熱,孫姐開始了短貸長投的不歸路。
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比違約風險更猙獰致命的往往是流動性風險。
2013年,孫姐的擔保公司接連投出三個項目,有收爛尾樓、也有買公司股權等上市。我曾問過她,資產端都是兩三年里變不了現的項目,和負債端期限錯配得太厲害怎么辦。然而那時太多開放著的融資渠道讓孫姐根本不愁資金,她天天愁的是到哪去找好項目能覆蓋其負債成本還能賺大錢。
很少有人會在不下雨的時候帶雨傘,就像孫姐很難在資金過多的時候想到銀行會收水。貪婪讓人盲,即便是像孫姐這樣熟知金融理論的專業人士。
終于,從2013年底開始,在孫姐所在的城市,一大批擔保公司代償率直線上升,民營擔保公司模式逐漸上了孫姐合作銀行的內部黑名單。孫姐開始疲于與各家還對她留有授信的分管部門業務人士吃飯應酬,以求得到銀行繼續支持,但這一切都收效甚微。
有的銀行也算是“老關系”了,授信額度還給孫姐保留著,但這就是個“空架子”,單筆業務也要上貸審會,貸審會已一般不再通過民營擔保模式。孫姐如是告訴我。
我在去年下半年獲取的一份官方統計數據顯示,在孫姐所在的這一東部沿海城市,72家持證融資性擔保公司還能正常經營的只剩30家左右,即只剩四成公司還“活著”。
孫姐“滑鐵盧”
兩件事情加速的孫姐的“滑鐵盧”。
第一,孫姐始料未及的是,她以為自己公司投了優質資產,能夠加強銀行對她的信心,但某家給了孫姐大額授信的合作銀行的反饋卻是加速收貸,因為孫姐挪用了信貸資金,這反而讓銀行慌。
第二,禍不單行的孫姐再遭違約風險。如上文所述,孫姐的擔保公司做了大量房產“二押”業務,這看似低風險的業務模式真到檢驗時漏洞百出。
打個比方:假設貸款客戶一套價值500萬的房產抵押給銀行,已經貸出400萬;客戶還需要100萬融資,就把100萬余值“二押”給孫姐。然而,這一當時看起來很安全的擔保融資模式,眼下遇到的問題是,當客戶出現壞賬后,其一,客戶必須先還清“一押”的銀行欠款400萬;
其二,他可能發現房產不值500萬,當時評估價是被高估的,房產只值450萬;其三,即便不是三次流拍,拍賣的價格往往低于房產的市場價,很可能成交價只剩410萬~420萬了;其四,客戶還需要支付銀行貸款的罰息,加上拍賣費用、律師費用等各項開支,這樣一來,剩下的10多萬也可能耗盡。
“這還算是好的,更扯皮的情況是,客戶的民間債主先來查封房產,或者客戶轉移了其他房產,稱抵押的這套是他的‘唯一住房’,這樣我們連主張追償都很困難。”孫姐說。
(本文作者介紹:夏心愉,80后媒體人,第一財經“愉見財經”專欄作者。微信公眾號:愉財經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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