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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硝唑原料藥壟斷黑幕:制劑企業被迫交“保護費”
本報記者/伍月明/廣州報道
“原料藥壟斷團伙”的醉翁之意不在于“原料藥”,而是原料藥背后巨大的制劑市場。
“我們原本利潤就不高,但是每賣掉一瓶制劑就需要上交1元,這樣來算,一年就要交1500萬元。唯有上交了這部分的‘保護費’,‘原料藥壟斷團伙’才能給原料藥生產企業下達指令,讓他們發貨。” 國內某制劑企業相關負責人汪某提到。
無奈之下,汪某所在公司只好停產了奧硝唑的相關制劑產線,而這給企業帶來的損失,一年接近1億元。
《中國經營報》記者調查發現,同汪某的處境相似,不少奧硝唑制劑企業由于原料藥被壟斷,日子并不好過。
據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除了不斷推高原料藥價格以外,“壟斷團伙”還提出一系列不合理要求:原料藥價格上漲、向“壟斷團伙”提供產品生產批次以及庫存數量等信息,還需要將“奧硝唑輸液”的全國總代理權交給其指定的企業等。
日前,隨著商丘龍興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龍興制藥”)方面對壟斷事宜的曝光,奧硝唑原料藥壟斷市場的毒瘤以及背后的種種套路得以為外界知曉。
原料藥遭人為壟斷
近年來,原料藥壟斷已成為醫藥行業的“頑疾”。
由于原料藥生產廠家少且年產量和銷量有限,壟斷投入少、收益大,這吸引了大量的投機者。
記者獲得一份生產奧硝唑制劑企業提供的2015~2019年的奧硝唑原料藥產品采購發票文件,可清晰看到近年來奧硝唑原料藥的價格走勢。
文件明細顯示,2015~2017年6月,某制劑企業向浙江蘇泊爾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蘇泊爾”)等采購的奧硝唑原料藥單價為17萬元/噸。2018年11月,奧硝唑原料藥單價上漲至30萬元/噸。2019年2月22日~3月25日,價格直接飆升至40萬元/噸。
為何奧硝唑原料藥的單價變化幅度如此之大?
一奧硝唑原料藥生產企業負責人向記者透露,黃華某等醫藥壟斷團伙介入之前,使用該原料藥的廠家可以直接向奧硝唑原料藥生產企業或者其經銷商采購,該市場供需狀態比較穩定,價格也穩定在 17萬元/噸左右。2018年4月份后,黃華某團伙以其控制的湖北省幾家醫藥公司名義分別和國內幾家奧硝唑原料藥生產企業建立協同關系或者簽訂全國獨家《代理協議》后,奧硝唑原料藥的價格便直線上漲。
據知情人士透露,“2019年2月25日是龍興制藥和湖北拓思醫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湖北拓思”)簽訂《代理協議》日子。也是黃華某團伙實現市場支配地位的節點。從這一天起,奧硝唑原料藥的價格也成為一大分水嶺。”
由此,不少制劑企業被迫接受了上述日益上漲的原料藥價格。
據知情人士透露,山東某制劑企業為了繼續生產,被迫將公司生產的奧硝唑片劑銷售權上交給“原料藥壟斷團伙”,在提供生產批次和生產記錄的條件下,才能以 40萬元/噸的價格購進了奧硝唑原料藥。
更有制劑企業透露,壟斷團伙還要求必須上報以奧硝唑原料藥為原料生產的成品藥名單、批次、生產記錄,提前申報供貨計劃;取得用戶銷路較好成品藥總代理權,或控制該成品藥銷售等。
在意識到成為壟斷團伙的幫兇時,龍興制藥向河南省市場監督管理局自首,并向河南省市場監督管理局以及湖北省市場監督管理局反映了上述壟斷事項。
對于龍興制藥舉報的壟斷事項的進展,河南省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相關業務部門已知曉此事,目前正在處理中。湖北省市場監督管理局方面表示,由于事項涉及到反壟斷法的保密協議,無法對外透露相關信息。
制劑市場遭牽制
近年來,壟斷資本的黑手從原料藥蔓延至制劑,使得我國出現藥品短缺或者價格不合理上漲跡象。
國家藥監局網站公示,國內有60個奧硝唑藥準字號分布在全國21個制藥生產企業中,其中有6個奧硝唑原料藥文號,其他為制劑文號。國內可以生產奧硝唑注射劑的醫藥企業只有6家,能生產大容量注射劑的只有4家。
值得注意的是,多位制劑企業人士稱,壟斷團伙的野心并不止步于壟斷原料藥,他們最終是為了達到壟斷制劑市場的目的。
某制劑企業負責人王某透露,“相對于原料藥,壟斷制劑產品的利潤提成更高。一旦某個制劑產品的諸多生產廠商被控制后,受到原料藥斷供的威脅,這些生產廠商不得不在銷售領域必須服從壟斷組織的指令,尤其價格方面。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要求在各個省級的集采招標平臺,慢慢將產品的終端零售價格推高;另,在藥品招標采購活動中還可以任意操縱投標價格,導致藥品的招標采購價格越來越高。”
記者注意到,從全國各省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平臺通報的短缺藥品清單均可窺見部分被壟斷的品種,包括葡萄糖酸鈣、多巴酚丁胺、甲硝唑、替硝唑等藥品。
國內某制劑企業負責人汪某對此深為苦惱,“2018年的時候,湖北的黃華某與季某來找我,提到原料藥已經被他們完全控制了,要求我們制劑廠家必須要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當時他們提到兩個條件,一個是拿走制劑的產品經銷權,銷售價格較低。如果不愿意,也可以選擇給他們上交保護費。”
“我們原本利潤就不高,但是,每賣掉一瓶制劑就需要上交1元,這樣來算,一年就要上交1500萬元。” 汪某提到,唯有上交了這部分的“保護費”,他們才能給原料藥生產企業下達指令,讓他們發貨。
盡管按照對方的指意行事,開始按月向壟斷組織提交銷售報表、上交保護費,但雙方在合作兩個月后,也出現了較多問題。汪某透露,“合作不久后,壟斷團隊的黃某、李某、季某表示我們的銷售數據不完整、不真實,甚至委派一名叫周某的人前往我們公司進行核查軟件系統、核實庫存。經多輪溝通,不再發貨給我們了。”
此后,“醫藥壟斷團伙”更為變本加厲,并提出不合理的條款。汪某稱,“不知道他們在哪兒聽說我們將自行研發、生產原料藥的消息,就急了,立馬發來奧硝唑的合作協議等函件。目的是讓我們的研發生產計劃胎死腹中。”
2019年4月,據微信聊天截屏顯示,蘇泊爾方面發給汪某奧硝唑合作協議以及附件承諾函。
上述奧硝唑合作協議顯示,汪某一方不得自己生產原料藥用于本公司生產制劑及用于申報新制劑和一致性評價,也不得使用除乙方(即蘇泊爾等)以外的第三方生產的原料藥用于生產制劑及申報新制劑。承諾函補充,汪某所在公司需要在雙方合作的合同期內,把玻璃瓶輸液銷售收入中的0.48元/瓶(或優質優價部分的60%)的費用補助給乙方或乙方指定的第三方。
2019年8月,“壟斷團伙”方面親自出馬,李某通過微信給汪某發出一份《藥品營銷服務合同》。甲方為汪某所在的企業,乙方則標注為“健”。
記者注意到,合同指出,原料藥市場價格大漲,且難以找到貨源。而乙方通過其特殊優勢,為甲方尋找到價格合理的原料貨源。由此,乙方要求甲方準備投入資金及技術實力研發奧硝唑原料藥委托或乙方指定的第三方在全國區域范圍內進行銷售,同時,甲方自行生產或委托生產的全部奧硝唑玻瓶輸液對外銷售營銷服務也需要交予乙方。
合同還指出,甲方需要于每月10日以前將上月生產的全部奧硝唑玻瓶輸液的生產檢驗報告、生產入庫記錄、庫存記錄提供給乙方。相應的材料必須能夠真實、準確、完整地反映企業的真實銷售記錄。乙方可派員隨時對生產現場以及ERP系統檢查。
對于這類條款,汪某方面無法答應對方提出的供貨條件,此后,公司被“醫藥壟斷團伙”停止供應奧硝唑原料藥,面臨因購買不到原料被迫停產的困境。
對于上述簽訂排他協議的文件,4月21日,記者致電蘇泊爾方面相關負責人,對方則對此回應,“沒有(這回事)。”
控銷模式被曝光
事實上,原料藥壟斷作為醫藥行業的“頑疾”,壟斷商的伎倆和手法已是行業的公開秘密。
通常,“壟斷團伙”會成立不同的醫藥經營公司,分頭與某一種原料藥的不同生產廠家接觸,以高出市場的價格向各廠家買斷產品,獲取代理權,最終成為該原料藥事實上的全國總代理。
以奧硝唑原料藥為例,根據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統計,全國共有 6家企業取得了生產奧硝唑原料藥的批準文號。實際生產的只有蘇泊爾、湖南九典和龍興制藥等4家企業。
據知情人士透露,盡管原料藥生產企業沒有直接達成橫向壟斷協議,但是分別和黃華某控制的不同醫藥公司建立協同關系或者簽訂包銷協議。
值得注意的是,多家制劑企業負責人表示,奧硝唑原料藥生產企業并沒有發貨以及定價的權利,所有廠家采購都先和季某聯系備案,蘇泊爾、九典等原料藥生產企業才能簽訂購銷協議。
出面的季某是誰?幕后又是由誰來操盤?
記者獲得的一份關于季某與制劑企業的聊天記錄中顯示,季某自稱為“湖北景琦的季某”,并且向制劑企業談及“領導需要你們的輸液流向”,除此以外,還提及另一對接人李某以及領導“黃總”。
天眼查顯示,武漢戰輝藥業有限公司的曾用名為“湖北景琦醫藥新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其歷史股東為李某、黃文某等人。由此來看,盡管一直出面的季濤未在上述公司股東的名單里,但其表述與這家公司的工商信息存在多處吻合。
記者進一步查詢發現,湖北拓思的股東以及監事為黃文某,并持有10%的股權。
對于上述情況,4月21日晚,記者分別向湖南九典、蘇泊爾求證,蘇泊爾方面則直接表示,沒有(簽訂任何壟斷條約)。而湖南九典方面則回應,“我們是在生產奧硝唑原料藥,但都是自主經營,價格方面不會受到他人影響。”
責任編輯:王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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