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起底惠民保:40余城千萬人參與,幾十塊可保上百萬的網紅險能買嗎?
姜鑫
“也就兩杯咖啡的錢,用不到最好,就當少喝了兩杯咖啡,不幸生病了卻得到了最高百萬的保障。”李劍說。
10月15日,專屬于北京的惠民保產品“京惠保”在北京發布后,剛過“三十而立”、在互聯網公司工作的李劍最近在考慮要買保險,就在微信渠道下單投保。
3天前的10月12日,普惠型補充醫療保險“蚌惠保”面向安徽全省發布,一年最低59元,保額最高300萬元。再往前的9月22日,保費為69元的“八閩保”在福建省上線……
這種介于醫保和商業保險之間,因“低保費、寬門檻、高保額”被冠上“惠民”標簽的新型補充醫療保險在2020年突然遍地開花,席卷14個省市地區、超40個城市。這類“惠民保”成為保險行業里一種現象級的“保保類”網紅產品。
“京惠保”甫一落地,就進入到很多生活在北京的人們的“朋友群”里。李劍坦言,最吸引自己的是京惠保的價格——每年79元,獲得最高200萬元的保險保障和18項健康服務。
低投入、高保障的“反常”,以及是否適合參與,讓各地公眾對于惠民保的討論熱度攀升——無需體檢、不限年齡、不限職業、不足百元這么低的價格,能保什么,出險的話真能保障100萬至300萬這么高嗎?
財險公司、壽險公司跑馬圈地式搶灘參與,互聯網平臺爭相入場,市場一片火熱。這一低保費高保額的普惠型產品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普惠體現在哪,適合怎樣的人群,有著怎樣的精算設計?激烈的市場競爭下,緣何財險公司、第三方平臺爭相入局?
低保費VS高保額
自己投保后,李劍還把產品信息分享到了同學群里:“北京京惠保”緊密銜接社會基本醫療保險,凡是北京市基本醫保參保人員,不限年齡、職業、戶籍和健康狀況,均能以每年79元的統一價格,獲得最高200萬元的保險保障和18項健康服務。關注“北京京惠保”微信公眾號進行線上參保。北京本地企事業單位也可以統一為員工參保。參保期截至2020年11月30日,保障自2020年12月1日起正式生效。
或許李劍沒有意識到,除了北京之外,目前國內已經超40個城市上線了屬于當地醫保居民的惠民保,而這一類以“惠民”命名的補充醫療險儼然成為健康險市場的新一任網紅。
其緊密銜接社會基本醫療保險,凡是基本醫保參保人員均可參與,寬門檻、低保費是惠民保產品最為明顯的特點,也是這一產品迅速火爆的原因。
2020年,上線惠民保產品的城市如雨后春筍般開始出現,經濟觀察報記者不完全統計發現,目前廣州、福建、浙江、江蘇、山東、山西、湖北、貴州、廣西、安徽、河南、遼寧、寧夏、北京等地均有產品上線,涉及城市超40個,據估算千萬人參與其中。匯總來看,這些城市多集中在廣東、浙江、江蘇等東部沿海和西部較為發達的城市。
而縱觀目前市場上已經上線的惠民保產品,保費均在百元以下。例如,李劍購買的京惠保保費為79元/每年,9月22日上線的福建省首款惠民保險“八閩保”保費為69元,廣州惠民保則只有49元。而就在近日,360保險聯合泰康在線等七家保險公司推出覆蓋全國范圍的“城惠保”則再將保費降低到一個新的水平——0-17歲用戶投保僅需19元,18-60周歲用戶保費39元。
“幾瓶可樂的錢,走過路過不可錯過”,在與記者談及惠民保產品時,就職于某中型險企的王某開玩笑似的說道。
王某認為不可錯過的原因還在于惠民保險的低門檻和高保障。
總體來看,惠民保產品保障范圍基本能涵蓋住院醫療自付費用大部分還包括特定藥品醫療保險費用,且產品無等待期,受益人群不限年齡、不限職業、無需體檢,大部分城市基本醫保參保人員均可購買。這也意味著并不是十分被商業保險公司所接受的亞健康群體也在覆蓋之中。
保障方面,基本最高保障額度均在百萬以上,部分產品最高保額可達三四百萬元,在住院費用報銷外,一般還有附加特藥保障和基本醫療服務。同樣以京惠保為例,客戶可實現最高額度100萬的報銷。此外,期間因罹患腫瘤在指定醫院或藥店購買特定藥品,也可以0免賠額報銷90%。此外,還可享受藥品派送、臨床指導、癌癥腫瘤篩查、健康體檢、就醫指導等增值服務。
免賠、除外病癥不可忽略
在仔細研究產品信息后,李劍的同學張擇并沒有行動,理由是自己還很年輕,可能不會有什么大病,醫保報銷后還有2萬元免賠額的保障可能很難用到,父母可能會需要,但由于父母社保均不在北京,目前無法購買。
“只看便宜不免有些營銷思維,還要看不同的保障需求”,談及惠民保產品時,另一位保險從業人員提示到。
縱觀目前上市的惠民保產品,均有一定程度的免賠額,免賠額在1萬到3萬不止,多數免賠額度在2萬以上。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惠民保的報銷有一定限制條件:客戶需要在醫保報銷之后的自費部分才可以享受保險保障,而報銷比例亦不相同,不少產品報銷額度僅為七八成。以京惠保為例,保險期間,被保險人在公立醫院住院所產生的基本醫療保險支付范圍內的醫療費用,經醫保、大病醫療保險補償后的個人承擔部分可享受保險保障。
有從業人士測算稱,大多數“惠民保”是在醫保報銷基礎上再報銷自費部分,一般來說,一旦生病,到達醫保起付線后,會先享受到當地的基本醫保報銷,醫保報銷后自費超過1萬元部分由大病醫保來報銷75%,剩余的25%的自費部分需要超過1到2萬元才達到惠民保產品的起付線。這意味著,當個人整體醫療費用部分接近4-5萬元的時候,才會得到惠民保類產品的賠付。“就目前來看,惠民保和百萬醫療很像,雖然保費低,但是免賠額很高,很難說的清哪款對于自己更合適,雖然說不需要核保,但是不能忽略的是還有除外承保的疾病。”張澤說。
在李劍提供的保單中,記者發現,惡性腫瘤,肝腎功能不全、肝硬化等肝腎疾病,心腦血管及糖脂代謝疾病,慢性阻礙性肺病等肺部疾病,包括系統性紅斑狼瘡、癱瘓、潰瘍性結腸炎、再生障礙性貧血、植物人、HIV感染等其他疾病均為除外責任。
而在360保險和泰康在線等險企聯合發布的城惠保中,產品責任里明確列出惡性腫瘤、尿毒癥、肝硬化、缺血性心臟病、腦血管疾病等10種既往癥為除外責。記者發現,不少地方惠民保保險責任里除外疾病則有12種,但不同地區所列病種不盡相同。
在上述保險從業人士看來,普惠性是惠民保第一大特點,其定位是普惠型定制補充醫療保險,這也意味著只要是地方基本醫保參與者均可參與,不分職業、不分年齡、不論健康狀況均可投保,但這也意味著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這款產品,可能對于年紀較大的亞健康人群,有保障需求的低收入人群更為合適。
模式不一
發端于團險,起源于深圳,盡管在進入2020年以來惠民保才被更多人所熟知,但其歷史已有五年之久。
據了解,類似產品早起多以團險保單出險,開始主要由沿海地區一些政府為了應對災害,出資投保。
2015年,深圳市推出“重特大疾病補充醫療保險”,采取了“個人賬戶劃扣+企業團體投保+個人自愿繳費”模式,幾年發展下來,截至2020年3月,得益于深圳市政府和醫保局等部門的大力推動,2019年,該項目參保人數已經達到750萬人,較首年2015年的485萬參保人數增加264萬,覆蓋全市基本醫療保險參保人總數的50.4%。
由于政府參與程度較深,該補充醫療險采取招標制,2020-2021醫保年度參保繳費標準為30元/人/醫保年度,承保機構為平安養老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而最初上線時,保費為18元。
今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發布了《關于深化醫療保障制度改革的意見》要求,到2030年底,全國將建成以基本醫療保險為主體,醫療救助為托底,補充醫療保險、商業健康保險、慈善捐贈、醫療互助共同發展的醫療保障制度體系。
在安盛天平首席健康險業務官周晞燁看來,惠民保險在各地陸續落地,是全面建成多層次醫療保障體系的創新性嘗試,也是各地積極響應國家醫改政策的結果。
但最先試點的深圳模式(政府主導)并不容易復制,廣州等地探索更輕量化的產品模式,2019年12月,“廣州惠民保”開通參保通道,保費每年49元,廣州醫保參保人均可參保,針對住院醫療醫保報銷范圍內個人自付醫療費用及15種自費特藥,個人自付2萬元后按照80%的比例報銷,最高報銷額度可達百萬。這也成了2020年惠民保遍地開花后的主要形式。“模式越來越多樣化,例如幾個地區出現了共保體的形式,而隨著微保、輕松、水滴等互聯網流量平臺的加入,競爭則更加激烈,而在這個過程中,政府的參與程度也在減輕,例如城惠保等幾乎是無政府參與的純商業保險模式”,某保險中介機構管理人員如是分享其對市場的觀察,而目前市場上產品也可以根據政府的不同參與程度進行分類,例如深圳政府的強參與、醫保局主導的成都模式、政府參與較輕的廣州模式、零參與的城惠保模式。
參與主體除了流量平臺的涌入外,財險公司逐漸成為半壁江山。在談及出現上述現象的原因時,圓心惠保CEO彭煊在參與一場關于惠民保線上直播討論時表示,人身險公司憂慮沖擊現有業務,財險公司條款設計、產品定價更積極,“人身保險公司會擔心因為惠民保產品件均保費較低,會對現有健康險業務造成很大沖擊。這在理論上存在一定可能性,因為用戶往往需要1—2年時間,才能夠感知到惠民保產品價格低是因為起付線較高。從惠民保覆蓋率較高的地方來看,其百萬醫療險銷量確實要弱一些。”
群雄博弈背后
于政府來說,作為基本醫保、大病保險、醫療救助等社會保障制度互相補充,惠民保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參保群眾大病醫療費用負擔;于個人來說,當罹患重特大疾病時面臨高額醫療費用的困頓時,惠民保有有效防止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現象。那么對于承保機構保險公司來說,這一低門檻的普惠型產品是否意味著賠付壓力呢?其背后又有著怎樣的精算假設?
在參與城惠保項目之前,泰康在線還參與了南京的惠民保項目,并為唯一承保公司。據了解,南京是全國范圍內第二個開展惠民保的地區,2019年南京惠民保保費規模2000萬元,出險理賠主要集中在惡性腫瘤疾病,占比30%。因為銷售期間和疫情重疊,2020年保費比上年略有減少。
據泰康在線副總裁方遠近介紹,南京惠民保產品定價是根據南京市基本醫保參保職工年齡結構、重大疾病發病率以及15年-17年南京地區基本醫保重大疾病實際醫療費用支出進行定價。“惠民保是惠民項目,設計之初就沒有將利潤空間作為產品設計中主要的一項,之前測算是會有一定虧損的,不過目前項目整體運營情況是好于預期。具體是‘保本微利’還是‘盈虧平衡’還得等后續賠付進展。”
從深圳開始,平安健康險惠民保業務已經在10個城市落地,但當醫保創新事業部負責人崔少婷公開談起項目經驗時,卻直呼“落地項目做的越多,膽子越小”。同樣在上述關于惠民保的直播中,崔少婷表示,一直以來,平安健康險堅持“一城一策”模式,重點發力一二線城市的戰略,但不同城市之間的大病覆蓋水平、參保率甚至風俗習慣差異等,都會對賠付率產生重要影響。2020年6月之前,健康險理賠率是降低的,但是在6月之后,隨著部分城市的解禁,理賠放量是非常明顯的。這要求保險公司做好理賠監測、理賠風控,更好的將醫保數據與產品設計進行結合。因為理賠一旦嚴重超過預期值,項目持續性就比較弱,或至少說明明年續保風險比較大。
在談及京惠保背后的精算假設時,安盛天平首席定價官兼總精算師殷兆男表示,“該產品的精算假設綜合考慮了北京市民不同年齡段的疾病發生率和賠付程度,以及北京市醫療通脹率的變化。在制定精算假設時,我們充分利用內部數據并參考外部基準。我們相信這款保險的定價是合理的。”
而在另一位參與惠民保項目的某財險公司高管看來,由于保險意識、大病覆蓋水平、風俗習慣等不同,真正做到“一城一策”并不容易,產品定價也會存在很大差異。此外,項目落地后,不同推廣地區轉化情況也不盡相同,幾十萬到幾百萬的數量都有,不同規模最終也會呈現不同結果。
產品能否續保商業模式能否持續是擺在參與者們面前最大的問題。不難發現,由于政府統一規劃、賠付情況不理想等諸多原因,目前已有惠民保退出案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劍、張澤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邵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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