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增持非彼增持： 聊聊中國黃金儲備那些事兒

　　管濤

　　目前中國正在進行新一輪的黃金儲備增持

　　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19年8月底，中國持有黃金儲備6245萬盎司，市值約955億美元。這是自2018年12月份以來，中國連續(xù)第9個月增持黃金儲備。

　　長期以來，中國黃金儲備一直比較穩(wěn)定。1978至1980年底，黃金儲備穩(wěn)定在1280萬盎司，1981年底略降至1267萬盎司，直至2001年11月底。此后至今，有五次較大幅度的增持：

　　第一次是2001年12月，一次性增持341萬盎司，增至1608萬盎司；第二次是2002年12月，一次性增持321萬盎司，增至1929萬盎司；第三次是2009年4月，一次性增持1460萬盎司，增至3389萬盎司；第四次是自2015年6月至2016年10月，17個月累計增持2535萬盎司，增至5924萬盎司；第五次是自2018年12月起至今，9個月累計增持321萬盎司，增至6245萬盎司。

　　可見，中國增持黃金儲備主要發(fā)生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fā)以后。2015年7月，中國央行在解釋大規(guī)模增持黃金儲備的原因時指出：“黃金作為一種特殊的資產(chǎn)，具有金融和商品的多重屬性，與其他資產(chǎn)一起，有助于調(diào)節(jié)和優(yōu)化國際儲備組合的整體風險收益特性。我們從長期和戰(zhàn)略的角度出發(fā)，根據(jù)需要，動態(tài)調(diào)整國際儲備組合配置，保障國際儲備資產(chǎn)的安全、流動和保值增值。”

　　中國增持黃金儲備的方式不同于俄羅斯

　　在2015年7月的答記者問中，中國央行還說明了增持黃金儲備的主要渠道：“我們基于對黃金的資產(chǎn)價值評估和價格變化分析，在不對市場造成沖擊和影響的前提下，通過國內(nèi)外多種渠道，逐步積累了這部分黃金儲備。增持渠道主要包括國內(nèi)雜金提純、生產(chǎn)收貯、國內(nèi)外市場交易等方式。”

　　近年來，俄羅斯一方面清倉式減持美國國債，另一方面增持黃金儲備。2018年4月至2019年6月，俄羅斯持有的美債投資減少了852億美元，下降89%；黃金儲備持有量增加1038萬盎司，增長17%。

　　俄羅斯作為主要產(chǎn)金國，是國際市場重要參與者，其增減持黃金儲備的操作也主要通過國際市場買賣實現(xiàn)。進一步分析的結果顯示，2018年4月至2019年6月，俄羅斯持有的黃金儲備市值增加198億美元。其中，從國際市場凈買入的黃金達128億美元，貢獻了黃金儲備市值增加額的65%；金價上漲增加黃金儲備70億美元，貢獻了35%。因此，近期俄羅斯減持美債、增持黃金儲備的行為，被視為地緣政治環(huán)境下典型的去美元化操作。

　　然而，中國本輪增持黃金儲備的操作與減持美債無關。2018年7月至2019年6月，中國持有的美債投資減少了787億美元，下降7%，同期增持黃金儲備270萬盎司，增長5%。但本輪增持行為始于2018年12月，滯后本次減持美債行為首次發(fā)生5個月。而且，用國際收支數(shù)據(jù)交叉比對，也不支持前二者的關聯(lián)性。

　　國際收支數(shù)據(jù)顯示，過去十多年，中國增持黃金儲備，直至2019年6月底，除2009年4月份的那次增持消耗了49億美元外匯外（在國際收支平衡表中記錄為儲備資產(chǎn)變動中“貨幣黃金”項下借記為負值），其他增持行為都沒有消耗外匯。因此，在季度國際收支平衡表中儲備資產(chǎn)變動“貨幣黃金”項下均記為零。當然，2009年4月份那次增持，等值黃金市值約130億美元，而國際收支統(tǒng)計中僅記錄了49億美元的外匯支出，仍有部分黃金是央行在境內(nèi)以人民幣購入。

　　顯然，中國央行2018年12月以來這波增持黃金儲備的行為，主要是通過國內(nèi)雜金提純、生產(chǎn)收貯、國內(nèi)市場交易等渠道取得。2018年12月底至2019年7月底，中國央行累計增持黃金儲備302萬盎司，黃金占款增加272億元。

　　增持黃金儲備是國際儲備多元化的補充而非外匯儲備的替代

　　黃金儲備一直是各國國際儲備多元化構成的重要組成部分，大多數(shù)央行的國際儲備中都有黃金。新世紀以來，中國的黃金儲備與外匯儲備之比呈上升趨勢，反映了中國國際儲備資產(chǎn)多元化的趨勢，但與國際平均水平相比，中國黃金儲備資產(chǎn)占比依然明顯偏低。截至2019年3月底，全球該比例平均為13.5%，中國僅為2.5%。從黃金儲備在國際儲備中的構成看，歐美國家的黃金儲備占比也明顯高于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亞洲國家。

　　早在1994年匯率并軌之前的1978至1993年間，中國黃金儲備的持有量年平均為1270萬盎司，持有市值年平均為51億美元，相當于同期年平均外匯儲備規(guī)模的69%，是中國國際清償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1994年匯改以后，隨著中國國際收支持續(xù)較大順差，外匯儲備大幅增加，黃金儲備與外匯儲備之比才出現(xiàn)了快速下滑，最低跌至2007年8月的0.92%。之后，隨著2009年以來幾次大幅增持黃金儲備，以及2015年“8·11”匯改以來外匯儲備增勢趨緩，該項比例才有所改善，但到2019年8月底也僅為3.1%。

　　之所以中國沒有將外匯儲備大規(guī)模轉(zhuǎn)換為黃金儲備，除了收益性的考慮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中國央行在2015年7月的答記者問中所言：“黃金具有特殊的風險收益特性，在特定時期是不錯的投資品種。但黃金市場的容量與我國外匯儲備規(guī)模相比較小，如果外匯儲備短時間大量購金，易對市場造成影響。”

　　自2004年起，中國央行的外匯儲備可購買的貨幣黃金量，理論上就超過了同期全球黃金儲備的持有量，2014年底該比例最高達到2.82倍，到2018年底仍有1.99倍。這里，沒有考慮央行大規(guī)模購入黃金，有可能推高市場價格的影響。而2018年底，黃金儲備的第一大持有國——美國也不過持有了全球近1/4的黃金儲備，達到8133噸。也就是說，即使中國按市場價將黃金儲備增持到美國的規(guī)模，2019年8月底仍會有約2.76萬億美元外匯儲備的剩余[即8月底“中國外匯儲備余額（3.11萬億美元）-美國黃金儲備市值（4385億美元）+同期中國黃金儲備市值（955億美元）”]。

　　其實，這不只是中國的煩惱，坐擁上萬億外匯儲備的第二大外匯儲備持有國——日本也面臨類似的問題。自2001年起，日本的黃金儲備持有量穩(wěn)定在765噸，2018年底其黃金儲備與國際儲備之比不到3%。

　　（作者系武漢大學經(jīng)濟學博導、董輔礽講座教授）

責任編輯：張國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