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jīng)日本站站長 蔡成平(微博)

　　國人來日本時，總是驚訝于出租車司機幾乎全是滿頭銀發(fā)的老人。他們?yōu)楹巍巴硕�不休”？這與日本的國民性或社會價值取向有關(guān)，也與日本當前的人口形勢有關(guān)。與中國、歐美不同的是，如何滿足眾多情愿繼續(xù)工作的老年人的愿望成為日本政府頭疼的事。遭受全球人口老化第一波浪潮襲擊的日本在“摸著石頭過河”。

　　每次有國內(nèi)朋友來日本，八九不離十都會被問這樣一個問題，“日本為什么開出租車的大多是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有多位朋友感嘆道，“都滿頭白發(fā)了，還在開出租車掙點錢補貼家用，看了真讓人心酸”。

　　實際上，不光是出租車行業(yè)，在東京等城市的街頭，隨處可以看見工作忙碌的老人。在上下班高峰時，東京的電車、地鐵中，頭發(fā)花白、西裝筆挺的老人與年輕的工薪族一樣步履匆匆。在餐廳、超市里，老年人和年輕的小伙子一樣，身著工作服賣力地工作。

日本人口老齡化的推移及未來設(shè)計（圖片來源：日本人口與社會保障研究所）

　　日本老人為何“退而不休”，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很難回答的問題，那些拼命工作的老人也不是單純地為了“賺錢貼補家用”。筆者認為，歸根到底，這與日本的國民性或社會價值取向有關(guān)，更與日本當前的經(jīng)濟、人口形勢密不可分。

　　“工作狂”的日本人

　　在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很多國家，日本人的形象往往與死板的“工作狂”、“過勞死”劃上了等號。拋開工作效率高低不說，日本人的工作態(tài)度確實要認真許多。在日語中，工作稱“仕事”，這被視為是神圣之事。

　　現(xiàn)任日本駐華大使丹羽宇一郎在擔任伊藤忠商事會長時曾出版過兩本書，一本叫《人在工作中磨練自己》，一本叫《多出汗、多增智、更拼命地工作》，通過書名可略知一般。

　　日本的“經(jīng)營之神”稻盛和夫[微博]在《干法》一書中如是寫道：“超級認真工作是讓人生好轉(zhuǎn)的‘不二’法門”、“ 要愛上工作，成為自燃性的人”、“工作要以Perfect為目標，而非Best”，而稻盛和夫在新浪微博上的那句“如果你運氣不好， 那么就全身心投入工作吧！要投入到忘卻運氣好壞的那種程度”，更已被傳為經(jīng)典。

　　在日本，強調(diào)必須拼命工作，甚至將工作上升到哲學高度、上升到人生最重要價值的論調(diào)不絕于耳。在日本，不管是老板還是工薪族，都會拼命地工作，他們想的往往不是拿多少工資干多少活，而是要做到符合所在的位置，加班更是家常便飯。干得好是理所當然的，干不好是丟人的。

　　前不久，中國開始逐漸出現(xiàn)“延長退休年齡”的聲音，學界和政府方面大都認為是“大勢所趨、早晚的事”，但社會輿論上仍是壓倒性反對。在歐洲，政府也在努力說服選民延遲退休，以緩解養(yǎng)老壓力和勞動力人口不足。

　　7月份，日本眾議院終于通過了一項法案，“給予私營領(lǐng)域的員工多工作五年的權(quán)利，將退休年齡推遲至不超過65歲”。世界經(jīng)合組織去年在一份報告中稱，日本男性離開職場的平均年齡為70歲，女性為67歲，這已經(jīng)高于其他發(fā)達國家。

　　在日本，如何滿足眾多心甘情愿想繼續(xù)工作的老年人的愿望，成為讓政府頭疼的事。目前65歲以上仍在工作的日本老人高達570萬，占勞動力大軍的比例排在發(fā)達國家首位。

　　實際上，那些“退而不休”的老年人很多是出于交友或不希望被孤立，他們認為“活一天就要發(fā)光發(fā)熱貢獻一天”，一旦脫離工作，不但不利于健康，更重要的是意味著自己脫離了社會。

　　嚴重的老齡化

　　除了國民性或社會價值觀因素外，日本當前嚴重的老齡化形勢則是大的社會背景所在。

　　作為亞洲工業(yè)化最早、老齡化程度最高的國家，日本正面臨嚴峻的“老齡少子化”問題，這被視為日本經(jīng)濟難以擺脫困境的真正根源所在。

　　通常，65歲以上的人口比率超過總?cè)丝诘?%，就被稱為“老齡化社會”，超過14%就被稱為“老齡社會”，超過21%就可被視為“超老齡化社會”。

　　日本政府公布的2011年《高齡社會白皮書》顯示，截至2010年10月1日，日本65歲以上的老齡人口已達2958萬，占總?cè)丝诘谋嚷试鲋?3.1%，日本已進入“超老齡化社會”。而且，75歲以上的老年人口高達1430萬，占總?cè)丝诘?1.2%。

　　更可怕的是，日本人口和社會保障研究所預測，日本的老齡化問題將越來越嚴重， 老齡人口在2015年將超過3000萬，老齡人口比率將增至26.9%；2055年將迎來老齡化頂峰，老齡化比率將高達40.5%，而且75歲以上老人將占到1/4。

　　在這樣的人口形勢下，當前所謂的“退休”(日語稱“定年”)概念幾乎毫無意義，日本政府必須想方設(shè)法地重新調(diào)整目前的社會契約框架。

　　從人口年齡結(jié)構(gòu)變化看，20世紀60年代初期，中國和日本的老齡化程度基本接近。中國在2005年人口老齡化率達到7.6%，大致在2001年開始進入“老齡化社會”，而日本由于1950年代至1970年代的高增長，比中國整整提前了30年即進入了“老齡化社會”，1970年人口老齡化率達到7.1%。

　　為此，日本在1971年即頒布《高年齡者等雇傭安定法》，這部法律給企業(yè)強制性地提供了三選一的措施：提高退休年齡、導入繼續(xù)雇傭制度、廢除退休限定。

　　目前，日本人享有世界最長的預期壽命，但極高的退休福利讓日本政府背負著全球最沉重的公共債務負擔。隨著老齡化問題的日益嚴重，社會福利成本只會持續(xù)攀升，尤其是龐大的養(yǎng)老金支付猶如一枚不定時炸彈，長此以往，政府公共財政都有可能陷入破產(chǎn)。日本內(nèi)閣府測算認為，日本的福利成本預計到2025年將增加36%，達到148.9萬億日元，相當于GDP的24%。

　　為防止財政破產(chǎn)，可供日本政府選擇的緩解措施并不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恐怕就是延長老年人領(lǐng)取養(yǎng)老金的時間。

　　在將來能否足額領(lǐng)取到養(yǎng)老金成為未知數(shù)、養(yǎng)老金領(lǐng)取年齡將繼續(xù)延期的情況下，日本的老年人趁著身體還硬朗時，繼續(xù)工作多賺點錢，恐怕也就不難理解了吧。

　　與之相比，中國目前的老齡化程度雖還不算很嚴重，但老齡化速度很快，而且與日本截然不同的是，社會保障等基礎(chǔ)性制度設(shè)計差距甚大，國民經(jīng)濟在整體上并不堅實，而且中國的老齡化具備“未富先老”等特征。

　　如果借用中國的官方話語體系來形容的話，對中國，乃至世界絕大多數(shù)國家而言，正處于全球人口老齡化第一波浪潮襲擊的日本，恐怕才是真正的“摸著石頭過河”，在“從事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事業(yè)，沒有現(xiàn)成的道路，只有靠自己踐踏出一條道路來”。在這條道路上所經(jīng)歷的成與敗，無疑都將成為后來者的寶貴參考。

　　(本文作者介紹：新浪財經(jīng)日本站站長，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著有《柳井正與優(yōu)衣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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