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訊 12月22日消息,由CF40主辦的第三屆金家嶺財富管理論壇今日在青島市召開。本屆論壇聚焦“新形勢下的財富管理轉型創新”話題。十三屆全國政協常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中財辦原副主任楊偉民發表演講。
楊偉民認為,有些經濟學家采用實證經濟學的方法,根據其他國家的發展過程總結出了一些所謂的定律或者定理,例如大家熟知的“中等收入陷阱”等等,這些概念未必適合于中國。
他指出,由于全球化、科技進步等因素,后起國家并不會完全按照前面國家的路徑去走,各國的差異其實非常大。觀察以往跌入或者成功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可以看到,中國的人口規模跟這些國家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這些國家最多的也就1億人口,而中國超出了十幾倍。當然,并不是說人口規模大,經濟就會自然而然增長,人口規模不是經濟增長的必要條件,但人口規模一定是經濟增長的一個充分條件。人口規模大,提供了一個有助于經濟長期持續增長的基礎條件。
以下是演講實錄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剛剛閉幕,2020年經濟工作的重中之重是確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十三五”規劃圓滿收官。確保“十三五”規劃圓滿收官,需要保持經濟穩定增長,防止經濟慣性下滑。大家知道,2019年前三季度我國經濟增速出現了一些下滑,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已經對此做出全面部署。對此我談談自己的一些認識。
“中等收入陷阱”等定律未必適用中國
首先,有些經濟學家采用實證經濟學的方法,根據其他國家的發展過程總結出了一些所謂的定律或者定理,例如大家熟知的“中等收入陷阱”等等,我認為這些概念未必適合于中國。
經濟學研究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理論經濟學,另一種是實證經濟學。理論經濟學主要是通過邏輯抽象和數學推導總結出一些規律性結論,而實證經濟學其實就是用統計辦法把歷史上各個國家的統計數據進行歸納總結,得出一二三產業的發展規律等等。從歷史角度來看,一國經濟發展到了一定程度以后經濟增速必然出現下滑。
過去人們較為信奉這些實證經濟學得出的結論和定律,比如配第-克拉克定理、霍夫曼定理等等,但我覺得未必適合后起的國家。由于全球化、科技進步等因素,后起國家并不會完全按照前面國家的路徑去走,各國的差異其實非常大。觀察以往跌入或者成功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可以看到,中國的人口規模跟這些國家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這些國家最多的也就1億人口,而中國超出了十幾倍。當然,并不是說人口規模大,經濟就會自然而然增長,人口規模不是經濟增長的必要條件,但人口規模一定是經濟增長的一個充分條件。人口規模大,提供了一個有助于經濟長期持續增長的基礎條件。
居民高杠桿影響消費增速
中國改革開放40多年來快速增長的一個邏輯,就是生產能力增長快于消費能力的增長,但現在,這個邏輯卻變成了一個問題。中國已經是世界制造大國,但是還沒有成為世界市場大國,由此帶來的問題就是生產多、消費少,對國際市場的依賴性強。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使得國際市場的成長性放慢,所以如果我們要保持相對較高的經濟增長速度,就必須越來越多地去依靠國內的消費。這是最近幾年中國經濟實際運行的情況,消費對中國經濟的拉動作用越來越大,因為我們的潛在市場很大。
但現在的問題是,消費增長開始放緩,一個直接表現是社會零售總額的增速下滑,而原因之一就是居民的高杠桿,2008年到2018年,我國居民杠桿率上升了30多個百分點,如果按照這個口徑計算,那么居民負債總額現在是50多萬億,而居民收入總額是40萬億,居民負債已經大于居民收入總額。社科院去年發了一個報告,居民還本付息金額與可支配收入之比接近40%。我還看到過一個數據,2013年城鎮居民消費占收入的比重是69.8%,基本70%的收入用于消費,但是到了2018年,這一數字就降到了66.5%,下降了3.3個百分點,也就是居民的消費力下降了。為什么收入增加但消費下降、儲蓄率也在下降?一個可能的解釋就是居民收入用于還貸了。城市居民必須每個月拿出一定的收入還貸,這樣的話勢必會影響當期消費。
傳統工業產業仍有很大市場空間
社會零售總額增速下滑直接帶來的結果就是工業產品的減產。2007年至2018年,89種主要工業產品產量中,有57種即64%的產品產量比2007年以來的歷史峰值出現減產,而且減產的幅度相當大。當然,這里面的產品不全是消費品,但是投資品的減產最終也會反映到消費上來。
減產直接的后果就是工業增長的下降。經濟增長其實很簡單,產量增加了,GDP可能就上來了,所以工業生產下滑實際上是導致現在經濟下滑的主要因素。大家也都知道了,工業增加值在2012年還是8.1%,今年前三季度已經降到了5.6%,這是中國目前經濟下行的主要原因。
工業品為什么減產呢?我覺得有幾種情況:
有的是達到了物理性的消費峰值,比如煤炭,消費量不會再增加了,無論它的價格怎么變化,在中國的消費量也不會再增加了。煤炭消費量在2013年達到峰值為42億噸,到2018年就已經下滑至38億噸,期間雖然也有波動,但都沒有超出42億噸,所以它的產量也在下降。有的是被新產品替代了,比如傳真機,現在的產量較歷史峰值減少了80%,因為它已經被新的產品替代了。有的是資源枯竭,比如原油是在減產的。
但是,更多的產品減產是因為消費峰值還沒有到來。也就是說,從潛在消費需求來看,這些產品的消費增長空間還很大,但由于各種因素的影響,當期的購買力不足,進一步導致產品產量減少。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汽車,汽車實際上是影響社會零售總額下滑非常重要的因素。我們現在的汽車千人保有量只相當于日本上世紀70年代初和韓國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水平,我們的汽車消費潛力還是相當大的。
再比如說,相對于現在的需求,鋼筋、線材這些傳統工業產品,根據現在的消費需求來看,產量是夠了,2014年是這兩個產品的峰值,2018年分別比2014年減少了7.7%和16%。但如果考慮到兩億多農業轉移人口和每年大約800萬的畢業生,并且這些人在城市還沒有完整的、功能比較完備的住房,我覺得鋼筋、線材的消費峰值其實是沒有到來的。
近十年來,中國發生了大規模的城市化,2010年中國城市和農村人口都是6.7億左右,比例大體相當。但到了2018年,城市人口已經變成8.2億,農民人口減少到了5.6億,大量農業人口轉移到了城市,但是他們的住房卻沒有辦法搬到城市去,城市也沒有給他們準備好住房。所以說,如果我們的住房制度不僅面向城市的戶籍人口,也面向農業轉移人口和其他外地大學畢業生常住人口的話,去建設一些他們買得起、租得起的房子,那么一二線城市的住房就會有大量缺口。要彌補這個缺口,相關產品的消費量和生產量就會拉動起來,從而拉動經濟的增長。
因此,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在強調“房住不炒”的同時,也提出了要“加大城市困難群眾住房保障工作,加強城市更新和存量住房改造提升,做好城鎮老舊小區改造,大力發展租賃住房?!蔽覀兊淖》楷F在可能總量夠了,但是上世紀80年代建的房子,功能并不是很齊備,所以要進行改造提升。2億多新市民在城市尤其是一二線城市是不可能一步到位買得起房子的,即使首付付得起,收入也可能都不夠還貸。所以中央經濟工作會這四句話,都是要增加住房短缺城市的住房供給。
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傳統工業產品絕大多數并沒有達到物理性的峰值,這和產能峰值是不一樣的,我們可以說鋼鐵的產能達到了峰值,但是不好說消費達到了峰值。下這樣的判斷需要去觀察歷史的時點,為什么說煤炭已經達到了物理性的峰值呢?因為從歷史上來看,從2013年峰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年,中國也承諾了二氧化碳減排的目標,我們要壓煤發展新能源,所以煤炭肯定是到了峰值了。物理性峰值跟價格沒有關系,價格無論升降,都不會太影響消費。
所以,傳統產業其實仍有很大的市場空間。現在強調產業升級、動能轉換,我認為不是要求各地都要一窩蜂去發展新興產業,也不是都要一刀切去關停傳統產業。我們可以用新技術、用數字經濟的辦法改造提升傳統產業,優化生產供給,減少污染,提高質量。我們在可預見的未來仍然需要化工產品,仍然需要沙子、石料,人們需要生豬,但我們應該用更清潔、安全、可持續的辦法去生產。
近期需要推動的幾項改革
中國的一大優勢就是產業體系完整,配套能力強,所以我們不能自廢武功。中國具備繼續保持經濟增長的條件,我們有全世界最大的市場,最晚在2021年我們的消費市場肯定就會超過美國。我們有世界最多的大學畢業生、最完整的產業體系、最強的產業配套能力,最龐大的大數據。人口規模對中國創新是有利的,因為未來數字經濟的發展要靠數據,那么數據從哪來?人。這就是為什么我覺得我們未來創新發展很有希望,因為我們具備了基礎條件。我們還有最高的勞動參與率、最勤奮的勞動者……這些條件足以支撐中國經濟再增長幾十年。
當然,年度、季度之間增長的快一點或慢一點,我覺得都不是主要問題。我們的問題是結構性、體制性的因素,制約著剛才說到的這些條件轉化為現實的增長。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明確提出,目前是結構性、體制性、周期性問題相互交織,所以人口規模等等這些是增長的充分條件,但改革才是增長的必要條件,特別是結構性改革。如果我們能調動起14億人追求美好生活的積極性,調動起1億多市場主體的生產經營積極性,我覺得中國是不愁經濟增長的。
就近期而言,我覺得需要加快推動以下幾方面的改革。
在金融領域,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對金融改革的闡述最多,為什么?因為現在金融業成為影響我們經濟增長的一個主要問題??倳浫ツ昃蛯iT提出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也講了很多金融業的改革。
我們要加快提高直接融資,特別是股權融資的比重。財富管理最后還是要投資于實體經濟。要平衡好防風險和支持實體經濟之間的“度”,這非常重要,我們既要防風險,但也別忘了金融本來就是為了服務實體經濟的。為了防風險把錢都抽回來,沒了實體經濟,金融的“血液”往哪流?要擴大股權融資來源,健全資本市場基礎性制度,切實發揮資本市場優勝劣汰的功效。銀行體系也需要逐步優化,銀行體系要適應國企、民企、外企長期并存,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長期并存的現實,完善銀行體系結構,推動中小銀行聚焦主業。要開發更多適應科技企業、民營企業、小微企業、制造企業升級的金融產品。現在我們對制造業的金融服務要升級,但是過去的一些金融貸款產品可能已經不太適應現代制造業的需要了。
中央經濟工作會明確要求,明年要降低融資成本,因為只有降低融資成本,才能讓民營企業看到投資是有回報的。同時要減輕居民還貸壓力,這個表面上銀行的利潤會少一點,但只有帶動消費和工業回升,銀行貸款才能有對象。
在科技領域,要建立發明科技成果產權制度,從“誰出資誰擁有”轉變為“誰研發誰擁有,誰轉化誰受益”。目前我們已經開展了這方面的試點,今后這項改革如果推開,相信會涌現大量的成千上萬的科創企業。
在實體經濟領域,要加快建立市場出清制度,形成市場化、法治化的有序出清。從2015年中央提出結構性供給側改革開始,歷屆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都必提出清僵尸企業。這方面我也做過調研,確實有很多難點,比如要調整僵尸企業欠稅及滯納金管理辦法,分類組織僵尸企業統借統還,或齊全的擔保債務,健全破產管理人制度,打通企業當中不同部門不同規定造成的死結。但這件事情如果不做,未來將更麻煩。
在房地產領域,要加快建立租售并舉的住房保障制度,統籌推進非戶籍人口在城市居住、農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住房公積金、住宅政策性銀行、租賃市場規范等改革。
在行政管理方面,要提高治理能力,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目前營商環境總體是改善的,但在部分領域仍存在著認證許可難、牌照申請難,部分地區存在著新官不理舊賬、一刀切的做法。所以要按照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要求,從系統論出發,優化經濟治理模式。這次中央專門講了四個重要認識,都是有針對性的,其中一個就是要從系統論出發優化經濟治理模式,加強全局觀念,單從本地、本行業、本領域出發去做是有問題的,要在多重目標中尋求動態平衡。動態平衡的難度比較大,但是至少要先做到平衡,不能只顧一方面。
在區域治理方面,要加快建立空間治理體系,按照經濟、社會、環境(大氣和水)、生態、流域、城市、城市群的不同要求,比如,城市治理和環境治理的要求不一樣,空間治理當然也就不一樣,這樣才能精準確定空間單元,實行經濟化的治理。現在經常說的“一刀切”,就是因為沒有在頭腦中樹立空間治理、空間單元的概念。一個地區和另外一個地區自然環境不一樣、功能不一樣,如果采取同樣的要求和目標,肯定就會造成所謂的“一刀切”。
責任編輯:賈振飛 2031864307
熱門推薦
收起24小時滾動播報最新的財經資訊和視頻,更多粉絲福利掃描二維碼關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