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墻而出

　　締造亞洲最大的生物科技公司，讓基蘭?梅佐達?肖成為印度女性首富。但她還想要更多

　　破墻而出

　　文 李海強

　　簡陋的車庫里存放著一堆番木瓜，這是基蘭?梅佐達?肖(Kiran Mazumdar-Shaw)在1978年時所擁有的全部。因為找不到工作，她決心在這里創業。

　　她將經歷一個車庫創業故事中的全部苦難？是的，但還不止如此。生于婆羅門教家庭，肖首先要克服的困難是她的身份：按照教義，女性是男性的附庸，地位如同牲畜。而且，任何年齡的女性都不能單獨活動。

　　之后幾年里，她得不到貸款、招不來員工、屢屢遭受外資全盤收購的挑戰……但她做成了一件事情：從番木瓜中提取出一種能使肉類變嫩的酶，這被視為印度生物科技的開端。

　　以此為基礎，肖所創立的Biocon公司逐漸擁有了一套完整的酶提取、發酵專利技術，而且從一家生化酶生產廠順利進入生物醫學領域，并迅速成為這一領域的佼佼者。而到2004年Biocon上市時，交易第一天便被超額認購33倍，公司當日市值超過了10億美元。目前，該公司的總市值近18億美元，擁有公司40%股份的基蘭?肖身價7.1億美元，為印度女性首富。

　　顯然，肖與傳統的戰爭至此取得了勝利：1989年，印度總統向她授予了最高公民榮譽獎；2002年，國際知名咨詢公司安永公司評選她為“醫療和生命科學領域最佳企業家”；《經濟學家》稱她為“印度的生物科技女王”；《紐約時報》則說她是“印度的創新之母”。

　　但她還未滿足。

　　去年年底，因為無法繼續忍受班加羅爾高峰時間就會癱瘓的道路交通，梅佐達?肖把Biocon員工的作息時間調整為早7：30到下午4點，并且開始頻頻露面于電視媒體，批評印度政府混亂低效的行政，繁冗瑣碎的基層組織和糟糕透頂的基礎建設，雖然因此開始受到各色政客的批評，但這是一個標志，肖要表明自己不僅僅是一個企業家。

　　“她是印度最有力量的女性”，提及梅佐達?肖，Infosys的創始人穆爾蒂如是說。 對“傳統”開戰

　　在印度，酒精是婆羅門教的詛咒之物，只要飲酒就會被掃出教門。難以想象的是，肖的父親——虔誠的婆羅門教徒——是當地最出色的釀酒師。

　　這個“另類教徒”的獨特之處還包括，他重視女兒的教育，并不在意她的性別。扶助梅佐達?肖在班加羅爾大學取得動物學學士之后，他還把女兒送到澳大利亞，讓她攻讀啤酒釀造專業碩士。在當時，肖希望像男子一樣繼承父業，成為印度第一位女釀酒師。

　　從這時起，肖開始了長達30年的與印度傳統的戰爭。

　　但第一戰失敗了。從澳大利亞回到印度，所有的釀酒廠大門都向這個22歲的姑娘緊閉著。

　　長達兩年的失業期間，肖并不像絕大多數印度人那樣，篤守婆羅門教規，安分的期待來生味道更美妙的咖喱飯。她結識了愛爾蘭 Biocon生物化學公司的總裁萊斯利?奧欽克勞斯(Leslie Auchincloss)，后者正盤算著在印度開拓業務。印度當時的法律規定，外國投資者在印度投資公司只能占30%的股份，這就讓他急需一名本地合伙人。

　　梅佐達?肖不遺余力地爭取這個機會。“她是如此地執著和堅強”，奧欽克勞斯回憶道，即使擔心其性別，肖的努力仍讓他無法推卻。

　　奧欽克勞斯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不可信賴女人”，是婆羅門教《法典》中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老訓條，八成以上的印度人對之奉行不已。為之，梅佐達?肖吃盡了苦頭：

　　所有的房東都認為將房子出租給一個女性不吉利，她奔波數周，只得用自家的車庫將就做廠房；沒有人愿意為一個女性打工，她找不到員工，最后只得懇求一位女性朋友秘密加入她的公司；所有的銀行都拒絕貸1萬美元啟動資金給她，最后是在一個朋友婚禮上結識一位銀行家后才令她絕境逢生。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一位原材料供應商向肖提出要求，除非她聘請到一位男性管理人員，否則她休想得到他們公司的原材料。

　　幾經波折，Biocon成立之后，面臨的最大問題仍是資金不足。“那時，幾乎沒有地方去融資”，肖對《環球企業家》回憶說，為了獲得貸款，她不得不一遍遍的去拜訪當時ICICI 銀行的CEO瓦格胡爾(N. Vaghul)。

　　幸運的是，在一次早飯后的拜訪中，肖遇到了瓦格胡爾的哥哥，一位對生物科技和納米技術非常了解的硅谷企業家，他對Biocon的工作很感興趣，在深入的交談之后，貸款危機被化解了。 主導命運

　　在Biocon成立的前十年，幾乎不能提供任何理由讓人們相信這家公司以后會有所作為。這讓肖網羅人才總是充滿困難。

　　她看中一個從印度理工學院馬德拉斯分校畢業的年輕工程師蘇爾亞納拉嚴(Shrikumar Suryanarayan)，但想將對方招致麾下時，必須采取極端方法。當她知道對方在進行中的重要實驗項目需要許多的昂貴的酶，肖無償地贈送給他自己的原料，以此打動對方。

　　蘇爾亞納拉嚴如今已經是Biocon核心技術人員了，他是1984年從印度理工學院畢業的那班同學中唯一一個還在印度工作的人。“我要打破陳舊的觀念，在印度，人們也可以通過科學技術來賺得體面的生活，而非必須跑出國外。”肖說。

　　為了組建一個強大的團隊，她提供給她的核心技術人員們幾乎全印度最高的薪酬，并且努力營造最溫情的工作環境，梅佐達?肖的丈夫，精通財務和管理的蘇格蘭紳士約翰?肖，現在是Biocon海外業務的負責人，夫妻倆經常會用自己收藏的油畫和藝術品裝飾公司。借助2004年IPO，梅佐達?肖讓Biocon中的大多數管理人員都成了百萬富翁。

　　就在逐漸理順本地困難后，她又遇到了外界壓力。公司還有30%的股份在外方手上，它們始終想主導Biocon的方向。特別是在1990年代初，印度取消了對外國資本的限制，聯合利華從奧欽克勞斯那里買得Biocon的30%股份，聯合利華并不知足，甚至希望買下其全部股份。

　　“每做出一個大的決定都得事先通知他們，而且我還得不厭其煩地召開管理層會議來無休止的論證”，那些日子梅佐達?肖幾乎天天在抱怨。但她還是一次次成功地挫敗了這個食品巨頭收購其股份的圖謀，這迫使聯合利華最后不得不把股份轉讓給皇家工業協會(ICI)。但ICI對于藥物研究壓根就沒有興趣，提出用200萬美元現金，和兩年的生化酶供應作為代價來轉讓股份給肖，肖喜出望外，說服丈夫賣掉了在倫敦的房子，買回了那30%的股份。

　　掙脫束縛后，梅佐達?肖終于能夠徹底展示出其強大的意識：她把Biocon的業務從生化酶生產轉向藥物研究。轉型需要大量的資金，肖以10%的利息從銀行和風投那里爭取了800萬美元，并且把自己300萬美元的全部積蓄都投入其中。

　　“一旦失敗，我將無處容身。”有些后怕的梅佐達.肖當時并沒有絲毫猶豫，“但我相信我會成功。”

　　肖在幾乎所有印度制藥企業還沒有注意降膽固醇類藥物的時候，開始投入研發，不僅成功實現了從生化酶向生物醫藥生產的轉變，而且還搶占了市場先機，直到今天，降膽固醇類藥物的銷售額仍占總銷售額的一半。而就當其他醫藥企業蜂擁而上生產降膽固醇類藥物時，Biocon卻早已完成了胰島素生產的研發，并成為世界上首個生產人類胰島素的企業。

　　現在，梅佐達?肖擁有600多名科學家組成的豪華團隊從事自主專利藥品的研究，Biocon為此每年投入1600萬美元的研究經費。她希望將印度的性價比優勢發揮到極致：歐美和日本研發成本十分高昂，雖然中國研發能力和印度相當，但制造能力和水準不如印度。況且，印度是生物技術藥物臨床試驗的“風水寶地”，譬如，印度是世界上糖尿病患者最多的國家之一，大量近親結婚的后代可以用來研究基因缺陷。由于病人數量大，又具有多樣性，這為其提供大量一手數據。

　　“不需太長時間，我們就會進入這個行業的世界前五。”肖對《環球企業家》說。但她特別指出，不要稱此為“夢想”。“我沒有夢想”，她所在意的一切，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