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日本站站長 蔡成平、特約觀察員 胡晶坤

　　瀨口清之接受新浪財經專訪時表示，對華經濟悲觀論者，只是因為不懂中國經濟罷了。我在日本央行工作了20多年，一直從事經濟政策的分析工作，判斷經濟政策是否合理要看是否雇傭增長、物價穩定，而經濟結構調整本身是很難的，需要時間。

瀨口清之：有些人唱衰中國經濟是因為不懂

　　在日本央行[微博]工作20多年的瀨口清之，堪稱是日本對華經濟持樂觀預期的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曾長年擔任日本央行駐北京事務所所長。2009年轉任佳能[微博]全球戰略研究所研究主任后，更是不斷在日本社會發出力挺中國經濟的聲音。

瀨口清之力挺中國經濟

　　年初，瀨口清之出版《日本人無法討厭中國》一書，就“中國高增長何時終結？”、“日企為何進入中國市場后多敗退？”、“中國會對日發動戰爭嗎？”等12個話題做出詳實解讀，一一回擊唱衰中國經濟的論調。日本知名媒體人田原總一郎在推薦時盛贊“這樣的中國論，(日本)至今未曾有過！”

　　與那些閉門造車的專家不同的是，瀨口清之的工作重心轉到日本后，仍堅持每季度去中國出差1次、每次約2周的節奏，即每年約有2個月待在中國。通過這樣的親眼觀察以及與中國各方人士的交流來力求真實解讀中國經濟。

　　那么，這位“接地氣”的日本專家究竟如何看待中日之間的一些熱點問題呢？帶著這樣的疑問，筆者前往佳能全球戰略研究所，與其進行了如下對話。

經濟學家瀨口清之(左)與新浪財經日本站站長蔡成平(右)

　　新浪財經：在日本，您被視為是對華經濟樂觀派的代表人物，反對意見則認為中國經濟增長并非健康增長，您如何看待這種觀點？

　　瀨口清之：2003年至2012年的執政時期，中國經濟維持了高增長，但也的確伴隨著高通[微博]脹。觀察中國消費便知，消費支出的三分之二是非食品類，食品類價格的年均漲幅達15%，大蔥、大蒜、豬肉等的價格10年間增長了約3倍。在上一個執政期，中國發行貨幣太多，經濟出現了“畸形肥胖”。當然，這并不是說上個執政期的舉措全錯。

　　當下，中國的增長模式正在逐漸修正。比如過剩的房產開發、石炭產業，中國政府正在通過市場原理使之倒產或收益下降，中國經濟體身上的一些“贅肉”正在被慢慢削掉，經濟在向著更有“肌肉”的健康體態發展。

　　對華經濟悲觀論者，只是因為不懂中國經濟罷了。我在日本央行工作了20多年，一直從事經濟政策的分析工作，判斷經濟政策是否合理要看是否雇傭增長、物價穩定，而經濟結構調整本身是很難的，需要時間。

　　日本在泡沫經濟時期，日本央行也曾提出調低經濟增速的政策建議，但遭到日本很多企業及政府機構的反對。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大多數人都對經濟過熱持支持態度，真正冷靜看待經濟增長放緩現象的人是少數。中國經濟增速一放緩，立刻就出現各種負面評論，其實不足為奇。

　　新浪財經：我接觸的很多日本企業家，都認為中國經濟存在很大風險，有些日本企業也確實在撤離中國市場，該怎么看這些現象？

　　瀨口清之：一些日企在中國做不好的最大原因是市場調研能力不夠。市場調研能力和營銷能力并不完全一致，日本企業所注重的營銷，是企業在生產產品時，會瞄準用戶需求，生產出來后直接賣給目標用戶，這種營銷模式在日本已經固化，在中國卻未必適用。

　　比如，如果是做拉面，什么樣的拉面符合日本人口味，日企對此足夠了解，但如果是面向中國市場，什么樣的拉面符合中國人的口味，或者中國人喜歡什么樣的日本料理，這肯定與在日本賣是有區別的，需要實際去中國市場實踐，反復嘗試才知道。

　　在進入中國市場時，哪些城市需要日本產品，首先需要從調研統計數據上做一個整體把握。同時，這些數據每年都會變化，比如某個商品3年前可能只能在北京或上海有市場，但3年后可能就可以擴大至重慶或武漢。再比如，3年前在某個地區賣得好的東西，3年后可能需要銷售更高級的商品了。

　　當下的日本企業，很難適應中國這樣迅速變化的市場，沿襲著在日本國內的做法，即往往是一直在同樣的地方賣同樣的產品。比如資生堂，其在日本國內最擅長的營銷方式是面向特定顧客進行面對面銷售，在某一特定地區拓寬顧客，但這種營銷模式在中國很難成功，因為地區客戶群的流動性很大，像歐來雅那樣大面積投放大量廣告才可能成功。

　　市場調研與單純的營銷有著本質不同，但在日本更重視團隊協作，大家一擁而上，沒有流程，也沒有經過大腦的獨立思考，大部分在華日企都存在這樣的問題。中國有如此廣闊的市場，但能跟上這一市場變化的日企不多，根本原因就是市場調研能力還不夠。

　　我一直對日企經營層說，如果一年不去中國6次以上，就沒辦法了解中國市場。各日企的在華經營方針、戰略正在進入轉換期，具體應怎樣轉換，企業最高經營層如果不自己去現場一線了解就無法準確判斷。

　　我經常問那些不看好中國市場的日本企業家，假設松下幸之助、盛田昭夫等還在世的話，看到當前的中國市場，他們會怎么做？他們若還在世，一定不會瞻前顧后、躡手躡腳，而是會親自經常去中國各地游走觀察，看看大家究竟想要什么樣的電視機、洗衣機、智能手機、空氣凈化器、操控系統，然后相應地開發更符合中國消費者需求的產品，以符合其購買習慣的方式銷售出去，并且與當地中國人一起經營。

　　新浪財經：在中日關系極為緊張的時候，中日媒體都曾盛議所謂“中日必有一戰”，根據您對中日的了解，戰爭的可能性存在嗎？

　　瀨口清之：雖然不能完全排除偶發情況，但如果中國保持政治穩定的話，戰爭的可能性在當下是不存在的。

　　我擔心的是2030年左右，即15年之后，屆時中國增長期將終結，若那時出現世界性金融危機，中國必然會受到巨大沖擊。那時的中國，如果出現連續5年至10年失業率居高不下，社會不滿和不安將無法被釋放。若是民主制度健全的國家，會通過選舉、輪替等方式來消解，但中國缺乏這一可能，政治制度的改革、調整對中國而言是迫切且必要的。

　　此外，中國還缺乏不管外部世界如何糟糕都可讓經濟保持強勁競爭力的機制，中國經濟體規模會變得足夠大，但不意味著會變得足夠強。

　　如果這些風險不消除，包括政黨治理、軍隊掌控等在內，社會運作將始終處于不穩定狀態。要知道，日本在1930年代曾有過這樣的歷史教訓，20世紀初期日本也出現過經濟高增長，但1920年代逐漸終結，1923年關東大地震，東京死亡10萬人，1927年出現”昭和金融恐慌”，1929年出現世界經濟大恐慌，社會沉悶情緒彌漫，包括軍隊在內都變得躁動不安、直至失控。

　　假如中國告別了經濟高增長之后，再遭遇大地震、世界金融危機、經濟大蕭條，中國整個社會將變得疲憊不堪，屆時一些正常狀態下看起來很荒唐的事可能會荒唐地發生。

　　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出現，中國自身需要進一步深化政治、經濟領域的改革，中日不管是政府層面還是民間也都需要保持密切交流溝通。

　　新浪財經：如此多棘手的改革，您認為當下的中國執政者在任期內能夠解決到什么程度？

　　瀨口清之：恐怕無法一下子完成這些事，但是目前普遍分析認為，習近平主席之后，中國恐怕再難出現如此強有力的領導人物，如果習近平主席在任期內不能有太多實質性改革突破的話，中國的改革很可能將徹底陷入僵局。

　　中國現在面臨的最棘手難題，其實都顯而易見，包括國企改革、金融自由化、縮小貧富差距、環境污染、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行政關系、司法改革、反貪腐、以及軍隊國家化等問題。這些是習近平時代必須要完成的事，其前提是需要先確保經濟運行安定。期待習近平主席能夠借助目前的高支持率來切實推進并實現改革的成功。

　　(本文作者介紹：新浪財經日本站站長，畢業于早稻田大學，著有《柳井正與優衣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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