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專欄作家 夏心愉
年輕人是提前消費能力最強的人群,也是據多家銀行統計使用“分期付款”概率最高的人群,但現實情況是,這批客戶已經被“瓜分”干凈,大城市中年輕人不少人手幾張信用卡。
日前,上海銀監局“對轄內7家銀行信用卡業務違規行為共處240萬元罰款”的行政事項公示成為了行業關注熱點。而在這短短的處罰公示背后,還有著鮮為人知的調研數據和值得反思的行業機制。
信用卡多頭授信是個頑疾,持卡人的超額授信有多少?監管對銀行有著發卡額度“剛性扣減”的約束,銀行為何屢屢“疏忽”?各家銀行之間、銀行的總分行之間,又有著各自怎樣的考量?本期“愉見財經”就來說說信用卡業務的風控和銀行的那些博弈。
多卡授信超月收入100倍
銀行的信用卡授信風險幾何?愉記給大家爆個料,上海銀監局近期抽查某銀行部分年輕持卡人群授信情況時進行了統計,約16%的持卡人在該銀行授信時,已持有超過8家(含)銀行的信用卡,授信額度超過月收入的30倍,個別甚至達100多倍。
不言自明,多頭超額的授信意味著隱患。“暴露出商業銀行信用卡綜合授信管理機制以及經營和管理等存在諸多問題”。上海銀監局在近日一份下發給各轄內銀行及卡中心的風險管控通知中稱。
一方面,一些持卡人的迭次授信總額度已經遠遠超過了還款能力,如果持卡人過度舉債消費,銀行指望著持卡人靠什么來還款?另一方面,授信不但“超額”還“超需”。
上海銀監局在檢查中發現,超需授信現象突出,而過高的超需授信則會成為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惡意套現的溫床,挪出錢來用于經營周轉、炒房炒股、甚至民間高利貸。這些標的投向,已經遠遠超出了銀行信用卡部門的風控范疇與定價考量。
事實上,監管對此并非沒有約束,“剛性扣減”就是其中之一。比如銀行核定某客戶信用卡授信額度為5萬元,若該客戶已在其它銀行獲得4萬元額度信用卡,則該行新辦卡額度應為最高1萬元;若該客戶已在其它銀行擁有信用卡額度到達或超過5萬,則按照“剛性扣減”原則,該行理論上不應再給客戶發信用卡。
然而在操作中,在信用卡業務“大推銷”的這幾年,除非客戶個人或所在群體發生了信用風險,否則銀行發卡給額度往往“一山更比一山高”,無意甚至故意忽視了“剛性扣減”。
從地域來看,信用卡業務有風險,上海并非特例。愉記從銀行卡清算組織相關業務人士處獲悉,南方一些大城市更是信用卡套現等現象的高發地。上海銀監局的風險提前防控和對“剛性扣減”強于外省市的要求,被上述清算組織人士稱之“給力”。
在他看來,這一來是地方銀監對今年銀監會央行[微博]整治支付市場亂象的一種默契配合,二來也是對本地近來多起因信用卡欠款引發嚴重社會事件的快速監管反應。
銀行的糾結:總分行之間
為什么銀行“忽視”了“剛性扣減”?當愉記和卡業務相關部門人士聊起這個話題,聽到的各方觀點,帶著糾結,帶著博弈。
“有的分行卡業務做得有點過,管一管也好,我們正好借借(銀監)話語權去說說。”某卡中心位于上海的銀行人士表示。在他的考量里,銀行的總行(卡中心)和分支行之間其實有著某種博弈。
一條邏輯是“利潤與費用之爭”。卡中心追求的是利潤,是靠信用卡的刷卡手續費、分期付款手續費賺錢;但賺錢的基礎是發卡,而這就要依賴各地分支行,利潤的獲取要用給分行績效考核和“費用”的方式作為指揮棒。
這當中就有了“斷層”,或用上述卡中心人士的話說,就有了“分支行的套利空間”:分行追求的是其“費用”的最大化,而不是總行利潤的最大化。
“績效考核機制不合理,對持卡人資信調查審核不到位”。這是上海銀監局在檢查中發現的信用卡業務問題之一。
“斷層”是這樣的發生的:分支行有發卡沖動(受理和初審),因為發卡量是其重要的績效指標,而授信帶來的資金占用成本和風險等,則更多是卡中心方面的考量。
對卡中心來說,發卡量固然是基礎,但發卡本身從財務計算是虧錢的,必須卡片有了消費,發卡行才能獲得交易手續費中的7成分成,而比這更賺錢的是持卡人進行分期付款所帶來的手續費。
問題是,分支行過于追求發卡量,會降低對授信審查和額度管控嚴格程度,這給卡中心帶來了困擾。以持卡人惡意套現為例:
第一,會占用銀行資金,即提高了卡中心的資金成本;第二,會增加違約發生概率,即提高了卡中心的風險成本;第三,在多檔次刷卡費率中,大額套現一般使用最低的0.38%費率,甚至是那些諸如單筆手續費26元封頂的POS機,這就造成卡中心利潤大打折扣,極端情況下甚至不抵資金成本。
另一條邏輯是“話語權之爭”。這里有一個惡性循環:銀行在根源上沒有把控得力,一定程度助長了風險事件,支付市場亂象叢生,收單MCC(商戶類別碼)套碼橫行,這些都反過來損害了銀行本應得的利潤,除了少數已經事業部制成熟的銀行卡中心外,其余銀行卡中心都只賺微利,自發改委調降銀行卡費率后就更是賺錢困難。
這帶來了兩個結果。第一,一些銀行為了撐住利潤開始“跑量”,多發卡多授信以求帶動利潤;第二,總行卡中心的話語權變得更弱(本來個金部門就已經缺乏話語權了,卡部門還得再落后于電子銀行部等),往往無法調度一些強勢的分行。
銀行的糾結:各銀行之間
明明知道核出的額度過高為什么還要給?明明發現某些卡片有套現嫌疑為什么不立刻調低或終止額度?當愉記問出這兩個問題,一名信用卡部門人士給出回答:“因為銀行不止一家。”
言下之意是,你不賺,他賺。
從發卡額度的“剛性扣減”來說,可想而知的是,如果持卡人在A銀行已有一張高額度的信用卡,B銀行若根據“剛性扣減”原則再發一張低額度信用卡,就不一定能夠吸引客戶了。
從另一個維度來看,年輕人是提前消費能力最強的人群,也是據多家銀行統計使用“分期付款”概率最高的人群,但現實情況是,這批客戶已經被“瓜分”干凈,大城市中年輕人不少人手幾張信用卡,亦即額度已經觸頂。但總有后來者銀行還想以某些特別服務吸引他們。
“并非每個地方都對‘剛性扣減’有嚴格管控的,即便有,對付‘剛性扣減’是有辦法的。”上述卡部人士說,銀行可以給存量客戶升額,或是在辦卡時修改一下風控模型提高客戶的授信總額,比如客戶額度20萬且已經有4張5萬額度信用卡,則將其總授信額度調成25萬。
在上海銀監局的處罰中,某大行就因“未對申請人工作情況、財務狀況等進行審查,僅依據公司審批的貸款額度確定客戶的信用卡額度”和“在未查詢客戶個人信用報告、未充分考慮客戶個人償還能力與各行累計授信額度存在較大差距,以及客戶他行信用卡累計授信額度較高的情況下,以電話邀請的方式,為客戶多次上調信用卡額度”受罰。
銀行的“小聰明”終究逃不過上海銀監局法眼。“‘剛性扣減’政策應覆蓋至全部新發卡客戶和已有固定額度調升客戶,不得以提高總授信額度或設置限制性條件等形式來規避。”銀監局在風險管控通知文件中明文指出。
從對惡意套現風險的管理來說,“全‘殺’掉就更沒有了,交易量就流入別的銀行了,所以我們會算一個風險、資金成本和利潤的平衡值。”上述信用卡部人士說。
或許正是因此,另有大行因“對于認定為中度套現客戶,僅采取了禁止調額、禁止分期等管控措施,未采取降額、止付等措施”而受銀監局處罰。
從上述卡部人士所在銀行的做法來看,第一,“該殺一定殺”,比如套現并產生連續的逾期,就會進行止付;其次,如果沒有發生逾期,客戶雖然有套現嫌疑,但繞一圈還能把資金還上的,則該行會依據全行類似情況,在綜合了各項成本后給出一個體現平衡值的“批發額度”,比如2萬。亦即客戶單筆最高只能刷2萬,否則要提前給卡中心致電申請額度。
“即便是客戶去批發類商戶上套了大額,我們至少還能賺個0.38%手續費里的7成,也算聊勝于無。”
在這種想法之下,目前行業對于市場違規的情況都沒有用“壯士斷腕”的方式來辦,因此一起在薄利求生環境中糾結。
(本文作者介紹:夏心愉,80后媒體人,第一財經“愉見財經”專欄作者。微信公眾號:愉財經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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