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臣

　　日前，一起發生在河北省邢臺市的勞動爭議案引起了中國經濟時報記者的關注。

　　該案的主角正是中鋼集團2006年收購的邢臺機械軋輥(集團)有限公司(現名中鋼集團邢臺機械軋輥有限公司)。對即將整體上市的中鋼來說，這起小小的爭端背后或許暗含著更深層次的隱憂。

　　誰先違約

　　3月6日，河北某媒體一篇題為《違反商業秘密規定邢臺兩職工補償企業32萬》的報道，引來數十家網站的轉載。

　　事情的原委是：

　　中鋼收購邢機集團不久，原邢機集團的職工王女士和邱先生先后離職、退休，到同在邢臺的另一家軋輥企業——德龍機械軋輥有限公司工作。中鋼邢機則以二人在2002年8月曾與邢機集團簽訂過《保護商業秘密專項協議書》為由，向河北省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提出申訴。

　　根據當年協議的約定：王女士和邱先生涉密價值分別為50萬元和30萬元，二人分別從邢機每月領取100元、70元的專項保密津貼，在解除、終止勞動合同后5年內有保守商業秘密、不得從事邢機之外軋輥、冶金設備等產品的生產。2006年9月15日，王女士離職，解除勞動合同，但從2005年12月至今未領取過專項保密津貼。2006年7月31日，邱先生退休，勞動合同終止，但從2006年7月至今未領取過專項保密津貼。

　　仲裁委員會認為，二人違反了協議，但限制期按法律規定應該是2年，津貼標準應該是終止勞動合同前12個月平均工資的50%。因此，裁決王女士應支付給公司違約金20萬元，同時公司應支付給王女士經濟補償金9.5868萬元；邱某應支付給公司違約金12萬元，所得經濟補償金為8.5104萬元。

　　“仲裁是法院受理勞動爭議案件的前置程序，只有雙方對仲裁結果無異議，在法定時間內不起訴，仲裁結果才發生法律效力。媒體沒有經過調查就亂加定性，是對讀者的誤導，也給我造成很大的傷害�！痹诮邮鼙緢笥浾卟稍L時，當事人王女士首先對前述報道表示了不滿。

　　王女士稱，將就此仲裁結果向法院提起訴訟。她說：“首先，我不認為那個協議是有效的。因為它只是籠統地約定要保護企業的技術和商業秘密，而并沒有明確具體范圍和內容，對員工的約束也非�？量獭６�且，簽訂保密協議的人員范圍不僅限于高級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這說明當時的動機和目的是為了控制員工的流動和限制解除勞動合同員工的再就業。這種行為本身就是違法的。其次，中鋼邢機沒有按照約定支付專項津貼，違約在先，也從來沒有支付過競業限制補償金，根據《關于加強科技人員流動中技術秘密管理的若干意見》第七條規定，競業限制條款自行終止，我們沒有義務再遵守該協議�！�

　　北京眾鑫律師事務所律師張雷鋒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分析說，“保護商業秘密和競業限制是兩個獨立的義務，按規定應當分別支付報酬和補償，二者的違約處理方式也是不同的。前者是‘如任何一方違約，另一方可以提請仲裁或訴訟’，后者則是‘競業限制條款自行終止’。此外，中鋼邢機申訴的原由、事實和理由都是保護商業秘密，但在整個過程中始終沒有對其是否持有商業秘密以及商業秘密的內容進行認定。因此，前述仲裁結果顯失公正�！�

　　“跳槽”背后

　　“國內軋輥業的技術基本上都是通用，設備也基本一樣。邱××是公司的副總動力師，從事工業送配電，搞了一輩子電氣，完全是通用技術，有什么商業秘密？”一位原邢機集團的中層干部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

　　中鋼購并邢機集團時曾在《產權整體轉讓合作框架協議》中承諾：保持原來的領導班子穩定，確保職工隊伍和管理團隊穩定。然而，中鋼實現收購后僅一個月，就調整了領導班子。原董事長、黨委書記趙建鵬調離，一位曾主管改制的副總免職，4名年齡較大的副總退休，并于2007年10月將原總工程師調離。原領導班子11名成員中調整7人，比例高達63.6%。2006年6月，解散專家咨詢委員會，讓5名專家(包括邱××等，政府曾特批65歲退休)退休；7月，撤銷了邢機董事會；8月，有針對性地對中層干部和管理技術骨干進行調整。

　　此外，政府給予職工的改制經濟補償金，原本只是由企業代發。而中鋼邢機則以職代會通過《應付職工經濟補償金專項資金管理辦法》的方式，規定向員工出具“應付員工經濟補償金債權證”，并分期支付，或員工退休、離開公司時支付。

　　“去年3月份之前，公司還巴不得你走，辦手續很痛快。4月份開始，很多離職人員的檔案、補償金就扣著不給。因為，那時候德龍已完成選址和用地審批，趙建鵬正式加盟德龍�！币晃粡闹袖撔蠙C離職的管理人員對記者說。

　　德龍軋輥廠址距中鋼邢機僅十余公里，2007年初開始籌備，占地600多畝，總投資12億元，公司《高端精品軋輥制造項目》被河北省發改委批準為省重點建設項目。其控股方——德龍控股是在新加坡上市的合資企業，最近剛被俄羅斯第二大鋼企耶弗拉茲集團(ＥｖｒａｚＧｒｏｕｐ)收購了51%的控股權。

　　從2007年6月份一期工程開始施工，到12月31日生產出第一件產品，德龍僅用了半年時間。而且，按照計劃：德龍一期產能近3萬噸，二期7萬噸，2010年將達到10.5萬噸，銷售收入24億元。這無疑給中鋼邢機帶來了巨大壓力。

　　“如有離開中鋼邢機的員工到德龍軋棍工作，中鋼邢機就會威脅該員工尚在中鋼邢機的配偶、子女等親屬下崗。中鋼邢軋這種采取訴訟、扣發補償金甚至‘株連九族’的高壓做法對待離職員工，不得人心。截至2008年3月，已先后有92人離職后在德龍就業。其中，高級、中級技術職稱及技師有35人�！币晃辉�邢機集團管理層對本報記者說。

　　近日，中鋼邢機因拖欠經濟補償金，被三名原職工起訴至法院。法院已判決企業在判決書送達10日內支付職工補償金和欠款利息、承擔訴訟費，逾期不支付加倍計算債務利息。改制經濟補償金涉及原邢機集團人員大約有3400人，隨著債權債務關系2年的訴訟時效期即將屆滿，很多職工對此都感到不安。

　　“國企病”重現？

　　“我們對邢機是非常有感情的，以往企業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走，不是逼得厲害，誰肯在鼎盛時期主動離開？”一名離職人員對記者說。

　　據知情人介紹，2006年8月1日中鋼邢機掛牌以來，公司的管理機制和企業文化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首先是用人上。比如，前述5位公司級專家是國家軋輥行業標準制定者，這樣的人都可以一文不值地打發走；一位高級工程師被連調了三個崗位，最后竟然調到一線去當工人。此外，不僅工資水平大幅提高，干部人數也大幅增加，高管年薪都是好幾十萬。

　　其次是營銷方式上。以往都是公司直接跟用戶打交道，只有國外市場才有一些代理；現在國內銷售是通過“代理”，并且很多是自己安插的人，這種方式增加了中間環節和成本，更容易滋生腐敗，導致國有企業利潤流失。

　　第三是把一些與主業無關的業務收回。這與以前“主輔分離”的做法正好相反，對領導來說或許今后權力也許更大了，卻不利于專心做好主業。

　　“我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感到公司的人際關系太緊張，更像是在機關，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工作環境了。”一名離職的技術人員對本報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