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400億元市值4年蒸發98%,員工數量僅剩年初時的1.5% 暴風“驟退”
本報記者/張靖超/李靜/北京報道
在大約4年前市值一度達到近400億元的暴風集團(300431.SZ),當下正上演一出“樹倒猢猻散”的悲情戲碼。
12月2日晚間,暴風集團發布公告稱,經營狀況發生重大不利變化,人員持續大量流失,除CEO馮鑫外的高級管理人員已全部辭職,協助信息披露事務的證券事務代表也已經辭職,暴風集團目前僅剩10余人。
流失的不只是員工。《中國經營報》記者了解到,早在今年7月,暴風集團將暴風TV剝離后,暴風影音成為僅剩的主要業務。然而,在11月27日,暴風集團披露稱,因公司拖欠機房服務器托管費用,合作方已終止提供服務,導致公司網站和手機客戶端不能正常提供服務。這也意味著僅剩的暴風影音也處于停擺狀態。
暴風集團還稱,公司的主要業務近期已陷入停頓狀態,經營發展受到嚴重制約,面臨無業務收入來源的風險。
據暴風集團三季報顯示,第三季度營收約1000萬元,同比減少95.87%,凈利潤為-3.86億元,同比減少215.76%。此外,截至今年9月30日,暴風集團的凈資產減少至-6.33億元。根據相關規定,暴風集團若全年凈資產為負,其股票將被暫停上市。
“妖股”跌下神壇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截至12月5日收盤,暴風集團股價為3.2元/股,市值僅為10.54億元。
但在2015年時,初登創業板的暴風集團卻是風光無兩的狀態。上市之初,暴風集團恰逢A股牛市爆發,借此東風,暴風集團連續拿下29個一字漲停板,股價從7.14元/股的發行價一路飆升至327.01元/股,被冠以“妖股”的稱號。
馮鑫在2015年4月面對媒體時也曾豪言:“A股的追捧是暴風發展的一大有力杠桿,未來暴風將會成為100億美元(市值)公司中的一員。”
熱捧之余,暴風集團開始擴張自己的商業版圖。以暴風影音為基礎,馮鑫曾希望暴風集團發展成一個包含虛擬現實(暴風魔鏡)、智能家庭娛樂硬件(暴風TV)、在線互動直播(暴風秀場)、影視文化(暴風影業)、體育(暴風體育)等新業務的大生態圈。
有暴風智能(暴風TV運營主體)高管向記者這樣表達了對暴風集團上市后擴張的看法:“馮鑫講的暴風集團發展的大商業邏輯是正確的,里面的錯誤通俗一點講是‘步子太大了’。”
上市4年來,暴風集團幾乎每年都有著新的戰略,從“DT大娛樂”到“N421戰略”,再到“AI+2塊屏”以及最后的“All inTV”。 但暴風集團的生態圈卻越圈越小,從最初那個包含虛擬現實、智能家庭娛樂硬件、在線互動直播、影視文化、體育等新業務的大生態圈,到最后只剩了TV等個別業務。
移動互聯網時代,馮鑫曾把方向定在了娛樂的兩個入口——VR和電視上。2016年,暴風集團準備以10.8億元購買吳奇隆、劉詩詩控制的稻草熊影業60%的股份,另外還謀劃游戲和體育。但因為并購監管收嚴,暴風集團收購影視和體育的項目被證監會否決而流產。暴風VR在2015年、2016年曾受到資本的熱捧,但熱潮很快退卻,馮鑫選擇冷藏VR業務,轉向互聯網電視。而在今年7月,暴風集團卻因放棄股份的優先認購權等因素,喪失了對暴風智能的實際控制權,而不再納入暴風集團合并報表范圍。
2018年7月,暴風集團微信公眾號發布近萬字長文《三年大考,暴風雨中的暴風——馮鑫的內部兩小時長談》,當時馮鑫在文中反思到暴風集團3年來的3個問題,上市3年來,上市公司沒有完成一筆融資和并購,直接導致了暴風集團上市后,最有價值的能力完全沒有被釋放;對不同屬性的錢沒有清晰的判斷和使用方法;以及在業務布局上也有貪婪。
在上述暴風智能高管看來,馮鑫的這一篇長文,和當年賈躍亭在樂視發布的內部信《樂視的海水與火焰:是被巨浪吞沒 還是把海洋煮沸》很相似,自揭傷疤后多米諾骨牌效應影響到暴風集團旗下的其他業務。“馮鑫如果不發布上述文章,不能說沒有事,但延后的寶貴時間可能會改變一些事情。”上述暴風智能高管對記者表示,其實馮鑫一直很積極地去解決問題,畢竟相比暴風智能,馮鑫的題更難解一些。
核心業務“逃離”
暴風影音停擺后,暴風TV成為了當前僅剩不多的還帶有暴風集團印記且仍在持續經營的業務之一。
但記者了解到,早在2017年時,因為暴風TV對融資的一些需求,暴風集團就已經有讓暴風TV退出上市公司并表的打算。
“敲定融資之后準備復牌,同時準備把暴風TV剔除合并報表。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因為財務人員操作時序的失誤,導致暴風TV沒能出去,如果再想出去就得遞延很長時間。”上述暴風智能高管表示。
即使沒有這一場“人禍”,暴風智能的融資情況也不容樂觀。因為樂視衰退,暴風智能的融資進度已經被拖延。2017年底的B輪融資由東山精密和如東鑫濠投資,東山精密為暴風TV的上游生產制造商。“東山精密投資了4億元,另外4億元為南通如東政府產業基金,其中政府出資1億元,然后通過經營渠道配資3億元。”上述暴風智能高層人員對記者說道,“東山精密和南通如東政府出資的1億元早已經到位,但2018年4月‘資管新規’突然落地,銀行、券商這些通道的錢不能做股權投資。”也就是說公告顯示的8億元融資額,最后實際到位的資金僅5億元。對于此事,南通如東政府方面一直未對本報記者作出回應。
東山精密相關負責人則告訴記者:“公司當時只是有合作意向,并未實際投資。向外宣布此意向,也是為了吸引更多的投資者進入。目前東山精密與暴風之間僅為債權關系,并不占有暴風任何股份。”
“B輪只走了一半,這不僅打亂了暴風智能整體的融資節奏,戰略也受到了影響。”上述暴風智能高層人員不無惋惜地說道。
暴風TV銷售情況不佳在2018年年中已經初見端倪,本報記者曾在2018年年中走訪調查暴風TV在河北、天津等地的線下實體店了解到,暴風TV線下銷售情況并不好,線下商家流露出退出意愿,以及暴風TV官網公布的體驗中心門店信息和財報公布數據差距較大,并且存在關停、多家店鋪指向一家等情況。
從暴風集團的財報也能一窺暴風TV的銷售情況。暴風集團2018年財報顯示,2018年互聯網智能硬件銷售量69.54萬臺,較上年同期下降17.53%;生產量44.64萬臺,較上年同期下降48.12%;庫存量3.97萬臺,較上年同期下降86.24%。對于暴風TV銷售下降的情況,暴風集團方面稱:“公司互聯網電視業務因目前尚處于市場擴張期,成本費用率較高。受互聯網行業的整體沖擊、融資渠道受限等影響,公司資金壓力較大,影響公司業務的發展。”
暴風TV銷售不佳、資金流緊張也影響到了上游供應商東山精密。東山精密在其回復深交所2018年年報問詢函公告中披露,東山精密因投資暴風TV造成可供出售金融資產減值5000萬元。同時,作為上游供應商,東山精密還對暴風TV及其子公司計提應收賬款2億元。增資入股僅兩年時間,暴風TV及其子公司因向東山精密采購而形成的應收賬款(相對東山精密而言)余額合計達到5.72億元。
記者了解到,東山精密子公司東莞東山精密為暴風TV的生產制造工廠。今年5月,記者走訪東莞東山精密時發現工廠工人已經被解散。
距離東莞東山精密5公里左右的一個廠區,曾經為暴風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工廠,負責最后的組裝和成品庫存。記者于5月7日抵達時,在保安室一面頒發給暴風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保安分隊的2017年度“先進護衛點”錦旗懸掛在墻上,但負責安保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暴風已經搬走幾個月了,現在工廠里面是一家做新風系統的公司,設備都已經搬進去了。”
“最初在2016年的時候,我們只是給暴風提供背光模板,后來通過商談發展到整機組裝。”東山精密方面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2018年初,東山精密便與暴風終止了合作,并停止了供貨,為其提供產品的東莞工廠在2018年初租金到期。”
被資本運作反噬
在上市后的業務擴張過程中,暴風集團利用“上市公司+PE”模式,設立產業并購基金,撬動資金杠桿。但這些資金最終反噬了暴風集團和馮鑫本人。
公開資料顯示,2015年12月,暴風集團以控股子公司暴風創投作為GP(普通合伙人),與上海歌斐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歌斐”)、平祿電子成立了總投資額5億元的暴風云帆基金。其中,上海歌斐作為LP(有限合伙人)出資4億元。
暴風云帆基金成立有條款約定,當上海歌斐累計分配金額低于其投資本金及固定收益之和時,由暴風集團回購上海歌斐出資對應的基金份額,馮鑫則需要為該回購義務承擔連帶責任。
2019年5月底,因暴風集團未按合同約定支付轉讓價款、違約金及其他費用,上海歌斐提起仲裁。今年11月,北京仲裁委員會仲裁庭裁決暴風集團向上海歌斐支付轉讓價款4.62億元,馮鑫承擔連帶責任。
壓倒暴風集團的最后一根稻草,亦是一次資本運作。
2016年2月,暴風集團全資子公司暴風投資聯合光大浸輝投資管理(上海)有限公司(下稱“光大浸輝”),發起設立了一只規模為52.03億元的產業并購基金——上海浸鑫。光大浸輝是光大資本下屬的子公司,而后者是光大證券的全資子公司,主要從事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業務。
上海浸鑫的主要目標是收購MPS公司(英國體育版權公司MP&Silva Holdings S.A)65%股權。MPS彼時的估值高達14億美元,主要從事媒體轉播權管理,擁有意甲、英超、美洲杯、NFL等著名體育賽事在全球或部分地區的轉播權。
但在上海浸鑫以高達47億元的價格入主后,MPS公司在版權市場上接連失守,被競爭對手擊敗。此外,作為MPS創始人的Andrea Radrizzani早在2015年就成立了Eleven Sports,從事賽事轉播,構成了與MPS的競爭。2018年10月17日,由于無力支付版權費,英國高等法院裁決MPS破產清算。
這一項目的失敗,使光大證券和招商銀行為此承受了數十億元的損失。光大證券將虧損矛頭直指暴風集團及馮鑫本人,并在今年5月將暴風集團及馮鑫告上法庭,索賠7.5億元。
據《第一財經》報道,知情人士透露,馮鑫在該項目的融資過程中存在行賄行為。馮鑫因此在今年7月被批捕。同時,該報道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與馮鑫被相關機關采取控制措施的還有8名人員,既包括暴風集團內部工作人員及前工作人員,也包括在MPS并購過程中為馮鑫工作的外部人員。
對于馮鑫被捕的原因,7月29日,暴風集團方面曾對記者表示,一切以公司公告為準。公司管理層將加強管理,確保公司的穩定和業務正常進行。同時,公司積極配合相關部門調查,有消息第一時間公布。
而就在馮鑫被捕后不久,暴風集團便從原來的辦公地——北京市海淀區學院路51號的首享科技大廈搬出,除馮鑫外的其他高管也在之后的幾個月時間里先后全部辭職。
影蹤難尋
令人唏噓的是,在馮鑫被捕后不到半年時間里,暴風集團呈現出垮塌之勢。
暴風集團三季報顯示,截至今年9月30日,共有流動資產7372萬元,流動負債卻高達5.33億元。這意味著,暴風集團的日常運營已十分困難。
據暴風集團2018年年報披露,截至2018年12月31日,共有員工651人。然而,暴風集團在12月2日晚發布的公告稱,目前僅剩員工十幾人。
此外,暴風集團方面還稱,截至目前,公司尚未聘請首席財務官和審計機構,存在無法在法定期限內披露2019 年年度報告的風險;業務收入急劇下滑,應收賬款回收困難,難以維持公司正常運轉;公司債務負擔重,公司面臨流動資金短缺導致無法及時償債的情況;公司的辦公場地租金支付到2020年2月底,屆時如果無法及時繳納租金,將面臨無辦公場地的風險;公司對員工的薪酬支付困難,同時存在拖欠部分員工工資的情形。
11月28日下午,記者來到暴風集團半年報披露的辦公地址,即位于北京市海淀區學院路51號的首享科技大廈,大廈1層的大屏幕上企業名單中已沒有暴風集團。大廈13層是暴風集團曾經的辦公室,室外已無法找到暴風集團相關標識,其玻璃門緊閉,室內的辦公用品和家具幾乎都被清理干凈。
物業人員表示,暴風集團早已搬走了,新入駐的公司裝修也已接近完成。“今年6、7月份有員工過來討薪后,房子到期他們就聯系物業退租了。”
隨后,記者通過暴風集團在拉勾網上的招聘信息來到位于朝陽區的北京金輝大廈305室,305室大門緊閉,門鎖上卻懸掛著“修復中”的提示牌。
據負責該層的物業人員介紹,305這間辦公室原先是暴風集團的小魔投在租用,一個月前搬走了。房子并非正常到期,是因為交不起房租就搬走了。
此外,暴風集團的注冊地石景山區實興大街30號院3號樓的物業人員對記者表示,暴風集團只在該處注冊而不辦公,暴風集團還欠著幾年的注冊地址費用。法院的人也曾來過,商標局、法院寄給暴風集團的信件都還存放在這里,都不知道暴風集團去了哪。
12月5日下午,記者來到暴風集團于9月4日披露的最新辦公地址北京市海淀區北太平莊路2號21號樓5層,發現“北太平莊路2號”分為 A座、B座,其中A座1~5層均為中國平安的辦公場所。且A座、B座的指示牌上都沒有看到暴風集團及其子公司的名稱。記者走訪B座5層的所有公司,并未發現任何掛有暴風集團相關字樣或Logo的指示牌,該層的所有受訪者均表示自己從業的公司并非暴風集團及其子公司。
記者就暴風集團披露的上述地址向該樓的保安人員及一層商店的店主詢問,對方表示從未聽說該公司。
同時,記者多次撥打暴風集團最新披露的聯系電話,接通后卻只傳來陣陣刺耳的雜音。
責任編輯:張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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