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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士大夫”商人戴志康:從情懷與商業利益平衡木上跌落
“我記得戴志康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就是投資做得最好的人,不是財務專家,而是藝術家與哲學家。但如今看來,將個人情懷凌駕于資本利益與市場監管體系之上,是一條危險的商業邏輯。”一位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指出。
“沒想到戴志康竟然栽在互聯網金融這個跟頭上。”一位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感慨說。
9月1日,上海市公安局浦東分局在官方微博發布了《關于“證大公司”案件偵辦的情況通報》。
《通報》指出,8月29日,法人代表戴某康,總經理戴某新等人向警方投案自首,并稱在公司經營過程中存在設立資金池、挪用資金等違法違規行為,且已無法兌付。據此,上海市公安局浦東分局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對“證大公司”立案偵查,對戴某康、戴某新等41名犯罪嫌疑人依法采取刑事強制措施,查封相關涉案資產。
其中,通報里提到的法人代表戴某康,正是縱橫于金融、地產、文化領域27年的證大集團創始人兼董事長戴志康。
資料顯示,目前涉案的證大公司旗下撈財寶平臺貸款余額約為50億元。
在多位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看來,戴志康要兌付50億元或許不是“難事”,一方面他擁有證大五道口、證大大拇指廣場、證大喜馬拉雅中心、證大九間堂等知名地產項目,以及互聯網獨角獸企業喜馬拉雅FM部分股權,這些優質資產估值至少達到數十億元;另一方面前些年他買入了《文征明山水手卷(局部)》、龔賢的《靜壁飛泉圖》與《人馬圖》、徐悲鴻《醒獅圖》、李可染《韶山》,到64頁一套的乾隆書法,黃道周、董其昌、王原祁等知名字畫作品,估值也超過10億元。
“但他之所以會在互聯網金融栽了大跟頭,主要原因是他將個人情懷凌駕于商業利益與市場監管之上的做法,最終碰壁了。”上述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向記者感慨說。戴志康最推崇的是張謇,張謇是晚清時期最偉大的商人。因為他教會“自己”如何像一位士大夫自居的商人般看待和支配自己的財富,令商業資本“活得”有體面與尊嚴。
上述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坦言,這份士大夫自居的個人情懷,一直影響著戴志康在文化地產、藝術品投資、互聯網金融等領域的布局,甚至消耗他大量資金與業務發展機遇。然而,前些年中國經濟高增長與房地產蓬勃發展紅利,加之資本市場與藝術品市場迅猛壯大,讓他個人情懷與經營現實之間的矛盾處于可控范疇,如今隨著近年互聯網金融監管趨嚴與市場環境驟變,這種矛盾終于激發,最終導致他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我記得戴志康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就是投資做得最好的人,不是財務專家,而是藝術家與哲學家。但如今看來,將個人情懷凌駕于資本利益與市場監管體系之上,是一條危險的商業邏輯。”這位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指出。
被“個人情懷”左右的戴志康
多位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坦言,戴志康的人生頗具傳奇色彩,從參與創建國內首個公募基金海南富島基金進行投資巨虧逾6000萬元,到1995年“327國債事件”一舉做多大賺一筆,再到1990年代玩轉蘇常柴等股票大賺2-3億元,并創建證大投資變身“私募基金教父”。
正當戴志康在資本市場呼風喚雨時,2000年前后他卻選擇“激流勇退”,轉身進入文化地產領域。
“從資本市場轉戰房地產,他的個人情懷起到了很大推動作用。”一位與戴志康相熟的知名企業家向記者透露。
戴志康曾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時也坦言,2000年前后他看到西式建筑風格風靡一時時,感覺這些“用塑料做成的仿羅馬風格拱型門,會破壞風水的”。
他告訴記者,以前自己窮時就想發財,等發了財(1990年代參與資本市場投資積累數億財富),就特別渴望過美好生活。首先是想住一間舒適的大HOUSE(別墅),但上海找不到滿意的,干脆就自己開發具有江南風格的九間堂;有了大HOUSE,自己想周邊有個社區,就造了大姆指廣場;有了社區,自己又覺得沒有茶館、劇院與美術館,就仿佛住進文化沙漠,證大喜瑪拉雅中心就這樣誕生了。
為了這份個人情懷,他付出代價不低。
位于上海世紀公園旁的,集超五星級酒店、美術館與高檔辦公樓,融合東方文化底蘊的喜瑪拉雅中心,足足耗去戴志康近30億元資金與10年光陰。
起初,戴志康認為投入10多億元足夠,而當日本建筑行業泰斗磯崎新遞來一份高達25億元的建筑預算時,他毅然決定為上述個人情懷“埋單”。其中,僅喜瑪拉雅美術館的建筑預算就高達5億元,是原先預算的10倍。
遠超預算的投入,一度令證大集團資金鏈捉襟見肘,迫使戴志康不得不自掏腰包購買證大集團旗下別墅資產以補充現金流。
“其間也有人勸過戴志康,超預算投入會導致項目投入周期被大幅拉長,就商業操作層面顯得極其不劃算,尤其在喜瑪拉雅中心只租不售的情況下。”上述與戴志康相熟的企業家透露。
但戴志康對此不以為然。
他告訴記者,文化將給喜瑪拉雅中心帶來的增值效應,要到20-30年后才能知道答案。
“當財富積累到一定階段,100億變200億,200億變500億,對我而言都是一回事,如果能把100億元換成另一種東西,令人無法估值,則是更高深的財富境界。”戴志康此前接受記者采訪時直言。
不過,理想可以很豐滿,但現實則相當殘酷。
為了實現財務平衡,戴志康只能選擇妥協——將喜瑪拉雅中心約50%設計做到地下,配合上海地鐵七號線開發,以此得到銀行貸款支持。
事實上,戴志康也在反省這種為個人情懷巨額買單的方式。
“憑心而論,證大集團每個文化地產項目還算成功,但公司整體發展速度被拖累了。”戴志康此前向記者表示。未來的項目將“集合”九間堂別墅、大拇指廣場、證大麗笙大酒店與喜瑪拉雅中心的文化理念與經營特色,進一步做大規模效應。
然而,這種調整因為此前個人情懷凌駕于商業利益之上,遭遇了新的煩惱。
2010年2月,戴志康旗下的上海證大置業有限公司聯合三家大型公司以92.2億元競得上海黃浦區外灘金融集聚帶8-1商業商務用地,創造當時的外灘地王。這個外灘項目,一度是戴志康“項目集合”的試驗田。按規劃,其建筑體量是喜馬拉雅藝術中心的三倍,為了盡快收回投資,項目開發時間僅有后者的1/3。
但在一年后,戴志康卻將這個外灘項目股權悉數轉讓給復星集團與SOHO中國,原因是當時房地產宏觀調控與銀行信貸承諾沒能及時“跟上”。
“事實上,不少銀行貸款方與投資方看到戴志康運作的文化地產項目因個人情懷導致實際投入大幅超過預算,擔心回報期被大幅拉長而不敢提供資金。”一位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
在他看來,相比外灘項目“半途而廢”,戴志康在南非的地產項目進展緩慢,導致他個人情懷在文化地產領域遭遇重大波折。
2013年底,證大集團決定斥資10.6098億南非蘭特(約合8.38億港元)收購南非約翰內斯堡Modderfontein地區若干物業資產,其中包括面積約為1600公頃的若干地塊及樓宇,400公頃的濕地,旨在打造南非未來的生態之城、活力之城、智能之城。
“戴志康預計投資約100億美元,希望將這塊面積高達2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打造成南非的陸家嘴。”上述知情人士指出。但在實際操作環節,由于近年南非經濟發展速度趨緩與政策變化較大,相關項目進展始終慢于預期,消耗證大集團不少資金資源與業務發展機遇。
“這也是不少民間房企的共同遭遇——此前中民投在南非投資建設的地產項目也遭遇類似窘境。”他指出。所幸的是,前些年戴志康在藝術品投資方面收獲頗豐。
在戴志康位于上海浦東喜瑪拉雅中心頂樓的中式庭院辦公室,徐悲鴻的《醒獅圖》赫然入目,這是他最看重的一幅畫作。
他曾向記者算過一筆賬,截至2013年底,喜瑪拉雅美術館的中國古典字畫總價值已超過10億元。
不過,對于藝術品收藏投資,戴志康也有著自己的個人情懷——當他得知過去30年中國現當代藝術一直是由西方定義并批判時,他決定不再“觸碰”當代藝術作品,即便當時當代藝術作品價格迅猛上漲且短期收益頗豐。
“他骨子里更希望將中國傳統的山水文化發揚光大,去掉現當代等西方術語。”一位熟悉戴志康藝術品收藏特點的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甚至戴志康認為“山水精神”在當代建筑已不復存在,因此他有責任捍衛中國建筑文化領域的“小橋流水”。
然而,這個夙愿沒能堅持到底。
2015年2月,上海證大(0755.HK)發布公告稱,戴志康以總價12.507億港元,將其個人和女兒戴陌草所持有的上海證大房地產有限公司42.03%股份全部出售給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旗下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國際)控股有限公司,相當于每股售價只有0.2港元, 相當于當時股價的50%。
戴志康曾對此坦言,“對我而言,是半賣半送。因為房地產產業太擁擠了,不需要這么多公司。”
與此同時,戴志康與朱南松掌舵的證大投資也做了“切割”,不再涉足國內大型私募——證大投資的管理。
在業內人士看來,這背后,是戴志康覺得自己又找到了一個既能抒發個人情懷,又能獲取商業回報的新領域——互聯網金融,但沒想到,它卻讓戴志康最終栽了大跟頭。
有功德的金融生意“折戟”
2013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在專訪戴志康時,他就對互聯網金融躊躇滿志。
“我之所以決心涉足互聯網金融,是因為當前中國最缺少金融服務的,還是草根人群。他們有創業激情,卻沒辦法得到融資,我就是想幫他們解決資金問題,這是一項有功德的金融生意。”當時戴志康向記者強調說,為了這份有功德的金融生意,當時證大集團旗下線下P2P信貸平臺——證大速貸已在國內設立了約500個分支機構,未來數年經營網點與員工數量還會倍增。
一位證大速貸前員工向記者透露,在P2P發展初期,這種線下獲客+風控模式是不錯的業務模式,一方面通過線下門店,它能帶來借款人借款申請,另一方面在面審風控環節,面對面的審核有助于風控人員判斷借款人是否存在欺詐行為,有效降低P2P信貸壞賬風險。隨著業務持續擴大,戴志康隨即成立證大財富等平臺,以線下吸收個人投資者資金的方式撮合P2P網貸資金需求。
“但隨著金融監管趨嚴,這種線下模式已不再適用。一方面相關部門不允許P2P平臺線下獲客,另一方面三降要求(其中降低線下門店數量)令借款人獲客與風控面審都需要轉移到線上完成。”上述前員工透露。然而,家族式的企業管理文化,令證大財富與撈財寶的業務線上化遷徙的步伐走得異常緩慢。
在他看來,盡管證大財富、撈財寶吸收了大量金融專業人才,但企業管理依然存在“一言堂”現象——比如戴志康的“一言九鼎”,令不少當時看起來頗具前瞻性的業務合規化轉型建議被擱置,其中包括大量裁撤線下門店,引入機構資金替代個人投資者資金、大量擴充消費場景提升借款人資產質量等。這背后,是戴志康覺得這是一項“有功德”的金融生意,只有將原有業務模式“堅持到底”才能實現商業與道義的雙重回報。
“如今看起來,這給證大財富與撈財寶業務模式業務合規性與可持續性留下了巨大隱患。”這位證大速貸前員工表示。一方面是線下獲取理財資金的模式被視為線下非法集資,不符合監管要求;另一方面P2P行業動蕩導致借款人逃廢債現象日益增多,導致此前大量放貸行為正遭遇越來越高的逾期率與壞賬額。
一位熟悉撈財寶與證大財富業務操作的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由于家族式企業管理機制,企業內部無人對高層采取資金池業務兌付逾期資金提出異議,導致整個平臺業務模式向“錯誤方向”疾進。
警方通報指出稱,證大財富與撈財寶在公司經營過程存在設立資金池、挪用資金等違法違規行為。
有知情人士透露,這可能涉及證大集團新文化地產項目募資兌付。具體而言,2013年戴志康打算投資約50億元興建南京大姆指廣場項目,其中包括證大集團自有資金、第三理財機構發起的20億元房地產基金、8億元信托產品募資與相應銀行貸款。
“其中房地產基金存續期限差不多是3年,融資成本的確較高,主要用于項目開發期間的過渡資金安排。但我覺得南京大拇指廣場3年能收回投資成本,因為證大喜馬拉雅廣場只租不售,成本收回期需要10年以上,南京大拇指廣場有2/3商鋪出售,因此資金回籠較快。”戴志康此前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記者多方了解到,由于房地產市場調控導致南京大拇指廣場建設與商鋪銷售慢于預期,房地產基金還本付息壓力驟然加大,因此市場傳聞證大集團期間一直四處騰挪資金用于兌付。
“2016年起,證大集團先后質押了多筆資產與企業股權進行融資,顯示其資金鏈趨于緊張。”一位熟悉證大集團資金狀況的知情人士向記者表示。2017年12月,證大還將其持有的證大喜馬拉雅股權質押給上海銀行浦東分行,獲得3.48億元融資款,目前這筆質押貸款仍未償還。
“這是戴志康再次給自己個人情懷買單。”他透露。市場傳聞南京大拇指廣場等文化地產項目由于個人情懷導致建筑風格多次修改,令實際建設預算超過最初規劃。
在他看來,如今戴志康要妥善處理證大財富與撈財寶兌付問題,或許只能出售旗下知名文化地產項目與自己收藏多年的藝術品。
“對戴志康而言,這是最難接受的,因為這意味著他將個人情懷凌駕于商業利益與市場監管之上的做法,從開始就走上了一條錯誤軌跡。”他認為。
責任編輯:王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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