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訊 6月17日消息,著名學者秦暉昨日通過其公眾號發布了一篇名為《秦暉:陽朔歷險記》文章,講述了其在廣西陽朔度假時突遇強降雨導致山洪的經歷。文章還透露,農行桂林分行副行長何健夫婦因山洪遭遇不幸。
秦暉在文章中稱,2020年6月6日,桂林農行副行長何健、廣西農行網絡金融部總經理談穎雯入住香樟華萍酒店后因廣西發生強降雨引發山洪被水困失聯。6月8日下午5時,談穎雯遺體在溢流壩附近柚子園中發現,法醫驗證為溺亡,目前何健還處于失聯狀態。
公開信息顯示,何健最近一次公開露面是在5月16日農行柳州分行與三江縣人民政府舉辦的油茶品改項目現場授信簽約儀式上。
據報道,受持續強降雨影響,廣西桂林市多地遭受不同程度的洪澇災害。6月7日,廣西桂林市消防救援人員營救出陽朔縣香樟華萍酒店被困人員52人。
附全文:
《秦暉:陽朔歷險記》
雨中“畫廊”,空濛山色
2020年6月初我們一行15人來到陽朔縣城南8.5公里處金寶河畔的云舞度假酒店入住。這里地處著名的漓江-遇龍河“十里畫廊”風景帶,在平時,“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的瑰麗風光極為可觀。
遇龍河是漓江的支流,金寶河是遇龍河的支流,亦即漓江的二級支流。漓江風光早已名滿天下,毋庸再述。遇龍河不僅有“十里畫廊”,還是近年大熱的漂流勝地。金寶河則以水清波平,澄明如鏡,成為觀賞群峰倒影的妙處,沿河還有月亮山、大榕樹、金水巖等名勝。我是廣西人,桂林、陽朔與漓江已經游過多次,金寶河與遇龍河卻沒有到過。這次有讀書會組團,得以有此行。
我們6月5日游玩了一整天,當時這一帶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幾天的豪雨,遇龍河畔的“畫廊”步行線路沿途已經河水上漫,多處路段都已被淹沒。平時清澈秀麗以明靜群峰倒影著稱的河段,此時也變得黃流滾滾,濁浪翻騰,不復“青羅帶”之狀。但是兩岸峰林不僅“碧玉簪”仍舊,而且經水洗后還特別青翠,黃水綠岸對比,色彩十分鮮明,云霧繚繞之中,正所謂山色空濛雨亦奇也。不時雨霽云開,彩虹跨江,倒也不同凡時,別有一番景致。
兼之剛度過了新冠疫情,憋悶已久的人們紛紛外出,旅游明顯反彈。晚間著名的陽朔西街夜市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白天山下江邊游人如織,除了遇龍河漂流竹筏因水大停航外,似乎沒有別的限制。我們雖然放棄了漂流計劃,仍然游興不減。細雨中一行人撐著傘穿著雨衣,遇到畫廊步道水淹段,大家也脫鞋襪挽褲腿淌水而行,甚至涉水到河濱公園浸水的石桌石凳上,在水中就坐,煞有介事地拍照留念。
泳池泛黃,洪水入堂
6日原有登山計劃,因天雨取消。但下午雨停后大家仍然到月亮山下觀景,并在大榕樹附近飽覽了漓江日落,晚上在西街用餐時,陽朔城里仍然是一片繁華景象。然而餐后又大雨如注,我們狼狽而回。當晚在鄉間酒店就感到有點不對,一夜暴雨中,開始間歇停電。讀書會的討論只得變成燭光會。到下半夜就完全無電了。凌晨醒來,發現wifi信號消失,不久手機流量信號也消失了。客房內的固定電話更是早就失靈。我們與外界“失聯”了。
窗外看去,金寶河水明顯上漲,下半夜里,連接兩岸的一條溢流壩連同其下的跌水都已淹沒在黃流之中。清晨來臨時,河水漲勢加劇,停在酒店下停車場的車輛連續兩次面臨被淹,不得不經兩次轉移,被困在了高處的鳳樓村小學內。
接著我們在酒店用了“最后的早餐”。就在用餐之時,我們眼看著洪水上溢,窗外的游泳池一池清水忽然變渾,原來是洪水從池底排水管倒灌進來。不一會兒,池內的黃水便漫出池外,迅速淹沒了院子,漫上臺階。大家正在議論要不要設法找沙袋堵住門口,但很快便覺得無濟于事。于是便與酒店留守的兩位員工一起,手忙腳亂地搶救大堂與餐廳的物品。
當時店主不在,員工不敢做主打開平時不用的儲存室。但大家意識到可能會被大水圍困,便說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餐廳與廚房所有的儲備,連同一個液化氣罐和便攜灶具都盡可能地搬到了樓上,大堂內的液晶電視和剛買還未及安裝的柜式空調等怕淹設備凡是可拆卸的,也都盡可能搶救出來,就在洪水淹到座椅面之前,我們還忙里偷閑,坐在水里喝了最后一口酒,然后跑到了樓上。大堂、餐廳和一樓客房不久就全部淪陷了。
這時從鳳樓村傳來消息,說是上游的金寶河水庫為防垮壩,已經放水泄洪。難怪水勢上漲如此之快,光是下雨本不至于此。
所謂金寶河水庫不知何所指,據我所知,“陽朔縣四大水庫”就有兩座位于我們所處的這條平時只有兩三個流量的小小金寶河上游。一為大躍進時期修建的久大水庫,庫容達1 835萬立方米,是陽朔縣境內最大的水庫。該庫設計泄洪流量為365立方米/秒,為漓江干流桂林段平均流量的三倍多、金寶河正常流量的百倍以上。二為wg時期修建的陽朔垌水庫,庫容1667萬立方米,只比前者稍小,泄洪能力不詳。如果兩庫并泄,那真要“人或為魚鱉”了,哪怕只泄其一,也夠下游受的。我們感到疑惑的是:水庫泄洪這么嚴重的事態,怎么不通知下游撤離?當然,也許是電話、手機信號都已中斷,通知有困難,但是哪怕派船口頭通知也好啊?又有人說這家酒店據說建在泄洪區,或許屬于違建,所以政府不管。但是酒店營業已經多年,現在也住著人,就算是“違建”也不能不把人當回事啊!
于是有些人開始焦慮,有人說應該趁早涉水尋路撤離,有人說要派人與附近村民聯系,托人打110報警,也有人說110早已打爆,根本打不進去。酒店員工則用他們的一部信號時有時無的本地手機好不容易與住在城里的店主聯系上。店主說他已經與政府聯系救援,但政府說要統籌全局區分輕重緩急,備案之后就讓我們等待。此后政府指派的人員倒也一直與他保持聯系,定時詢問情況,但卻一直不見具體行動。
店主說他比我們還著急,因為我們這些旅客被困在這里,他作為店主的責任重大,他更急于撤離我們。政府無能為力,他就聯系社會力量。托旅業協會聯系到了桂林本地的民間志愿者團體“藍天救援隊”,還到處聯系外地的志愿者組織。
困守山莊,引頸待援
當天下午,藍天救援隊的摩托艇終于出現在金寶河上,先靠上了地勢更低的月舞酒店。但是他們只能把旅客運到高田鎮上,那邊并無交通銜接。驢友們覺得困在高田鎮的“難民營”,還不如困在酒店呢,于是無人愿意上船,只希望他們能給我們補充點食品。然而這些民間志愿者并無政府撥給的食品,只是把他們自帶自用的方便面給了驢友幾包,便無功而返了。
我們“云舞”的驢友商議了一下,覺得酒店建筑尚稱堅固,不至于水浸垮塌,一樓被淹后,二三樓應可堅持,但時間稍長,補給還是成問題。而“月舞”的困難更大。“云舞”、“月舞”兩家酒店其實是一個老板一個企業的兩部分。“月舞”緊靠金寶河,地勢較低,旅客更多,而且有五六名幼兒。主餐廳位于云舞,月舞只有酒吧,并且由于月舞住的都是散客,水淹時沒有組織搶救,酒吧的食品基本喪失。整整一天一夜,他們只啃了些自帶的零食與方便面。而我們這邊由于都是讀書會的熟人,大家齊心合作,不僅搶救出了食品、燃氣罐和灶具,還在二樓客房里開張了臨時餐廳,幾個懂廚藝的驢友大顯身手,有飯有菜還有桂林米粉。當天的中晚兩餐,“災民”們望著陽臺下滔滔洪水,在風雨聲中大快朵頤,不少人說是以后終身忘不了這一餐。遺憾的是,此時云舞、月舞兩處已被洪水隔絕,我們沒法支援他們。
但這并非長久之計。好在我們一群人中有位X院長與桂林市某官員認識,而且她的桂林當地手機還有微弱信號,她通過關系向市里求救,希望引起重視。另一方面,外面的店主也在想辦法,先是試圖涉水開車進來,沒有成功,后來又通過網上平臺與外地民間組織聯系,請來了廣東的民間救援隊。據說在7日下半夜,廣東的志愿救援隊曾一度到達對岸。但當時狂風暴雨,又沒法與這邊睡眠中的驢友取得配合,只好再次撤走。
7日夜,前晚尚可用的幾盞應急燈電池耗盡,我們度過了第二個、也是純粹的一個燭光之夜。到8日清晨,我們已經被困兩夜一天,各種物資所剩無幾。這時水位開始下降,店主幾經“探險”,終于涉水進入我們這里。他帶來好消息:著名的廣東佛山民間志愿者組織“菠蘿救援隊”將于上午設法救我們脫困。8時左右,我們把所剩食物全部用上,又做了一頓早餐。這時洪水已經退出一樓,兩個酒店間的地面也已露出,人數兩倍于我們的月舞驢友淌過泥漿進入云舞,餓了兩夜一天的幾位小朋友看見熱騰騰的米粉和飯菜歡呼起來——終于能吃上一頓熱飯了。
“菠蘿”來救,逃出生天
洪水雖然稍退,但天氣預報說當天仍有大雨,水位還可能重新上漲。我們必須抓緊這個當口盡快撤離。而陸路仍然不通,要重獲自由,只有渡過仍在奔騰咆哮的金寶河。從酒店三樓陽臺望去,這條平時以清流靜水、倒影如畫著稱的風景河現在濁浪翻滾,河面寬闊猶如黃河,洪水從上游沖下的倒樹、木構件等順流而下,還有一只不知從哪個游樂場沖出的巨大塑料鴨子也在我們的面前沖過。我們的驢友、空中攝影家L先生從陽臺上放飛了他攜帶的攝影無人機,空中視頻顯示三河(漓江、遇龍河、金寶河)并流處附近地區到處是汪洋、澤國,一些地方相鄰兩河已經淹成一片,景象觸目驚心。
如今水勢稍緩,但渡河仍然有一定難度。尤其是因為當地為了使平時淺淺清流的金寶河能更好地造景,在酒店前筑有一道溢流壩,以便壩前靜水更能顯出群峰倒影。但是現在溢流壩淹沒在洪水之下,卻與壩后跌水一起暗流洶涌,造成許多漩渦與湍流。而菠蘿救援隊與桂林本地的藍天救援隊相比,優點是有車有船,水陸配套設備齊全,不像“藍天”那樣有時把人救上岸后存在陸地接應問題。但是“菠蘿”的橡皮沖鋒舟卻比“藍天”的鋼制摩托艇小很多,在激流漩渦中更不穩定。幾番嘗試后,他們決定先在兩岸間架起一道繩索,防止沖鋒舟被激流沖走。在驢友這邊幾位小伙子配合下,費時近一個小時,繩索終于架好。沖鋒舟由兩個“菠蘿”勇士駕駛,和三個被救者一組,往返兩岸間十余次,大約在上午10時終于把“云舞”、“月舞”兩處的50多名驢友全部安全接到了岸上。
我們登岸時看到了有趣的一幕:當地縣、鎮兩級的幾位領導和一大批身穿黨徽、口號醒目標志紅衣的“黨員志愿者”候在岸上,獲救者上岸后便前來熱烈握手,同時旁邊的記者照相、攝像并舉,滿滿的正能量頓時立此存照。一位電視記者更把一名北京驢友H女士請到攝像機前,讓她留下獲救感言。據當地媒體記錄,這位女士說:
“在被困的三十個小時里,我們既驚慌又惶恐,但是我們堅信當地政府和村民以及公益組織不會忘記我們,所以我們也一直在聯系救援,現在終于被解救出來了,我們非常欣慰,非常感謝救援隊。另外,過后我們決定向菠蘿救援隊捐贈善款,希望他們利用這筆錢在日后幫助更多的人。”
該女士后來對我們說,記者隨后連聲幾次追問:“還有呢?你還有些要說的吧?”但她再也沒說什么。我們都猜,那記者等的就是感謝領導和政府的救命之恩呀!
其實平心而論,當地政府雖然一直沒有為我們出動“公家”救援力量,我們也沒有從他們那里拿到哪怕一包方便面,但在我們被困期間,政府還是派人定時地詢問我們的情況。而且據說有規定,民間救援力量在這種情況下也必須由政府統籌調度,私自施救是不合時宜的。所以我們還是應該感謝政府批準民間志愿者救援隊救我們出險。當然X院長的桂林友人關系,以及云舞月舞兩店店主的多方奔走游說應當也起了很大作用,我們也要感謝他們。
菠蘿救援隊隊長王治勇也接受了采訪,后來當地媒體介紹說:
菠蘿救援隊是一支來自廣東佛山,全年365天24小時待命的全國搶險隊伍。6月7日他們從多個平臺了解到陽朔遭遇洪澇災害,于是連夜趕到陽朔參與到救援當中。6月8日早上6點多,菠蘿救援隊來到鳳樓村,共轉移41位大人、4位小孩,之后前往在水一方酒店轉移受困群眾。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接下來,我們菠蘿援救隊會一直在陽朔直到雨停安全才會離開,市民如果在遇到困難的時候,除了求助當地政府外,也可以聯系我們,我們可以義務、無償幫助。”
如果沒有這幾十年的改革開放,這樣一支由民間善款捐建、志愿者運作、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救援隊是不可能存在、不可能“從多個平臺了解到”有關信息,更不可能在全國活動的。H女士的衷心感謝和表態,確實代表了我們大家的心聲。
金寶河之惑
不久我們獲知:就在我們離開不久水勢復漲,在離我們原住云舞酒店幾百米隔河相對的香樟華萍酒店發生了慘禍,一對銀行高管夫婦何健(桂林農行副行長)、談穎雯(廣西農行網絡金融部總經理)6日入住該店后水困失聯,8日下午5時談女士遺體在溢流壩附近柚子園中發現,法醫驗證為溺亡。何先生至今沒有找到。聽到消息后真有點后怕:他們出事的酒店在我們原住處視野可見,而遺體發現的溢流壩附近正是我們獲救過河之處,時間相距不過幾小時!
我感到奇怪的是:金寶河在這一段是西東流向,河北岸為金寶、遇龍兩河間的平野耕地,南岸則是月亮山及遇龍河與荔浦河流域間的分水嶺,北岸低而南岸高,住在北岸的我們也是無法向北逃生而南渡獲救的。何、談夫婦卻是住在南岸,在我們獲救之處遇難。這是怎么回事?這場災禍中究竟有多少人傷亡?而“金寶河水庫泄洪”之說也讓人疑惑:泄洪的是哪座水庫?抑或久大、陽朔垌兩庫都泄洪了?詳情如何?為什么當時正在下游的我們一無所知?我想,有關部門對這些情況應該有個交代。
責任編輯:王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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