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紅十字會只給名單上的醫院？捐了那么多東西怎么還缺？記者實地探訪，現場未見紅十字會工作人員

　　來   源丨21世紀經濟報道

　　導讀：隨著疫情防控工作的全面展開，醫療物資緊缺成了一個焦點、難點和痛點。

　　主要承擔捐贈物資接收、發放的紅十字會也成了輿論關注的焦點。

　　央廣總臺記者1月31日到武漢市紅十字會進行了探訪。

　　此前，湖北省紅十字會第一次公布了接收捐贈物資的使用情況。其中，協和醫院收到個人捐贈的口罩3000個，捐款1.2萬元。武漢市仁愛醫院、武漢市天佑醫院分別收到企業捐贈N95口罩1.6萬個，共收到捐款36萬元。

　　為此，有網友提出質疑：一家做“人流”、“彩超”的莆田系醫院，為何需要1.6萬個N95口罩？而作為本次疫情中收治患者主力之一的武漢協和醫院，反而只有3000個普通口罩？

　　捐了那么多東西為什么還缺？

　　記者探訪武漢市紅十字會

　　隨著疫情防控工作的全面展開，醫療物資緊缺成了一個焦點、難點和痛點。主要承擔捐贈物資接收、發放的紅十字會也成了輿論關注的焦點。

　　據第一財經報道，一些醫院稱，到武漢紅十字會領取物資時，對方卻說自己所在醫院不在名單上，不予發放物資，最終無奈空手而歸。

　　領用武漢紅十字會倉庫物資需上“物資調配表”，多人空手而歸

　　央廣總臺記者1月31日到武漢市紅十字會進行了探訪。

　　在湖北武漢市勝利街162號的武漢市紅十字會，一輛卡車停在門口，志愿者正在往車上裝運醫療物資。

　　志愿者介紹，一樓有一個很小的倉庫，只能暫時存放少量貨物，大量捐贈物資必須集中轉運到位于武漢市漢陽區四新南路的國際博覽中心A館的倉庫。

　　△在紅十字會的墻上，貼著一張《武漢市紅十字會捐贈工作指南》，指南上有這樣的文字：直接到倉庫捐贈，可辦理一切手續。

　　記者隨后來到武漢市漢陽區四新南路的國際博覽中心A館。在這里，記者看到，原來的展館被臨時征用為倉庫，堆放著一些貨物。

　　△總臺央廣記者探訪武漢市紅十字會倉庫。

　　愛心捐贈總量大，但為何總不夠用？

　　在倉庫門口，武漢市常務副市長胡亞波正在現場指揮調度貨物緊急派送工作。

　　胡亞波：現在問題的核心是要想辦法精準配送，提高效率。其實在飛機上就把很多單子精準分到各個醫院，但現場一看發現有些貨物不是我們要的，有些貨裝得不規范。建這個倉庫就是希望能夠有計劃，不能老是等米下鍋。

　　記者：醫院要把自己的需求報上來嗎？

　　胡亞波：不僅它報，現在我們還有一個工作隊伍，在每個醫院具體精準地核查。保證的是這樣幾個渠道：

　　第一，定點的12家醫院是重點，金銀潭、漢口醫院這些定點醫院是重中之重，一定要保它的運轉；

　　第二，保4家直屬醫院，同濟、協和、人民、中南，定點捐助我們也不反對，但是得記賬，不能重復配送；

　　第三，還有61家發熱門診；

　　第四，現在大量立足于社區衛生院接診。

　　如果還有余地，就要考慮接送病人的司機、處理醫用垃圾的工人，甚至包括處理遺體的人等，所有的環節現在需要的量還是非常大。

　　雖然已經反復向社會發布各種公告，需要什么、是什么型號，都很具體。但是畢竟隔行如隔山，所以大量捐贈物資都是民用的。現在醫院里面也有這個問題，一方面需要的東西進不來，另一方面醫護人員不需要的東西堆積如山。民用的也可以，我們現在要物盡其用，醫護人員不能用的口罩社會民眾可以戴。這場戰役來得太急了，保證城市供水、供氣、供電、供菜等一線工作人員，他們也需要適當的防護，所以現在需要量還是比較大。

　　記者：要達到科學調配，其實還是需要一點時間？

　　胡亞波：它是一個最復雜的系統工程，涉及了方方面面，我們的力量還是不夠。

　　倉庫中為何堆放了如此多物資？

　　據介紹，這個展館是1月24日下午定為武漢市捐贈物資臨時倉庫的，當天晚上就已騰空備用。 現場有工作人員介紹，之所以在疫情防治一線醫療物資如此緊缺的情況下，此地依然堆放了如此多的物資，是因為這里的一部分物資是定點捐贈，還有相當一部分不符合醫用標準。

　　在倉庫的一側，堆放著一箱箱洗衣液、消毒水。在一堆明顯是海外捐贈的物資前，有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些紙箱里都是潛水鏡，因為有孔洞，不能替代護目鏡使用。

　　記者采訪過程中，看到先后有身穿同濟醫院和協和醫院工作服的人員在現場領取物資。一位身穿協和醫院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被請去開箱檢查一些物資是否符合醫用標準。現場工作人員介紹，他們都是此次臨時被抽調到倉庫來工作的，不具備鑒別哪些物資能夠醫用的專業知識。

　　展館的一個角落現在被改造為辦公室，有工作人員在登記造冊。現場工作人員介紹，每一筆物資入庫、出庫都有詳細登記，他們根據市衛健委提供的計劃發放這些物資。 

　　按最緊缺的情況分配物資

　　在現場，記者見到幾位前來領取物資的醫療機構工作人員。一位自稱是武漢市第六醫院的工作人員直接向常務副市長胡亞波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醫院工作人員：我是六醫院的，六院在市級醫院里面不是很出名，但還是要考慮到我們的分配。

　　胡亞波：我們第一按接的病人數，第二按病重和危重人員。一個醫生要照顧20個還是30個病人，然后一個醫生要配幾個護士，這是一班，一天至少三班倒，每一班至少需要一套服裝，我們是按最緊缺的情況在配。

　　現場未見紅十字會工作人員

　　因紅十字會已成為輿論焦點，采訪時記者明顯感受到現場工作人員的壓力和對媒體的防備。記者始終沒有在現場見到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一位從其他部門抽調來的工作人員私下說，紅十字會幾十年沒打大仗了，一打仗就有點亂。

　　記者多次撥打武漢市紅十字會相關負責人的電話，屢次被拒絕接聽。最后，常務副會長陳耘的電話接通了，他表示，紅十字會工作只是疫情防控工作中的一個“小環節”，紅十字會要說的話已在官方微信公眾號和官網上說過了。 

　　當記者表示，此前的官方發布，公眾仍有諸多疑問時，這位負責人說，馬上要接待省里的調查組，實在沒有時間。

　　莆田系醫院獲捐1.6萬個口罩，

　　巧合還是必然？

　　1月30日，湖北省紅十字會第一次公布了本次疫情以來，該會接收捐贈物資的使用情況。

　　其中，協和醫院收到個人捐贈的口罩3000個，捐款1.2萬元。

　　武漢市仁愛醫院、武漢市天佑醫院分別收到企業捐贈N95口罩1.6萬個，共收到捐款36萬元。

　　但隨后即有媒體爆料稱，武漢市仁愛醫院系一家莆田系醫院。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烏龍嗎？

　　武漢仁愛醫院官方網站資料顯示，該醫院是經國家衛生部門批準的一所以婦科、產科、口腔科為重點專科基礎，集醫療、預防保健、科研為一體的二級綜合醫院。其在搜索引擎的鏈接標題上顯示“武漢無痛人流不孕不育四維彩超”等一系列關鍵詞，而且并不在武漢的發熱門診、定點醫院清單中。

　　天眼查數據顯示，武漢仁愛醫院法定代表人為陳麗香，公司股東則是三個自然人：陳麗香（持股50%）、陳志松（持股30%）、林志虎（持股20%）。

　　另外，武漢仁愛醫院的行政處罰多達6次，主要處罰內容為違法發布廣告。

　　為此，有網友提出質疑：

　　一家做“人流”、“彩超”的醫院，為何需要1.6萬個N95口罩？

　　而作為本次疫情中收治患者主力之一的武漢協和醫院，反而只有3000個普通口罩？

　　對此，1月31日，湖北省紅十字會作出回應稱：對有關信息進行了復核，發現確因工作失誤導致公開信息不準確，現將捐贈的“N95口罩36000個”更正為“KN95口罩36000個”，其流向“武漢仁愛醫院1.6萬、武漢天佑醫院1.6萬”更正為“武漢仁愛醫院1.8萬個、武漢天佑醫院1.8萬個”。

　　并且進行了如下說明：

　　2020年1月26日，一家愛心企業向湖北省紅十字會捐贈3.6萬個KN95口罩。經向衛生健康部門了解，該型號產品不能用于新冠肺炎治療定點醫院一線醫護人員防護，但可用于普通防護。

　　當時，武漢科技大學附屬天佑醫院、武漢仁愛醫院向省紅十字會發來緊急求助信息，申請緊急救助，提出本院也參與了新冠肺炎防治工作，也有很多發熱群眾候診就醫，急需防護用品。

　　經溝通，本著人道救急的客觀需求和當時物資現狀，捐贈給武漢科技大學附屬天佑醫院1.8萬個口罩、武漢仁愛醫院1.8萬個口罩。

　　在更正說明之余，湖北省紅十字會表示，對因工作失誤導致捐贈信息發布不準確表示歉意。

　　對湖北省紅十字會的解釋

　　網友并不買賬

　　但對于湖北省紅十字會的解釋，不少網友并不買賬。

　　1月31日下午，有網友質疑，定向捐贈方北京森根比亞生物技術有限公司與武漢仁愛醫院系一個老板，并出示了天眼查的股權穿透信息。

　　北京森根比亞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相當于把錢何物資從左口袋挪到右口袋，在博得熱心公益好名聲的同時，還能合法避稅。

　　據湖北省紅十字會官網公告：

　　湖北省紅會按一定標準接收疫情防控相關物資，捐贈方需填寫捐贈意向函及相應證明資料提供給紅會審核。

　　其中，捐贈意向書分為“定向”或者“非定向”兩種。

　　定向捐贈由捐贈人與受贈單位對接溝通后，直接按受贈單位提供的地址發貨。

　　非定向捐贈則由湖北省肺炎防控指揮部統一調配，捐贈物資直接運送至湖北省紅十字會提供的受贈單位。

　　21記者從捐贈詳情表中看到，武漢仁愛醫院收到的捐贈口罩，其捐贈方顯示為北京森根比亞生物工程技術有限公司。捐贈詳情表顯示，該公司捐贈了N95口罩3.6萬個，價值36萬元，流向顯示武漢仁愛醫院和武漢天佑醫院。

　　北京森根比亞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全資控股公司湖南森根比亞銷售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兼總經理奉海波向21記者表示，這些都是不真實的，公司和武漢任何醫院都沒有任何股權和投資關聯關系，就是捐了點口罩，想為疫情盡一點力量。

　　“我們也很無奈……我們董事會也正在研究是否回應，有結果了我第一時間回復。”

　　奉海波表示，湖北紅十字會后面的說明都已經說明和他們企業沒有任何關系，公司完全躺槍、背鍋。

　　“不是告急！是沒有了！”

　　多家醫院物資告急，網友擔憂

　　事實上，引發網友們強烈質疑的，除了武漢協和醫院與仁愛醫院接受口罩捐贈數量之對比懸殊，還有多個醫院的物資告急。

　　1月30日，《人民日報》官方微博轉述一位協和醫院醫生的消息稱：“物資即將用盡，武漢協和醫院再次求助。不是告急，是沒有了！”

　　同日，武漢協和醫院也發布公告，聲稱醫院的醫療物資即將全部用盡，需再次向社會發出捐贈求助，求助物品包括防護服3000件、醫用N95口罩5000個、醫用外科口罩8000個、一次性隔離衣3000個和防護面罩1000個。

　　而武漢協和醫院的上一次求助，是在1月23日，一個星期前。當日，湖北省中醫院、華中科技大學協和醫院、湖北省兒童醫療中心、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武漢市中心醫院、武漢市中西醫結合醫院、武漢市第三醫院、武漢大學人民醫院等8家武漢醫院也相繼發出公告，向社會各界征集捐贈醫療防護物資。

　　自武漢醫院發出求助信息起，社會各界已迅速響應進行募捐，政府也在統一調度，向武漢各醫院調配醫用物資。但是，醫院的醫用防護物資短缺情況看起來并沒有改善。

　　武漢是疫情的重災區，但隨著疫情蔓延，武漢周邊地區的醫院也相繼出現了防護物資短缺的問題，并向社會公開求助。據21記者不完全統計，截至1月28日，湖北省除武漢外，向社會發出過求助支援信息的醫院已多達67家，包括黃岡23家、黃石7家、宜昌11家、咸寧7家、孝感11家、隨州8家等。除了醫院自行求助外，有些地方還是當地防控指揮部向社會發出捐贈求助的。

　　1月27日，湖北荊州高新區·掇刀區疫情防控指揮部就發出公告，向社會公開求助捐贈醫用防護服、N95口罩、正壓隔離衣、護目鏡、防護面罩等多種物資。

　　全國確診病例數還在增長，疫情依舊嚴峻。除湖北省外，其他省市的醫院也相繼出現了物資供應不足、無法購買到物資的情況。據不完全統計，截至1月28日，湖北省外已有超過70家醫院發布了社會求助信息，包括四川省、廣東省、安徽省、浙江省、海南省、北京市、甘肅省、陜西省、廣西壯族自治區、山東省、河南省、湖南省、山西省、上海市、江西省、江蘇省等省份的醫院。

　　“現在采購不到，口罩都少的很，幾乎是短缺了。因為我們需要的不是普通口罩，外科口罩還算好找，但是N95口罩根本談都不要談。”

　　1月29日，作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定點收治醫院之一的江西宜春第二人民醫院工作人員向21新健康記者介紹道。

　　上述工作人員表示，目前醫院防護用品嚴重短缺，因為都是一次性消耗品，用一段時間就沒了。現在口罩、防護衣等重要物資都分配給發熱門診的醫護人員使用，其他科室都沒有，醫護人員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部分醫院已經要把手術室防護衣拿出來給醫生防護了。

　　捐贈物資的發放不能是筆“糊涂賬”

　　當前，防控疫情一線，不少地方仍面臨醫療物資緊缺的狀況。社會各界愛心匯聚，正在成為緩解物資供應難題的重要補充。然而，捐贈物資的分配工作中，還存在不能及時發放到位，以及發放不盡合理的問題，值得警惕。

　　對于承擔接收捐贈工作的相關部門而言，收到社會各界捐贈來的緊缺物資后，第一時間把物資配送到最緊缺、最急需的地方是關鍵。防控疫情一線就是戰場，緊缺的物資就是關鍵的“彈藥”補充，容不得半點松懈、延遲。否則，不僅會貽誤戰機，也會讓前線沖鋒的人員暴露在危險之中。

　　捐贈物資的發放，不能存在“糊涂賬”。有的地方，承擔大量確診病例救治工作的醫院物資告急，部分救治任務較輕的醫院卻收到大量物資補充；有的地方，定向捐贈的物資已經到達，卻卡在配送的“最后一公里”……類似這樣的問題，相關部門必須予以重視，并及時回應、糾正、解決。

　　好鋼，就要用到刀刃上。對于社會捐贈物資的發放，必須明確相應的標準，明確具體的配送時限，明確具體的負責人員，并將之作為疫情防控工作的重中之重。讓“愛心”盡快流向最急需的地方，相應的責任必須夯實；對于存在不作為、慢作為、亂作為的人員，必須重拳懲治！

責任編輯：鮑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