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歐洲站站長 郝倩
世界衛生組織的網站上對抑郁癥的表現和后果有明確解釋:“重度抑郁發作時,患者就不太可能繼續從事社會活動、工作和家務,即使從事這類活動,程度也極為有限”;“最嚴重時,抑郁癥可引致自殺。每年自殺死亡人數估計高達100萬人。”
德翼墜機的真相部分浮出水面,不是天災,不是機械故障,而是“人禍”。28歲的副駕駛安德里亞斯-盧比茨(AndreasLubitz)顯然被抑郁癥折磨了多年,而且就在墜機發生前,他與女朋友剛經歷了一場感情危機,因為愛情的波折十分“心碎”并有些“心煩意亂”。
之后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根據黑匣子所記載的飛機墜毀前的最后聲音,在機長暫時離開駕駛艙中后,便被盧比茨鎖在了駕駛艙外(911事件后所有駕駛艙必須從內部操作開門),機長輕輕敲門,猛烈敲門,甚至嘗試破門而入。此時,獨自在駕駛艙的盧比茨呼吸均勻,手動啟動飛機高度控制,在8分鐘內操作飛機急速下落,直至撞上法國南部阿爾卑斯山山脈,飛機粉身碎骨,最大的一塊碎片不過一輛小轎車大小。150人無人生還。
事后想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假設他所駕駛的空客A320撞擊的不是阿爾卑斯山一個人跡罕至之處,而是一個城市,那后果將有多可怕?
盧比茨這個“德國病人”,讓全世界必須重新審視一個很多人之前都不太熟知的心理疾病——“抑郁癥”。
什么是抑郁癥?我參考了世界衛生組織的定義。抑郁癥是全球一種常見病,估計共有3.5億名患者。抑郁癥不同于通常的情緒波動和對日常生活中挑戰產生的短暫情緒反應。尤其是,長期的中度或重度抑郁癥可能成為一個嚴重的疾患。患者可能會受極大影響,在工作中以及在學校和家中表現不佳。
世界衛生組織的網站上對抑郁癥的表現和后果有明確解釋:“重度抑郁發作時,患者就不太可能繼續從事社會活動、工作和家務,即使從事這類活動,程度也極為有限”;“最嚴重時,抑郁癥可引致自殺。每年自殺死亡人數估計高達100萬人。”
關于盧比茨在墜機當天是否還在經受著嚴重抑郁癥的折磨,現在還在調查中。有一點是不容否認的,嚴重抑郁癥患者不是可不可以開客機,而是很難從事任何工作。與此同時,他們需要關愛,理解和積極的治療。
精神疾病中的癌癥——抑郁癥
有醫學專家將抑郁癥和“癌癥”劃等號,因為抑郁癥就是精神疾病中的癌癥。不同的是人類對于癌癥的研究日新月異,對抑郁癥的研究卻止步不前。更不用提二者在媒體上完全不等量的曝光度。
世界衛生組織的網站上有明確說明:“輕度抑郁發作者繼續從事日常工作和社會活動有一定難度,但也許不會完全喪失活動能力。重度抑郁發作時,患者就不太可能繼續從事社會活動、工作和家務,即使從事這類活動,程度也極為有限”
“最嚴重時,抑郁癥可引致自殺。每年自殺死亡人數估計高達100萬人。”這也是世界衛生組織的數據。
同時,世界衛生組織發現,雖然對抑郁癥已有行之有效的治療辦法,但全球只有不足一半的患者(在一些國家中僅有不到10%的患者)接受有效治療。
其實,即使是接受治療的那些病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重回到正常生活的。有數據顯示,現行的抗抑郁藥物,只對50%的患者有效。
我還曾看過一位同行在抗擊抑郁癥時寫的親身經歷。他患病后被迫離開工作崗位,每天的日子就是無休止的失眠,頭痛、頭暈、注意力無法集中,沒有食欲,思維遲緩,做任何事情都猶豫不決。他不斷地尋醫問藥,藥不奏效,病情加深,繼續換藥,自己與自己抗爭。
期間的過程十分痛苦。直到最后終于開的藥方開始對他起效,我記得他第一份欣喜,居然是自己可以集中精力看半個小時手機了。這之后才是逐漸地看電腦,看書,而人際交往能力的恢復是最后階段才達到的。
在與抑郁癥的戰役中勝出后,他用四個字總結自己的勝利——“地獄歸來”。這四個字深深震撼了我。
他說:“據統計,抑郁癥患者中,三分之一可以治愈,三分之一發展成慢性,三分之一自殺。一定不能讓自己成為最后的三分之一。”
他還總結說,“不要讓自己閑著,努力讓自己思考一些事情,做一些事情。盡可能做一些工作。工作本身就是最好的治療方式。”
這句話或許真的說出了很多抑郁癥患者的心聲,也或許盧比茨當時也是這么想的,直到他親手扼殺了149條人命。
說到這,似乎答案已經很明確了。抑郁癥是一種病癥,需要得到正視和治療,而不是逃避。重癥患者自然是不具備工作能力的。
犯罪,瘋狂和自殺的瘋狂交織
若真如警方所調查的,盧比茨受抑郁癥折磨多年,那他的行為就得到了解釋。如法國總理瓦爾斯所說: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指向一個我們無法形容的行為:犯罪行為,瘋狂,還有自殺傾向。這三個形容詞是很難用一個詞來歸納總結,但是調查人員之前也對媒體明確表示:不能把這種行為定義為“自殺”,因為“自殺”是了結自己,而不是了結自己的同時還要殺害別人。
心理低谷,抑郁,痛苦,或是巨大挫折。這種情況我們很多人都多少經歷過。每遇到這樣的情況,工作效率會受到影響,也容易犯錯。當然,我們中很少有人像飛機飛行員那樣,對上百名,甚至更多的人命負責。一時的想不開就可能釀成慘劇。
一名情緒隨時可能陷于崩潰的年輕人獲得了獨自掌控一架A320客機的權利,將149個無辜的生命送上天堂——這其中甚至包括兩名幾個月的寶寶,和16名花樣年華的中學生。這令人不得不反思:嚴重心理疾病患者怎能被允許飛行客機?
當然,這不僅指的是飛行員。火車,公交,甚至是地鐵駕駛員的心理健康也應該得到重視。這些關鍵崗位每天都擔負著運送生命的使命,身心健康同等重要。
德國空中交通監管機構Luftfahrtbundesamt(LBA)獲取的文件顯示:盧比茨在2009年就曾經尋求過心理援助,從此后并沒有間斷接受治療。德國媒體Bild報道說:盧比茨依然在接受常規的藥物治療。與此相關材料已經由德國之翼的母公司德國漢莎提交給LBA。
與此,德國警方在搜查盧比茨家時也發現一些病歷記錄,顯示他現在還患有抑郁癥,并在接受治療。他撕碎了一張“病假條”上顯示的日期包含了墜機的當天。在德國和歐洲很多國家,類似的“病假條”是要由患者本人交給工作單位的,因為醫生并沒有權利直接對患者的公司透露相關信息。“病假條”本身可以說明患者當時的身體或是心理狀況不適合工作,這樣一個重要的“病假條”醫生或許應該知會德國之翼的人事部門,但現實中法律是不允許這么操作的。
難點在于,任何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都可能隱藏在一個“鄰家男孩”的形象下。這就如同故意墜機前的盧比茨,在同事眼中對工作十分滿意,熱衷體育運動,喜好旅游,這與其他的年輕人沒什么區別。
德國漢莎在墜機事件發生后也曾公布說,盧比茨在6年前曾中斷過飛行訓練,但是在幾個月后“狀態穩定”,重新進行訓練,并順利通過各項檢查和測試。但他并未透露盧比茨中斷訓練的原因,并稱如果是身體原因,那這些信息將是保密的。
當然,朋友眼中的盧比茨有些不同:情緒有些不穩定,一直在與抑郁癥作斗爭。
盧比茨從未對朋友們隱藏過他的病史,甚至曾說過他中斷訓練就是為了治療抑郁癥。但當醫生給他開了一張不適宜工作的病假條,他選擇撕了它,繼續上崗。
如何保證飛機不因為“心魔”而墜毀
這樣一個聽起來令人很揪心的故事,道出了很多“雇主”實際上對員工是否有心理疾病也沒那么關心。
好在,很多航空機構已經開始著手更改條文,希望可以在未來將類似慘劇扼殺在搖籃里。
在墜機事件發生后,德國漢莎,廉價航空EasyJet已經宣布了新規定的實施,即無論何時都應該保證起碼兩名飛行員正在駕駛艙里。昨日(27日),歐洲飛行安全局建議所有航空公司都必須全程保證至少兩位駕駛員在駕駛艙內。目前這只是建議,并不是法律規定。而經過這次墜機慘劇,其他航空公司也很難忽視主管部門“建議”背后傳遞出的強烈意愿。
聯合國[微博]旗下的國際民航組織(ICAO)也強調所有飛行員必須要進行常規精神和身體檢查。這個組織在2012年就曾發布過一個針對如何處理飛行員心理健康問題的指導意見。在這份報告中,ICAO明確表示:心理測試很少被看做在對機艙工作人員的擇選過程中有任何價值。事實證明,僅憑人格測試本身很難預測精神異常,更不用說以此判斷申請人是否適合飛行生涯。
德翼墜機事件真真把一個“心理”疏漏可能帶來的傷害放大到無數倍。整個西方社會也在討論,這其實不僅是一個飛行員的工種,對于一些可能掌控著其他人性命的重要工種來說,是否應該提高要求,除了常規的身體檢查,再引入常規心理測試?
心理專家,心理健康專業網站Psych Central的CEOJohn Grohol博士還提出了一點更為實際的建議,雖然這看起來在歐美國家阻力很大。按照慣例,歐洲的醫生是需要對病人的情況保守秘密的,所以即使醫生懷疑某位病人的情感穩定度,也是不能對外人透露。這種保密協議當然有其法律依據。
但是John Grohol依然建言說,是不是可以在保密協議本身不受到挑戰的前提下,允許特例。例如,一名本身已經受到抑郁癥困擾的病人,可能根本不會將一張寫清楚他有心理問題的“病假條”交給老板么,此時考慮到患者病情可能給其日常工作帶來惡劣后果,醫生是否可以打破常規,知會相關單位?
這又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大眾,尤其是雇主對心理疾病的認識和寬容度。這兩點我們現在都很缺失,不論在中西方。按道理來說,心理疾病應該像身體疾病一樣,受到眾人的關懷而不是指責,甚至歧視。但對抑郁癥這個問題,無論是社會關注度,公開的正視度和討論解決方案都遠遠不夠。這種疏漏,在其他的心理疾病上都有同樣的體現。
最后用美國作家安德魯-所羅門在《憂郁》一書中對他自己病況的描述結尾,這段話曾讓無數抑郁癥患者感同身受。他是這樣寫的:“人類文字中對于崩潰階段的憂郁癥描述并不多,處于那個階段的病人幾乎全無理智,但他們卻又需要尊嚴,一般人往往缺乏對他人痛苦的尊重。”
(本文作者介紹:新浪財經歐洲站站長。工作十余年,從社會新聞到財經新聞,從上海到倫敦,從第一財經日報到新浪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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