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特約研究員王應貴、劉芷辰 澳門報道
對投資者來說，即將過去的2022年是相當苦澀的一年，他們期盼著在新的一年里美國金融市場出現轉機。2022年，就業市場、激進加息、通貨膨脹和經濟衰退成為了年度高頻詞。美聯儲決策者早些時候對通脹趨勢的錯誤判斷以及后來貨幣政策的轉向過猛，人為地導演了金融市場的劇烈波動。
盡管全球供應鏈（汽車除外）整體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商品和能源價格對通脹的壓力緩解不少，但勞動力短缺引起工資成本快速上升，房租和其他服務行業價格上漲壓力依舊，美國通貨膨脹水平要在短期內回落至2%的政策目標水平是根本不可能的。美聯儲加息過快，短期利率與長期利率倒掛現象日益嚴重，經濟衰退已逐漸成為投資界的普遍共識。
在新的一年里，這些經濟問題自然不會憑空消失，將繼續影響著美國乃至全球金融市場走勢。
美股跌幅為2008年以來最大，融資市場遇冷
截止12月23日，今年標準普爾500指數大跌19.33%，納斯達克指數慘跌32.90%，波動率指數（VIX）上漲21.20%。
股票行業分化較為嚴重。標準普爾通訊服務跌40.37%，消費可選品跌37.41%，信息技術跌28.80%，地產股跌28.01%，信息技術服務跌20.11%，原材料行業股指跌13.11%，金融服務股指跌12.59%，工業股跌6.94%，但能源行業漲58.10%，消費必選品行業微跌2.33%，公用事業跌0.80%。標準普爾500指數成分股中十五大權重股表現迥異，蘋果公司股票跌27.55%，微軟跌28.68%，亞馬遜跌49.97%，伯克希爾·哈撒韋漲2.75%，谷歌C股跌38.46%，聯合健康漲5.78%，谷歌A股跌39.09%，強生漲3.46%，埃克森石油大漲71.04%，摩根大通跌18.81%，英偉達跌49.52%，寶潔公司跌6.31%，特斯拉跌勢兇猛，慘跌69.21%，維薩公司跌5%，家得寶跌去23.20%。由此可見，高科技股跌勢尤為慘烈。
受二級市場（交易市場）的嚴重沖擊，美國一級發行市場遭遇寒冬。據美國證券業與金融市場統計（SIFMA， 以下發行數據均出自該機構網站），截止12月23日，178家企業完成IPO上市，其中109家企業通過傳統IPO上市，69家通過SPAC上市。今年1-11月，傳統IPO融資金額為84.62億美元，二次增發融資額為712.5億美元，優先股融資為123.54億美元，而2021年同期三項融資額分別為1483億、2173億和567億美元，股票融資額同比下跌了97.82%，這一現象實屬罕見。2021年， SPAC融資額為1630億美元，截止今年10月融資額僅為120億美元。目前，2020年和2021年通過傳統IPO上市的近600家企業股票中超過四分之一的股票價格不足2美元，通過SPAC上市的股票價格就更是慘不忍睹。
債券市場喪失保值功能
按照傳統投資策略，當金融市場出現較大波動時，基金經理人會將60%的資金用于投資股票，把40%的資金用于投資債券，即所謂的60/40規則。然而，這規則似乎并非萬全之策，至少今年不靈驗了。截止12月23日，標準普爾國債指數下跌10.44%，國債及公司債券指數跌11.65%；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由2021年末的1.512%升至今年12月23日的3.751%，同時價格由130.7美元（每100美元面值）跌至113.08美元。
美國債券發行市場萎縮。按發行人分類，美國債券市場可分為國債、房貸抵押債券、公司債券、地方（政府）債券、聯邦機構（三大房貸擔保公司）債券和資產抵押券（信用卡應收貸款、汽車貸款、學生貸款、融資租賃、商業貸款等，住房貸款單列出來了）。2022年1-11月，美國國債、住房貸款、公司債券、地方債券、機構債券和資產抵押債券發行額分別為36958億、20449億、13524億、3630億、7533億和2978億美元，合計為85071億美元，而2021年同期分別為47494億、42648億、18837億、4410億、6409億和5217億美元，合計為125015億美元。與去年同期相比，2022年債券發行額下降了32%。美聯儲激進加息對企業的資本支出影響非常顯著，導致企業融資意愿較弱，也預示著明年經濟將步履艱難。
大宗商品價格暴漲后逐漸回落
受俄烏沖突影響，美國大宗商品價格暴漲，但隨著市場恢復理性，價格開始回落。截止12月23日，彭博商品指數（Bloomberg Commodity Index）今年上漲了13.50%，漲幅低于2021年的27.04%，但日收益率波動率達1.5%，高于2021年的0.98%。彭博社編制的商品指數包括德克薩斯輕質原油（8.04%，權重，以下相同）、天然氣（7.95%）、布倫特原油（6.96%）、低硫瓦斯油（2.65%）、玉米（5.59%）、大豆（5.79%）、銅（5.40%）、鋁（4.25%）、黃金（15%）、白銀（4.75%）、食糖（2.79%）、活牛（3.58%）等23種商品，因此具有較高的代表性。
美國原油基準德克薩斯輕質油（WTI）于3月7日達到本年峰值（130.50美元/每桶）后逐漸回落至80美元/每桶以下，全年漲5.5%，日均收益波動率為3.0%。在綠色低碳經濟政策指引下，主要國家和地區正努力實現綠色轉型，對原油的剛性需求減弱，原油市場的定價權又回到買方市場手上。而被投資界視為避險資產的黃金，今年表現卻不如人意，全年跌1.39%，日均收益波動率只有0.97%。大宗商品價格畢竟受實際需求影響，投機因素會影響一時，但不可能改變長期趨勢。
加密貨幣市場幾乎崩盤
盡管元宇宙代表新經濟，加密資產也頗受投資界的高度重視，但加密貨幣畢竟不是法定的主權貨幣，經不起市場大風大浪的考驗，其命運多舛，丑聞纏身。隨著美國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的泡沫被漸漸擠掉，由名人代言的加密貨幣的高光時刻也迅速退去。
據英為財情，2022年初，加密貨幣總市值為2.25萬億美元（與蘋果公司市值相當），12月23日已跌至8107.4億美元，幣圈內投資者損失可想而知。在市值較高的加密貨幣中，比特幣跌去63.64%，以太坊跌66.90%，較為穩妥的幣安幣跌掉了52.95%，瑞波幣跌57.35%，狗狗幣跌54.67%，卡爾達諾幣跌80.18%，被幣圈一致看好的保利幣（Polygon，前身為Matic）重跌68.37%。
曾為全球第二大加密貨幣交易所的FTX的快速破產倒閉可算是今年幣圈爆出最大的“雷”，涉及不少知名投資機構，如老虎全球管理基金、淡馬錫集團（新加坡主權財富基金）、加拿大安大略教師養老基金、軟銀集團公司、紅杉資本等69家機構投資者。最具戲劇性的是，就在 2022年11月初FTX市場估值還超過了300億美元，然而當月14日公司卻宣布進入破產清算階段；兩周后，與FTX業務關系密切的BLOCKFI（區塊金融）也宣布破產。
今年幣圈另一“大雷”則是Terra和Luna倒閉引起的連鎖反應，Celsius網絡（加密借貸公司）、旅行者數字（Voyager Digital）、三箭資本、3AC等多家公司倒閉。
說到底，加密貨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貨幣，其背后的儲備資產不是以法定貨幣標價的資產，而是由交易平臺發行的、本身毫無價值的加密貨幣，或所持有的其他機構發行的加密貨幣，即互為擔保（如Luna和UST）。除此之外，加密貨幣交易所內部管理混亂、監守自盜以及揮霍客戶資產也是倒閉的重要原因。
美國金融市場新年展望
2022年雖然即將過去，但留下的經濟問題還將繼續困擾2023年的美國金融市場。市場可能會對美聯儲加息的恐懼有所減弱，但依然會密切關注通貨膨脹的變化趨勢，更擔心經濟衰退是否如期到來。
首先，市場一直預期美聯儲至多把聯邦基金利率提高至5%，目前離目標值尚有50個基點，在明年1月31至2月1日及3月21至22日的會上美聯儲決策者可能各加息25個基點，然后靜觀事態變化，并暫時退出市場視線。
其次，隨著商品和能源價格大幅回調，美國通脹壓力有較大緩解，但最頭疼的服務業和就業成本上漲壓力依然存在，且具有較大的粘性。筆者估計，通脹在新的一年里下降幅度有限，到2023年末核心通脹率（PCE）仍保持在3.5%左右，遠高于政策目標值2%。由于通脹率是基于與去年同期相比的物價指數的相對變化，而非與通脹出現前的物價指數相比，因此2023年6月左右通脹不再是市場考慮的主要因素。
美國經濟會否衰退，以及何時衰退，這才是新的一年里市場最焦慮的問題。據美國證券業與金融市場協會的年末調查（US Economic Survey， End-Year 2022），2022年全年經濟增長速度為0.3%，2023年預計縮水0.3%；參與調查的經濟學家中83%表示，經濟長期增長趨勢為1.5%-2.0%，即回到疫情前的水平。其他類似的預測均顯示，明年頭兩個季度美國經濟會出現輕度衰退。
預測經濟走勢的確是件難事，美國這么多頂級學者和專業機構都未曾預測到通脹會成為央行的頭號公敵，而且持續時間長、影響面廣、危害大，也許是因為他們都轉向研究疫情的影響，卻仍以舊眼光看待本輪通脹出現的新問題。按照GDP構成粗略估算，我們便可窺探美國未來經濟走勢。2022年下半年以來，物價上漲削弱了消費者的購買力，月零售增長乏力，7-12月增長變化分別為1%、0.0%、0.3%、0.0%、1.3%和-0.6%；1-3季度企業投資支出分別為7830億、6692億和6122億美元。此外，從股票和債券融資額度看，經濟衰退是大概率事件，而且在高利率、高通脹的經濟環境下經濟低迷持續時間可能更持久。
眼下世界經濟環境正發生重大改變，國際經濟秩序被美國優先主義撕扯得支離破碎，國際間合作機制不復存在。此外，歐盟經濟衰退已成既定事實，英國經濟一只腳早已踏入了衰退的泥潭中，日本經濟與美國經濟周期同步，俄烏沖突正不斷消耗歐洲經濟實力，中美關系改善缺乏實質性進展，美國經濟增長缺乏國際環境（海外市場）的有力支持，這種“孤島現象”是以前經濟危機時未曾有過的。
即使明年經濟出現衰退，美聯儲早已經被高通脹困住了手腳，不可能再像前幾次危機出現時，濫用資產負債表拯救金融市場、扶持經濟增長，而且美國聯邦政府總負債超過了31.46萬億美元，大規模舉債從成本上講不現實，經濟恢復速度必將緩慢。
鑒于目前的經濟態勢，與國債收益相比，美國股票估值依然偏高，上市公司經營會繼續疲軟，筆者預計：2023年標準普爾500指數會在上半年下探3200點附近，全年跌幅在10%左右；納斯達克指數仍有較大的下跌空間，有望在8500附近企穩；原油價格最終會跌到每桶50美元以下；加密貨幣走勢會跟股票大勢保持一致；債券市場料變化不大，美元指數會下跌5%左右。
（作者：特約研究員王應貴，劉芷辰 編輯：李瑩亮）
責任編輯：張靖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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