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章不開張
編者按:小米手機被估值800億美元去港交所IPO;錘子R1手機發布,看到配置和外觀,網友一致用四川話叫羅永浩為錘子(不靠譜);而魅族,那個曾經定義國產智能手機、屢次被致敬的品牌,卻幾乎被人遺忘。
有時遺忘比敵視更可怕。一個品牌失去了個性,也就失去了那些曾經讓他驕傲的鐵粉們。
魅族、錘子、小米,黃章、羅永浩、雷軍。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們是一類手機,而雷軍與他們卻是兩類人。這類生于互聯網,長于互聯網的手機,在不同性格、不同做派的掌門人手里,也就有了迥異的結局。
掌門人的邊界在哪里?什么樣的品牌才能更有生命力?什么樣的手機,才是諸神爭霸后的幸存者?
文/本刊記者 孫 鋒
在9年前,魅族是最富有想象的中國智能機品牌。黃章幾乎憑一己之力,完成了魅族M8的整個研發、生產和流通。
魅族M8如此受歡迎,以至于黃章被譽為“黃教主”,有粉絲轉戰了4個省,倒了3趟火車買了3臺M8手機。手機界也誕生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批互聯網“自來水”。黃章以國產智能手機界最牛產品經理,功成身退。
在隨后的4年中,魅族受到來自三星、蘋果等全方位的挑戰,直至被黃章稱為“騙子”“小偷”的小米,完成了華麗的逆襲。
4年后,黃章第一次出山,露面了數天。魅族戰略從“小而美”,變成了“機海戰術”,要“作為小米的老師,目標(全國)前三是必須的,不然都不好意思出門”。最終在銷售數量上,魅族用2000多萬臺的年銷售量,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追趕;但在利潤上,黃章卻挖出了一個10億元凈虧損的巨坑。
2017年,黃章再次出山,誓要打造一款夢想機。只是魅族已經在各大手機排行榜中,淪為“其他手機”。這次的難度比上一次更大,周折也更多。
在產品爆炸的時代,創始人們喜歡把個人魅力賦予到產品文化、企業管理上。但過于個人意志的表達,往往把這些產品做成了小眾品牌。魅族即黃章,黃章就是魅族的天花板。在互聯網和科技界,他的性格和做派都是一種標志,解釋了工匠精神、企業管理、商業運作,這三個核心圈的中心和邊界。
被膜拜與被膜敗
2018年4月22日,浙江烏鎮。
魅族CMO楊柘款款到巨幕電子屏前,發布了黃章回歸后,向公司15周年致敬的旗艦機:魅族15。在這場“見真章”的發布會上,回歸魅族后閉關一年的黃章,仍然沒有出現在現場。
發布會后,“煤油”(魅族粉絲昵稱)對這款產品無比失望,把魅族15調侃為“2016年真旗艦”。因為它采用了兩年前的頂配芯片+去年年初的友商產品外觀,雷得“煤油”們外焦里嫩。
事后,黃章像往常一樣,在魅族論壇發帖:“魅族15只是我的小試牛刀,真正的大招在16。”
沒想到“煤油”們在帖子后面瘋狂刷樓,“魅族16只是我的一個大招,真正的實力在17,真正的夢想在18,真正的滿意在19……”換句話說,對于多年脫離一線的黃章,“煤油”們習慣了他的空話和吹夸夸。
但這并不妨礙魅族、黃章在“煤油”心中,曾經的神機和“教主”地位。
當年,在做魅族第一款手機M8時,安卓系統還沒成熟。黃章破天荒地采用了Windows CE系統。要知道,就連微軟本身,都不認為Windows CE系統移植到移動端具有可操作性。
但黃章硬是通過一個木匠的執著,用擬物化的界面,和對標蘋果手機的互動性,把M8做成了國產智能手機界公認的一代神機。微軟總部的展館里,至今擺著這款手機做永久展覽。
“偏執狂”的產品思維,在黃章之前,中國手機行業前無古人。沒有任何意外,在接下來的M9手機中,他依然延續這種偏執,銷量很快達到100萬+。黃章也成了國產手機界第一個在產品細節和消費心理把控上,展現的淋漓盡致的產品經理。
在做后來的魅族MX3時,他親手打磨了31個木質手板,才確定最合適單手操控的大屏幕尺寸。拿到樣機后,他感覺手感不對,經3D掃描發現木板與樣機之間有0.07毫米的差距。就為這0.07毫米,他把樣機打回去,改了18套模具才最終成型。
而黃章為魅族手機設計的呼吸燈式的mBack“小圓點”,一改安卓手機需要三個實體按鍵的缺點;腰圓鍵成了如今安卓智能手機的標準主按鍵;基于安卓系統優化的flyme系統,更是成了安卓廠商抄襲最多的手機系統。它們一起成了頻頻被致敬的中國智能手機原創經典設計。
更難得的是,除了對產品的偏執,黃章被公認是中國智能手機領域第一個具有用戶思維的產品經理。
他經常以“J.Wang”的用戶名,在魅族論壇收集各類用戶反饋的信息。甚至以誰逛論壇多,了解用戶需求多,作為員工KPI的考核內容。而魅族前營銷總監華海良最初的職務,不過是魅族的論壇版主,由于版主當得好,被黃章一步步提拔,最后成了營銷總監。
混沌初開的安卓智能機市場,大多數廠商普遍是在公板軟硬件的基礎上,做一些基礎的優化。黃章的偏執也就抓住了這一時期市場的絕對痛點。
但隨著谷歌進一步放開安卓系統權限,安卓智能機進入了深度定制階段,小米、華為、錘子都根據自身產品定位,對系統做了深度優化;用戶思維的理念,也成了各大手機廠商的第一要義。黃章所建立的產品護城河并不太寬和太深,創造的產品和經營優勢也被抄襲和模仿,逐漸瓦解。
自2011年的MX2后,長久隱居幕后、遠離一線消費市場的黃章,始終對魅族產品“放不下心”,幾次“驚為天人”的指導意見,也被定性為落后對手一個時代的“夢想設計”,魅族手機的創新從此乏善可陳。
2015年,黃章轉發祝福高考生的微博同時,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在智能手機行業)交得(卷)最早,然而……”
然而,他也是錯得最多的人之一。
控制一切,失去一切
黃章的偏執成就了魅族,卻也限制了魅族。
偏執的來源是對自己的極度自信,和對事物的控制力。魅族的早年時期,黃章堅信手機屏幕應該更寬,來容納更多的文字以方便閱讀。于是,M9和MX空前絕后地成了屏幕分辨率為960×640的安卓手機。這導致不少應用強制橫向拉伸,最終反倒影響了黃章一直推崇的用戶體驗。而在后來的經典MX2上,黃章繼續用1280×800我行我素,這也成為MX2最大的缺點。
不僅如此,黃章還把控制延續到了生產環節。無論國內外,鮮有手機廠商會像魅族一樣,設計、生產、銷售全鏈條集于一身。因為這顯然不符合商業邏輯。但即使制造成本比其他手機代工費用高出20%,黃章仍然堅持這個做派。
“這并不是一種優勢,而是一種風格。”黃章認同這一點。不過,當風格喪失了優勢,就必然會成為一種掣肘。
黃章控制的失效,最先暴露在內部管理上。
從2003年創立魅族到2014年的11年時間,黃章100%控股魅族,并極度排斥投行,“那些都是投機分子”。他也不玩股權激勵招攬人才。當年雷軍為他引進人才,勸他要給高管股份,否則很容易被別人挖走。
黃章的回答則很干脆,“他被挖走我自己能干”。
并不諱言,魅族M8、M9的成功,是黃章一個人的成功,因此他成了手機業張小龍樣的“產品經理人”。但這并不代表他是一個優秀的企業家或管理者。
盡管黃章歸隱幕后,但長久以來,魅族的朝堂,一直由黃家人把持朝政。魅族科技12名董事中,有4名黃姓,均在公司擔任商務、采購等要職。
黃家人剛接管了魅族供應鏈不久,從來沒在供應鏈出過亂子的魅族頻發充電器起火事件。最后查明原因是“黃家人不懂供應鏈,更換了充電器供應商,導致了安全問題”。
奇怪的是,此類黃家人造成的管理障礙和問題,似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只有黃章一人“蒙在鼓里”。
而在魅族的大事記中,包括為魅族帶來無上榮耀的Flyme系統的UI設計總監、為MX2帶來巨量銷售的營銷總監等,都在混亂的內部治理和爭斗中,先后辭職。
2013年魅族銷售終于超200萬臺,小米已向著2000萬臺的目標狂奔。直到此時,黃章都還在閉關與我行我素。幾位高管再也坐不住了,趕在2014年春節前夕,組團跑去他家里,拉他出山。
高管們剖析了公司面臨的內憂外患,對話從晚上六點到第二天凌晨六點。費盡口舌之后,黃章說:“只要能做一款好產品,困難不就都解決了嗎?”
但顯然,此時的魅族問題,并不是一個好產品能夠解決的。
2015年,魅族旗下自媒體筆戈科技,寫了一篇奇文《慈禧式領導人,被“爭議”的黃章與羅永浩》,把黃章這種隱身幕后,通過家族式管理控制企業的模式,褒揚為慈禧式的垂簾聽政。
論述了黃章挖掘出了公司的下一波人才,在公司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起到了權衡的作用,是帶有強烈個人主義色彩的當權者,有沃爾特·艾薩克森所說的現實扭曲力場,對自己的決策深信不疑,是設計驅動型的領頭人。
或許說得一切都有道理。但網友總結道:“皇太后醒一醒,大清要亡了。”
從戰略錯誤到戰術潰敗
黃章有句話是這樣罵雷軍的:“我就是這樣上當的,不是我曾經教他,他懂個屁做手機”。
他意指早年間,雷軍去他那“朝圣”,黃章事無巨細地將魅族的高配低價的產品思維、做爆款的期貨思維和借助論壇等互聯網渠道的用戶運營思維等,托盤告訴了他。但雙方最終沒達成合作,雷軍轉身“復制”出了一個小米。
沒想到雷軍是個“高材生”,小米以互聯網戰法,迅速趕上并超越了魅族這個“老師”。
2013年底,高管們邀黃章出山未果,公司原副總裁、UI設計總監馬麟帶著一部分總監和高級經理跳槽走人,僅UI部門就有十位以上的骨干離職,軟件部門僅一個星期左右人就走光了。
黃章感覺到“天變了”。2014年大年初九他回到了辦公室,為魅族和自己制定了三大戰略:1.引進投資,拆分股權,吸引人才;2.放棄“小而美”,實行人海戰術;3.自己將要全身心地對付小米。
很快,他又主動召集了一次會議,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拿著煙對自己發了狠。會上黃章數度語無倫次,每句話之間都要有10秒左右的停頓。說之前不愿意做,是自己還沒太放開。而現在,“這個市場有多大,我就能做多大!”
事實上,黃章的三大戰略的核心點只有一個——拿下小米。
線下黃章開始像小米一樣布局實體門店;線上,黃章又拾起了自己的“J.Wong”教主身份,在魅族論壇“布道”。
若有用戶質疑魅族產品有問題,放在之前,他絕大多數時候會懟回去,“不喜歡就滾”,但復出后他通常會說,“既然你們喜歡,那就為你們做一批”。但如果有人拿魅族與小米對比,他會說,“用小米的都是無腦屌絲”。
2015年,黃章罕見地離開珠海,去杭州面見了馬云,為魅族帶來了5.9億美元的資金。同時配套地還有阿里的流量資源和技術支持。
從表面來看,此階段的魅族,就像開了掛。2015年,銷量同比大增350%,達到2000萬臺(小米6400萬臺);2016年實現了2200萬臺的出貨量,迅速拉近了與小米(4100萬臺,2016年)的差距。
這項成就,其實要“歸功于”黃章的“機海戰術”。
從2015年開始,黃章向小米與紅米一樣,分拆了魅族為魅族和魅藍兩個品牌。開始扔掉“小而美”的標簽,徹底告別中高端精品策略,取而代之的是簡單粗暴的唯銷量論。魅族幾乎每一款產品都對標同期的小米產品,并且猛打價格戰。
2016年,魅族放棄一年一個機型,幾乎按月發布新品,同時以演唱會為主要營銷手段。整年下來,黃章共舉辦了11次發布會,發布了14款手機,邀請了12組藝人,留下26首歌曲。
卻沒有多少人記得黃章到底發布了哪些手機。
實際上,2015-2016年,魅族出貨量中大部分都是來自低價的魅藍系列。由于產品同質化,多款機型出現左右互搏的情況,不僅壓縮了盈利空間,還導致用戶流失。同時,在智能手機紛紛進攻高端市場的轉型期,魅族缺乏旗艦機的短板也愈發顯現。
通常而言,一款新機上市3個月后便會退市,若有旗艦機壓陣,則可以保持較長時間的熱度。魅族在這兩年的時間里,并沒有推出讓人記得住的明星產品。而更嚴重的是,從保持年盈利10個億,到2015年虧損10個億,再到2016年第一季度虧損3個億,“機海戰術”直接終止了黃章的IPO計劃。
黃章做一款好產品對抗小米的夢想,也并沒有實現。
第二次機會?
盼望著,盼望著,2017年黃章再次宣布出山。
實際上,2014年的第一次出山后,黃章何時隱的退,一直沒有一個官方答案。2017年再次出山,黃章宣布親身打造夢想機,更是一種象征意義——魅族的價值回歸。
這是被魅族和黃章寄予的第二次趕超機會。
回歸后,黃章立即表態,2015-2016年的“機海戰術”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同時,黃章對魅族進行了組織構架調整:組建魅族事業部、魅藍事業部、Flyme事業部。其中,魅族董事長兼CEO黃章掛帥魅族事業部,主打中高端機型;魅族高級副總裁李楠、楊顏分別負責魅藍事業部、Flyme事業部,分別對應魅族中低端機型和系統服務。
長久制約魅族發展的組織管理和產品結構,被第一次系統地理清。
2017年魅族推出的Pro 7,號稱是黃章歸來的第一大作。“這是主打前后雙屏的產品,等大家根據黃總的要求每個問題都弄好了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小米帶來的全面屏,已經成為市場主流。”在參與Pro 7研發的員工看來,沒有關注市場,是黃章的敗筆。
但“黃氏天花板”在魅族又何止脫離市場這么簡單。
早年間,手機芯片行業百花齊放,還沒一家獨大的高通,想與魅族合作。黃章認為高通并無太大優勢,拒絕合作。以致后來高通芯片成了各家旗艦手機必選,“魅族之心”成了嚴重的短板。
“只顧低頭走路,不知路歸何處”的短視,被認為是制約魅族成長的最大障礙。
但這并不是一個完整的黃章。
做M9時,黃章看到日漸成熟的安卓市場,立即拋棄了已經打磨成型的Windows系統。這種產品經理的的市場嗅覺和敏感度,成就了M9。這種嗅覺,一如他做魅族MP3,做到行業第一,感受到“站在山頂,無路可走”的無敵寂寞和行業天花板,毅然決然選擇停產,放棄了數億元的自有市場,潛心三年研發手機。
是什么讓他的嗅覺失效?
對于魅族,他一開始有清晰的受眾定位——跟自己相似,喜歡技術,有點宅的理工男。在黃章很早看來,這個群體追求極致的體驗,“什么都是最好的,夠酷才夠味”。
但是一切都變了。這些“煤油”在魅族連年的不作為,以及小米的摧枯拉朽下,已經歸化到了小米門下。于是,他學習華為,做高端。
另外,他需要平衡魅族和魅藍的門戶之爭,需要給魅族一個新的定位。
在TCL和華為主導過手機營銷的楊柘,被他請來聘為CMO,主管市場。他和楊柘給魅族的新定位是“佛性中年”,核心價值改成了“惟精惟一”。而這句話,楊柘在TCL做手機市場時也用到過。
Pro 7發布會上,楊柘站臺,對消費人群的定位是“處長”。這一明顯偏離魅族原有粉絲群體的投放方案還沒得到市場檢驗之前,就在魅族內部出現了激烈的爭論。同時,也面臨華為在這個消費人群的競爭。于是,他又在2018年5月,將魅族魅藍事業部合并,做另一個未知的嘗試。
作為一名企業掌門人的管理五味,讓他逐漸失去了對產品的敏銳感。
或許產品的歸產品、管理的歸管理、市場的歸市場,才能制造魅族的第二次機會。
責任編輯:李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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