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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財經訊，8月28日，委內瑞拉已成為全球通脹率最高和生活最危險的國家，石油經濟沒落，加之美歐相繼對其實施金融制裁，經濟發展已經陷入內憂外困的局面。該國于8月20日發行新貨幣“主權玻利瓦爾”，但發行新幣到底能否拯救其經濟，仍具有巨大爭議。新浪外匯專訪瀚德金融科技研究院副院長、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研究員楊望為您解讀。

　　1、新浪外匯：您怎樣評價委內瑞拉匯市現狀的呢？

　　楊望：從第一個問題來看，可以總結成四個字，就是“內憂外患”。

　　委內瑞拉的外患主要是由于反對以美國為首的石油利益集團。由于國際貿易以美元計價，又因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包括電子銀行等公共的組織基本上都在美國，美國擁有一些石油定價權。美國想制裁委內瑞拉很容易，一個是通過金融制裁不向他發放信用債、國際債權，而債權是靠信用評級。但全球最大的三個信用評級公司都在美國，如果通過干預主權評級，一旦評級向下，那么委內瑞拉在國際市場上是發不了債券的。

　　另外還有一重因素是技術層面的因素，因為在玻利瓦爾解放委內瑞拉之后，一直到1999年，實際上這段期間靠石油，這個國家曾經特別富有，他們最早是依賴社會主義國家援助一些技術和基礎設施，包括石油以及探測設備基本上都來自于俄羅斯這些國家，還有沙特、伊朗這些石油國家。后來逐漸地沙特、伊朗開始用美國的設備，因為美國也有石油儲備，而且技術非常先進，后來美國這些先進的設備不出售給委內瑞拉了，而且由于本國沒有生產能力，所以委內瑞拉好多設備是比較陳舊的。因為委內瑞拉產業結構比較單一，基本上是放棄全國，大力扶持石油。此外這個國家腐敗程度很嚴重，從這個層次上來講，其實總結成“內憂外患”是比較準確的。

　　2、新浪外匯：委內瑞拉為什么會發生大規模的通貨膨脹？

　　我們從經濟學角度來看通脹，無非就是把GDP消除掉通脹的增長率之后，剩下部分的跟M2去作對比，實際上經濟學上有一個衡量的關系，他們國家M2最近應該是18.1左右，但他們的GDP減掉通脹是負的，所以貨幣超發是非常嚴重的。

　　很多發展中國家其實都存在這個問題，產業結構單一、中等收入的陷阱其實也存在。大規模通脹原因可能有3到4個是最主要的，因為經濟跟產業結構有很大的關系，所以最大的原因可能是產業結構單一并且過度依賴石油經濟。

　　委內瑞拉經濟的一些數據基本上都沒有再對外發布了，我查了一下OPEC的數據，他們這些年的石油產量收入，占到GDP大概是72%左右，占他們整個出口96%左右，其實這個是非常高了，一個國家的經濟基本上是靠石油度日的話，這樣國家的產業肯定是發展不起來的，特別是國計民生的糧食、食品、醫藥產品。再有，根據查閱的一些資料，他們國家的咖啡價格幾個月前是2000玻利瓦爾，現在大概是200萬左右，貶值將近1千倍，現在數字還在變化。這其實跟他們國家的產業政策也有關系，國家扶持哪一類產業，哪一類產業可能發展比較快，像我們國家扶持基建、房地產，最早是依賴能源產業，鋼鐵、煤炭，所以我們八幾年、九幾年有一波煤炭潮，九幾年到2008年有一波鋼鐵潮，這是查閱數據可以看到。

　　第二個，國內的一些原因，比如貨幣政策。貨幣政策有很多形容詞，比如說積極、消極或者中性，其實我們不能用官方的評級用語表述它，只能他的貨幣政策是混亂的，基本上政府出現剛兌擠兌之后，除了主動貶值以外，就是大量地印鈔票，而且現在到什么荒謬的境地呢？

　　這一次原因是他們因為印鈔票太多了，印鈔票的一些原材料極度匱乏，然后外包給瑞典，瑞典把他們鈔票運回到國內的過程中有一些歐盟國家的海關阻攔，所以導致他們運鈔票的飛機中途被攔截。

　　用這么一個真實的案例可以看出，政府的貨幣政策至少是沒有專業性可言，沒有專業的經濟學家幫助他們去輔助政府來制定一些貨幣政策，甚至于說他們的央行應該是政府的一個工具，雇傭而已。

　　第三個，我覺得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其實從1944年，從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起來，對全國發行信用貨幣的國家來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外匯儲備。我們統一對外貿易以什么計價，最早是黃金，牙買加協議之后黃金比較重要了，之前美元一直很重要，到現在也很重要，但是在查韋斯執政期間，他的偶像是玻利瓦爾，玻利瓦爾受的教育是法國拿破侖時期新教徒的自由、平等思想，乃至于在他回國之后主動的搞了一系列革命，差點就把拉丁美洲統一，查韋斯他接受的是這樣的思想，最后他又結識了古巴的卡斯特羅，也是美國的反對派。這個時候他抵觸美國的霸權主義，所以好多以美元計價的外匯儲備基本上都花光了，他先花的美元然后花黃金，從2006年—2010年查韋斯當政的這數年時間基本上外匯儲備花完了。

　　發展中國家如果是國計民生的東西，比如說糧食、藥品如果需要進口的話，就必須要保持大適度的外匯儲備流通量，如果沒有的話其實就很困難了。

　　而且他依賴的是石油，我們回顧一下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美國采用的QE，到2014年這段時間，大概六七年的時間，大宗商品、股票、債券，都因為美國的QE政策受影響，因為美國用QE，歐盟、中國這些國家基本上都要用，從匯率角度來講很多時候就變成了美國直接把債給免掉了，所以這個時候各國都在統一的用QE，全球貿易特別是大宗商品市場是比較發達的，當時2008年—2014年這段期間，石油基本上成為全球的暢銷貨，那個時間委內瑞拉這個國家包括沙特、包括伊朗，國家的生活非常好。查韋斯當政期間，在2010年左右，他們國家的人均GDP大概從1999年的4400多美元一直到了13568，實際上從這個數字來看，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中等收入陷阱。

　　所以這個東西總結一點，他把外匯儲備用完了。如果把一個國家想象成一個企業的話，作為一張資產負債表，外匯儲備更多的是一個杠桿的概念，就是說賣出去一桶石油，同時國內要有一份外匯儲備，目的是支持這個生意正常的運作，如果單純的靠賣石油，這個系統性風險非常大。還有國際上除了信用評級以外，其實靠外匯儲備來增強外部投資者的信心，讓他們相信委內瑞拉發的國際債券是有效的、風險不大的，但是外匯儲備如果用的差不多了，其實大家都不愿意買他的國際債券，甚至沒有承銷商愿意去銷售它的國際債券。

　　3、新浪外匯：為什么不能通過擴大石油出口平衡貿易賬？

　　其實委內瑞拉是非常有意愿去做這件事情，為什么？石油是他們國家所有人福利來源，包括依靠石油的利益集團腐敗特別嚴重，是非常希望去賣石油的，但是為什么賣不掉呢？第一大原因是2008年—2014年這段時間，不僅僅美國的QE政策，歐洲、中國其實也有，大宗商品盛行，到2014年美國取消QE，中國也跟著取消了，在美國、歐洲、日本相對應地取消QE政策，現在基本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貨幣緊縮的狀態，所以這個時候我們通過美林時鐘模型去分析的話，大宗商品在國際貿易中更適合經濟過熱滯脹的狀態。

　　這是在國際貿易狀態下，并不是國內，在國內委內瑞拉是處于滯脹的，但是石油是銷售出口的，這是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說國內外的經濟形勢發生了反轉，發生了相反的變動，這樣的話會導致風險短時間內無法承受。像類似于“荷蘭病”的這種情況還有很多，我們回顧一下主要依靠石油的國家，在非洲第一石油大國，尼日利亞，他其實也有這樣的問題，沙特也有。

　　所以不能用石油出口平衡貿易的原因，第一，是國內外經濟形勢的逆轉，第二，還是產業結構的單一化，所以是不能夠通過擴大石油出口來平衡貿易的，因為進口是自愿的，出口是被動的，所以看現在就知道出口量是在驟降的，原因跟匯率有很大的關系，所以可以看到出口并不是說想要平衡貿易賬戶就能平衡的，實際上要依托很多因素，包括外匯。

　　4、新浪外匯：委內瑞拉為什么沒成為像沙特那樣的國家？

　　沙特不同的有兩點，第一點是依附美國，第二點是“精神攻擊”。

　　其實這個區別跟地緣政治是有關系的，沙特在中東地區，跟美國沒有任何的地緣政治方面的利益沖突，只是說美國來干預中東地區的一些經濟、貿易或者在爭奪石油資源，他必須反擊，通過什么反擊呢？就是支援這些恐怖組織，除了911那個事件以外，也是不痛不癢，包括伊朗也是這樣子，伊朗其實對美國造成什么威脅？

　　北美洲反美勢力相對薄弱，但是南美洲是比較團結的，像哥倫比亞、委內瑞拉、玻利維亞、智利，這些國家其實是委內瑞拉創始人玻利瓦爾一手建立起來的，他原來都是一些印度安人或者是其他的黑奴，白人也是屬于西班牙裔的。

　　從歷史上來看，這個國家跟美國是有直接的利益沖突的。美國其實沒有太多資源，比如說他的原油儲備量其實只有360億桶，委內瑞拉是最多的，在2010年被探明的這些石油儲備量已經超過了沙特，沙特最早是2600億桶全球第一，后來發現委內瑞拉這個國家是3200億，更多，而且是超過一個美國的量級。所以這時候美國既沒有貴金屬資源，他也沒有石油資源，也沒有天然氣，到后來在加利福尼亞州，發現了頁巖油，才對石油的依賴度下降，因為最早的時候其實美國他石油用量是特別大的，發現美國本土有供給之后，扶植自己的產業，他的石油進口量就會下降，實際上委內瑞拉是受損失的。

　　另外一個，美國特別是從小布什開始一直在制裁委內瑞拉，基本上雖然也沒有明言禁止，更多的是不從委內瑞拉這個國家去采購石油，后來跟沙特結盟之后從沙特進口會多一些，因為感覺沙特可控制，委內瑞拉不可控制，而且他的風險極大，因為曾經從2004年美洲自由貿易協定被查韋斯推翻了，他想自己建立一個玻利瓦爾替代計劃，想實現原來玻利瓦爾解放全美洲的夢想，實際上到他2013年去世也沒有實現，到2006年在聯合國發言的時候就公開抨擊美國總統和美國，而且用語還比較激烈。去年馬杜羅實在無法解決國內的貨幣超發問題了，他應用了一個新的融資工具，叫加密數字貨幣（石油幣）。

　　所以我覺得委內瑞拉跟沙特有兩大區別：一個是在國際化的地緣政治策略完全是相反的，沙特采用的是中性策略，就是有一部分依附于石油經濟，對美國利益集團他會關系很好，有一部分是打擊美國的，不過是暗中培植勢力打擊，不會是明目張膽地對抗，委內瑞拉更多的是直接對抗。

　　所以從地緣政治來說，其實委內瑞拉是非常不利的，因為它很多石油的出口是依賴于美國人的，美國人一旦停止進口，他其實也沒有任何辦法。

　　第二個，其實跟沙特的一些經濟政策包括產業政策是不一樣的，沙特雖然說石油也占GDP比較高的比重，但是這些年來我們看OPEC的數據，其實是慢慢的有下降的，特別是全世界比較知名的就是基建，比如我們全世界知名的就是中鐵建、中國建筑，會去給國外修基建設施，但是沙特也很有名，特別是在中東地區。其實他們國家除了科技不發達以外，其他產業，農業包括那些基建的工業、基礎設施的工業是發展的。所以說沙特它的水利、電力跟基建是有關系的，民生的一些工程他也跟著發展起來了，不需要依賴外部的一些技術。但是委內瑞拉他惡化到什么程度呢？他的電力、他的水利都是依賴于外包，他們國家沒有統一的國有的企業可以承包這項工程，技術上達不到，我們可以看到很多新聞里邊，包括委內瑞拉沒水喝、沒電用，突然停電了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他和沙特區別其實主要還是兩點，一個是國際的地緣政治策略不一樣，第二個是經濟政策不一樣。

　　5、新浪外匯：委內瑞拉算不算進入了中產階級陷阱，還是掉進了深重的荷蘭病？

　　委內瑞拉“荷蘭病”確實是有的，其實依賴于某一單一產業的都是“荷蘭病”。我們經濟學家提出中等收入陷阱，是在世界銀行的報告里，就是說大部分都是集中在發展中國家才會發生，人均GDP大概是3千到1萬美元之間，經濟發展過程中人均GDP有可能朝哪個方向走？一個是超過1萬美元，變成發達國家，原來1萬美元就是發達國家，現在發達國家這些更高了。另外一個是說，如果你發展不夠好，人均GDP繼續往下降，永遠超不過1萬美元，你就是中等收入的陷阱。

　　從委內瑞拉的層面上嚴格定義來說，不存在中等收入陷阱，我覺得應該定義為全民陷阱比較合適，包括官員、富人在內，其實都不好過。因為稅收的策略是讓一般人先富起來，讓一部分人更窮，但是貨幣政策是所有的產業都會受影響，所以一旦有“放水”的消息出來，一般都會有水漫金山這種說法，水漫金山就是所有人都逃不掉，但稅收是調節性的，我想調哪一部分就調哪一部分。所以從第五個層面來分析的話，其實是可以區別定義的。

　　6、新浪外匯：委內瑞拉發行新幣對中國外匯市場的有什么樣的參考和啟示呢？

　　主要啟示是匯率管制，這個東西是近期最熱的一個話題，包括我們在大學里邊也會討論很多次，匯率管制包括外匯資本的管制到底用一個什么樣的策略，還是延用以前的這種一刀切，還是說用對沖的一些政策，更多的應用對沖策略會更好。對沖策略就是說，我們從原來單一的貨幣儲備到一攬子的貨幣儲備，用日元、歐元結算等等這些東西，對沖一下美國這邊的一個風險，盡量不要太被動的來執行外匯管制，或者說來執行貨幣政策。

　　根據“蒙代爾不可能三角”理論：貨幣政策獨立性、資本的自由流動、匯率的穩定性或者說幣值穩定性，三者只能選其二。其實在2001年WTO出線以后更多是全球化，而資本的自由流動基本上這對角是可以確定的，其實就只有兩角。很多時候我們儲備的這些貨幣不僅僅是以貨幣形式來儲備的，還有是美國的國債，還有高評級的一些美國的企業債等等都會儲備，這樣實際上美國那邊只要加息或者說印發鈔票，對我們都不太有利，所以我覺得從蒙代爾這個角度來分析的話，其實對我們最大的啟示應該是要采用一些獨立的貨幣政策和措施，資本管制的一些特點，特別對沖的一些特點。

　　其實像最直接的、最關鍵的一個做法，對于委內瑞拉其實更多的應該是對沖，目前手段太單一，基本上就是印鈔票，要不然就是背信棄義把政府的公共信用基本上透支了，按照1：1千或者1：10萬進行主動貶值的話，政策公信力其實就沒了。

　　7、新浪外匯：您對委內瑞拉新幣的展望。

　　委內瑞拉主權信用太低，如果是發認購幣其實全球的一些投資者基本上不會相信，他發石油幣或者將來要發其他幣也好，信用是很重要的。

　　從這個層面來講的話，他現在發行主權玻利瓦爾，其實也是解決不了他國內嚴峻的經濟形勢，因為這個是一個杠桿原理，就是你自己國內經濟發展的好，你發行這個貨幣是有一個對應的比例的，比如我剛才用那個工具就是，M2對應的是真實的GDP。歐美一些發達國家的成熟的經濟體，其實會更低一些，特別像日本很低，因為他吸取的是90年代為貨幣超發這個東西買過單的歷史教訓，包括匯市基本崩潰了，股市崩盤。

　　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比如現在委內瑞拉說他的股市只會增長74到76倍，但是這個事情他是以玻利瓦爾來計價的，M2的增長速度以萬計，股市幾十倍，所以可能效果不是很佳，其實不管什么國家，是資源依賴型也好或者說科技依賴型，還是說金融依賴型，但必須是要有多元化的基礎性產業，特別是涉及國計民生的基礎產業。如果他基礎性的產業不調整、不進行轉移、升級的話，未來的狀態應該會持續非常長一段時間。其實從歷史來看，1950 到一九九幾年，委內瑞拉其實還可以，但是從1999年一直到現在比較惡劣的一種情況。

責任編輯：郭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