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金融下沉之草根調研:金融科技普及程度高 農村愛存款少理財,網貸流行
短短的春節假期在不舍中結束,眾人從遙遠的故鄉回歸至城市的工作崗位,每年春節在城市和鄉村之間這一來一回的遷徙都能催生許多故事和感慨,這是人們對中國鄉土社會的變遷和割裂感觸最為濃烈的時候。
其中有肉眼可見的變化,比如鄉鎮道路等基礎設施建設、村民消費水平和消費檔次的提高、汽車的普及等;與此同時,另一些工具性的科技手段也在農村得到很好的普及和推廣,比如手機支付,即使是在五六十歲的年長人群中,使用率也非常之高。
農村地區,有進步也有“停滯”。比如極少有人會使用信用卡,財富絕大部分仍是以存款形式儲蓄在銀行,極少進行理財投資,即使是在鄉鎮創業、做生意的人也極少接觸使用銀行貸款等金融產品,但網貸卻相對流行。
草根調研:手機支付大為普及 金融產品鮮少了解
科技的發展似乎并沒有在農村和城市造成鴻溝。
春節期間,記者詢問了數十位在農村生活的人士,包括外出務工人員、在家種植養殖的人員或做餐飲等各類生意的人員等,年齡上從三十多歲到五十多歲不等。在這次簡單的調研中記者得知,手機支付方式在農村已經極為普及,不管是相互之間的借款轉賬還是日常消費等資金往來,均是通過手機操作完成,“這個在咱們村里基本上大家都會用的,除了那些年紀特別大的,手機都不怎么會用的七老八十的老年人。”村民對記者說。
一位鄉鎮銀行網點的工作人員也告訴記者,現在在農村也很少有人會去銀行柜臺辦理現金業務,基本都是手機操作,“如果有人來柜臺辦理業務,我們也是盡量讓他們在自助機上完成,如果不會操作我們會進行指導的,另外就是來的客戶都會盡量勸說他們辦手機銀行。”
雖然金融科技在農村地區有足夠的下沉,但金融產品本身似乎并沒有得到同等程度的普及。在記者詢問的這些人群中,極少有人了解和接觸過金融理財、各類貸款等金融產品,也鮮少有人使用信用卡,部分人甚至連使用信用卡的邏輯都無法理解。
“用那個干啥呢,我們又不是跟城里工作的人那樣每個月有固定工資的,萬一還不上了怎么辦?”一位村民表示。
這些村民同時透露,自家的錢大多以定期存款的形式存在銀行,到期了如果不需要用就繼續轉存。上述鄉鎮銀行人士對記者指出,在一般農村網點,百分之九十的業務都是存款,在經濟發達一些的網點,一百個人當中可能有二三十個人購買理財,其接觸的大量村民存款金額多在十萬到數十萬之間,亦有少數達到百萬規模的,“很多農村人可能在支付寶等手機平臺上操作理財,但很少來銀行進行理財的。”
人們對貸款產品同樣感到陌生,即使是那些創業、開店做生意的人,依然習慣用自己積累的財富作為成本投入,又將獲得的收入存進銀行。
一位在縣城開蛋糕店的村民對記者說,開店多年,從一開始投入幾萬塊,后來逐漸擴大規模,到現在每年幾十萬的成本,全部都是用自家此前積累存下的資金。另一位在農村養殖的人士也對記者說,現在每年也就幾十萬的流水,“不太敢去搞貸款擴大規模,一是不太懂,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另外一方面,我們膽子還是比較小的,覺得做事情還是要謹慎些,萬一生意不順利,貸款還不上呢?”
據記者從當地銀行了解,除了政策性貸款,如勸耕貸之類的產品,其他基本很少面向個體戶,只針對大規模運作的小企業主,他們能夠提供抵押物或者擔保物,貸款金額也夠大,信貸成本能夠覆蓋,年流水至少在百萬以上,百分之九十的個體戶都達不到這個標準。
一家區域銀行人士對記者說,消費貸、經營貸做的都不是很多,這幾年在農村貸款做得最多的就是汽車分期貸款。汽車與家電一樣早已走入農村家家戶戶,記者所在的村子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庭均已購置小汽車,其中涉及到貸款、保險等相關金融服務確實是一塊巨大的市場。
不過,在貸款產品領域中,另一類貸款在農村地區,尤其是年輕人當中較為流行,即網貸。這或許與網貸產品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宣傳有關,此前網貸雷人廣告一度被輿論熱議,之所以“雷人”,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或許與其下沉式推廣有關。
一位當地農商行業務人員對記者講述了其遇到的案例,不久前一位母親去銀行借錢,原因是其兒子通過網絡貸款借下了很多利息高昂的錢,用于賭博,最終欠下大額債務。
村民需求不強烈,機構供給意愿也不強烈,傳統金融產品在農村似乎沒有市場。這或許也是城鎮化過程中的必然現象。
數據上看,農村金融的總規模在收縮,數據顯示,2014年以來,涉農貸款以及農村(縣及縣以下)貸款增速持續低于各項貸款增速,在各項貸款中占比不斷下行。截至2020年6月末,農村貸款和涉農貸款余額占各項貸款余額的比重為18.9%和22.9%,分別較2014年下降4.3和5.2個百分點。截至2020年末,本外幣涉農貸款余額38.95 萬億元,同比增長10.7%,同期金融機構人民幣各項貸款余額172.75 萬億元,同比增長12.8%。不過,上述數據并未考慮城鎮化因素。
鄉鎮銀行痛點:成本高、業務少、風險大
即便農村金融規模已在收縮,多位鄉鎮銀行業務人士依然對記者表示,鄉鎮銀行數量嚴重過剩。
“正常來說,一個村鎮一家銀行完全可以滿足當地業務需求,但事實上,現在一個村鎮至少有一家農信社和郵儲銀行兩家銀行,有些地區還有農行和其他銀行網點等三家或者四家。”一位郵儲銀行人士對記者說。
他表示,現在一是農村目前有較多的留守人口,很多村子基本就剩老年人在家,他們沒什么金融需求,二是現在道路交通設施很完善,私家車也很普及,到附近銀行網點很方便。一個中心城鎮設置一個銀行網點可以覆蓋周邊農村地區,“根據我們自己測算,落后地區的農村按照9公里作為半徑設置一個網點就可以了。”
隨著城鎮化進程不斷提速,村民市民化,農村金融需求在銳減;但從供給端來看,金融服務機構的數量卻維持在高位,結果就是大量農村金融機構資源的閑置和浪費,人員工作嚴重不飽和。
上述郵儲銀行人士對記者說,很多偏遠地區的農村網點,每年僅春節前后半個月時間相對較為繁忙,平日非常清閑,“業務員們就每天上午兩個小時處理下工作,下午基本都在聊天等下班。”
這些人員成本則并不低,工資水平甚至比大城市普通白領還高。皖北地區某縣城農商行業務員小靜對記者透露,其剛畢業進入該行作為柜員,頭幾年年收入就已超20萬。
“那時候日子過得很安逸舒適,小縣城消費低工資高,錢都花不出去,工作又很閑,就是感覺小地方很落后封閉。”小靜一直向往去大城市闖蕩,見見世面,數年后,她辭掉了這份工作,來到上海一家企業,收入比當初在農商行反倒略低。
人員工資是農村金融機構的一項巨大的成本,并且很難“砍掉”,導致大量農村網點效益不好。另一位農商行人士對記者說,該行在全縣有50多個網點,僅有8個網點能盈利,剩下的大概一半盈虧持平,一半虧損。
“業務單一并且沒有規模,主要是存款、貸款都很少了,這些年貸款還在持續不斷減少,加上利差收窄,這些鄉鎮銀行網點很難賺錢。”上述郵儲銀行人士說。
他還告訴記者,其實很多鄉鎮銀行機構并不像很多人理解的那樣,以支持鄉鎮企業、產業為主要業務,這是個誤解,他們主要的業務模式是在當地吸收存款,再利用這些資金進行同業投資,比如購買國有銀行、股份制銀行的同業理財、票據等,賺取利差,“我們同業業務的收入占比大概在三分之一,還在不斷增長。”
另一個問題是鄉鎮銀行不良高企。據記者從多位鄉鎮金融機構人士處了解,部分機構暗藏了大量風險,不良率高于對外數據。據知情人士透露,一家地級市農商行就由于風險太高,其人事安排、內部審計等事宜已被當地政府接管。
這些鄉鎮農村金融機構之所以暗藏大量風險,一方面與經濟大周期密不可分,經濟下行對這些經濟欠發達地區的沖擊更為嚴重,另一方面,其風控和治理亂象也一直被詬病。
上述幾位當地銀行業人士均對記者指出,在鄉鎮金融機構,一個普通的業務員都可能擁有無限的權力,內外勾結做假賬、騙貸的事情時有發生。考核的壓力也滋生了腐敗的土壤。
事實上,近年來監管層也在大力推動村鎮銀行網點的風險管控和撤并工作。日前,銀保監會發布《關于進一步推動村鎮銀行化解風險改革重組有關事項的通知》,《通知》指出,近年來,受多種因素影響,少數村鎮銀行逐漸劣變為高風險機構,嚴重影響和制約其可持續發展和金融服務能力。為推動村鎮銀行改革重組,銀保監會出臺了《通知》,以加快村鎮銀行補充資本,處置風險,實現可持續發展。
對此,有金融監管人士撰文解讀稱,這份《通知》事實上拉開了村鎮銀行乃至農村金融機構出清的序幕。從金融組織體系看,農村地區銀行的出清是一個好的開端,這預示著市場化的力量不斷壯大,乃至推動了金融體系自我凈化,未來農村金融機構仍應堅守“服務本地”的定位。
但過程不易,存量博弈階段由于涉及人員安排等諸多復雜事項,合并重組推進起來有一定難度。事實上,近年來,不少地區已經開啟了村鎮金融機構的合并新設,部分案例耗時之長令人瞠目,另一些形式上完成合并的案例也很難說成功,這或許在未來長時期內都是農村金融機構發展的一項重大課題。
責任編輯:潘翹楚
APP專享直播
熱門推薦
收起24小時滾動播報最新的財經資訊和視頻,更多粉絲福利掃描二維碼關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