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云“斬”衛哲:復原阿里最震撼人事地震

馬云“斬”衛哲:復原阿里最震撼人事地震
2018年03月16日 11:54 中國企業家

  重讀黑名單事件!阿里巴巴史上最震撼的人事地震調查(上)

  來源:重讀DeepRead

攝影:史小兵攝影:史小兵

  這場結構性的人事巨變,恰如其分的反映了馬云強調多年的價值觀在一家企業里到底有沒有用。這是一次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交鋒——部分身處其中的人,也這么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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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和陽    

  黑名單事件,起因于被阿里巴巴B2B公司列入中供產品的禁售黑名單的欺詐客戶。事件的結果體現為上至該公司CEO衛哲、中至該公司的VP和總監、下至普通銷售員的紛紛離職。

  這場結構性的人事巨變,恰如其分的反映了馬云強調多年的價值觀在一家企業里到底有沒有用。這是一次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交鋒——部分身處其中的人,也這么覺得。

  一、事發

  2010年底,阿里巴巴集團聯合創始人蔣芳被調去管理中供的誠信安全。蔣芳對此職位的理解是:專門查處各種為賺快錢不擇手段的壞人。

  2011年1月22日,蔣芳在一封群發的郵件中匯報了自己的近況,并提及了當前的工作內容。

  根據馬云對《福布斯》(亞洲版)所言,他偶然間看到了這封郵件,是蔣芳的粗口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馬云給蔣芳打電話,又找到衛哲詢問情況。

  大約從2010年上半年起,阿里巴巴B2B公司將不能簽的騙子客戶稱之為黑名單客戶。衛哲知道黑名單客戶的規模,但不太清楚員工與黑名單客戶的內外勾結狀況。

  自2008年底啟動“狂風行動”(阿里巴巴B2B公司一起以產品降價為最大特點的變革)以來,有2326名的中國Gold Supplier會員(狂風中推出了定價便宜的出口通,原中供更名為全球寶,為便于敘述,我還是統稱為中供)涉及欺詐,這些黑名單客戶已被阿里巴巴B2B公司清退。

  衛哲還講了阿里巴巴B2B公司針對黑名單客戶的處理措施,并認為它們已處于可控的狀態,“從1.1%已經降到0.8%,再過幾個季度就快打沒了。”衛哲告訴重讀DeepRead(微信ID:zhongduchongdu),那時候他仍認為“我這個處理已經是到位的。”

  從事后的事態發展推測,馬云當時對衛哲的回答并不滿意。馬云也知道中供有騙子供應商,在2011年1月21日的中供年會上,馬云說他“幾個月前去上海Office,我聽說我們直銷上面有些地區帶進了騙子。我很難過,但是我相信B2B文化,我相信B2B團隊,我們可以把這些都改掉。”

  馬云在意的是黑名單客戶中透露出的故意簽黑甚至內外勾結的意味。也就是說,馬云更在意蔣芳郵件里的這句話:“還查到有些銷售一個人就簽進來好幾十個騙子公司,甚至還一手拿公司的傭金,一手拿騙子的賄賂!”

  于是,1月22日深夜,馬云召集了更多的人在公司附近的酒吧長談。馬云決心對此事追究到底,“我們要對這個事情引起重視。”

  1月26日,阿里巴巴集團以及各子公司的所有高管齊聚阿里巴巴B2B公司,聽取關于黑名單客戶的匯報。會上宣布,阿里巴巴B2B公司董事會將委派已退隱多年、正擔任獨立非執行董事的關明生成立獨立調查組調查黑名單問題。

關明生。來源:來自網絡關明生。來源:來自網絡

  1月27日至2月17日,在類似時任廣東大區大政委張衛華這樣的區域負責人的協助下,獨立調查組根據2300多位黑名單客戶,順藤摸瓜找到了內外勾結簽黑名單客戶的銷售。

  獨立調查組還在香港、杭州、深圳訪談了超過50名阿里巴巴B2B公司的員工,包括Sales、主管、區域經理、“省長”、小政委、大政委、銷售VP、COO、CEO等。

  俞朝翎記得問話的情景,“肯定不痛快,你要知道當時的壓力多大……那種問話的語氣、語調都不一樣。”

  馬云在過去幾年的精力大都花在淘寶,再次見面,俞朝翎百感交集,“那個時候是熱點,老板們又開始關心了。”

  成立獨立調查組之后,衛哲才意識到,自己原先的處理措施是不到位的。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增進。

  2010年12月底或2011年1月初,此前有些“劣跡”的廣東大區的總經理及其搭檔的大政委被衛哲分別降職、降級、轉崗。衛哲認為這已經算下了重手。

  盡管有些不知所措,盡管獨立調查組的成立,顯然意味著黑名單一事已經超出了阿里巴巴B2B公司的控制范圍,但衛哲并沒覺得自己大難臨頭了。

  或者說,他那時也沒時間多想。衛哲需要向杭州市公安局報警,需要向當時的杭州市委書記匯報此事,需要加快對黑名單客戶中內外勾結情況的了解。

  這時,阿里巴巴B2B公司的COO李旭暉自覺責無旁貸,再加上他當初回來時只想干一兩年便退休,于是李旭暉毫不猶豫的在第一時間向馬云發短信提出辭職,并向衛哲遞交了辭職報告。或許是基于此,李旭暉認為自己并非被迫辭職。

  阿里巴巴B2B公司的中層干部們知道事態嚴重的時間要更晚一些。張衛華等人一直以為這是一個關于客戶管理的問題,“一開始我們并沒有想得那么嚴重。”直到一次B2B公司的會議,他們才感受到了肅殺的氣息。

  這次馬云、彭蕾、衛哲等人主持,所有“省長”(即阿里巴巴B2B公司的大區總經理)、大政委都在場的會議,沒有慣常的吵吵鬧鬧的氛圍。

  “一進來戴珊就說,你們小心一點。”張衛華回憶道。衛哲沒講多久。彭蕾也沒講多久,而且開始流淚,然后馬云接過了話茬。

  馬云將黑名單一事定義為“非常嚴重”。會議宣布,在場所有人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公司隨時可能會調查。第一,大家年前就待在杭州,不要回所在區域了;第二,B2B公司所有的慶典、儀式活動暫停,不批準相關費用的申請,同時在調查清楚之前暫停發放所有在場人士的年終獎。

  兩個小八卦:大區副總經理級別的年終獎,能有三四十萬元之多。此次會議之前,震怒的馬云還摔了個杯子。

  異樣的氛圍、嚴厲的管理動作讓張衛華等人意識到:事情可能有點嚴重了。會議結束后的一段時間內,這些中層干部的心情就這么吊著、忐忑。

  所有人都沒有過好年。

  二、“我該怎么辦”

  2011年的春節,衛哲也沒過好。節前,他并沒有批準李旭暉的辭職。應該說,他已經沒有事實上的權力來決定COO的去留了。但節后,他一定要給個答復。

  那么該如何作答?自己針對黑名單客戶的處理措施不到位,引起了馬云和集團的關注,現在那些不到位的處理措施意味著什么?李旭暉的辭呈意味著什么呢?

  “怎么辦呢?我的COO辭職了,你說我怎么辦?這個事,我很難處理。因為我宣布李旭暉辭職,但我不辭職,這算什么?責任就全部歸到李旭暉頭上了。

  “明天的新聞報道全部會說,衛哲該承擔什么責任。有人會說,衛哲沒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把李旭暉干掉就算結束了,李旭暉是替罪羊。一定的。

  “(我的選擇)一個是離開公司,徹底離開。另一個是在公司內另外安排一個崗位。過段時間再說。大實話。我想過是不是在阿里再換一個工作?

  “我想過降級轉崗,從M8降到M7?!但是我覺得這個信號不好,阿里內部也講不清楚這個級別。

  “投資缺人。我跟馬云說,比如你讓我管管投資什么的?別的(子公司)還沒怎么投呢,只有B2B對外投資。我們投得不錯。

  “但這個事兒講不清楚。這算什么?不是說我之前內部輪崗(廣東大區總經理及大政委)的信號不清楚嗎。我如果還這么走,信號不是一樣的嗎?(我轉投資)這個信號肯定不清楚。”

  衛哲在糾結,馬云也在糾結。馬云也沒過好2011年的春節。根據《中國企業家》的報道,馬云“難過”在于考慮“人”。他覺得“處理人與人的溝通是最痛苦的。這一個月我痛苦、糾結,這是真話。”

  馬云對《福布斯》(亞洲版)回憶那一個月時也說:“我當時常常在想,如果(內外勾結)這個是真的怎么辦?”

  馬云最終找到了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權衡的方向。在春節期間,他去了福建省龍巖市上杭縣的筆架山。在中共黨史上,那里召開過旨在加強黨對軍隊的領導的“古田會議”。

  馬云在此地的感悟是,“……業績和政治思想是對立起來的,但是毛澤東把它們合起來。這就是當年紅軍為什么能夠成功的原因,它不是純粹打仗的組織……”

  對馬云而言,這顯然不是什么新鮮的觀感。當初他與鄧康明在阿里巴巴B2B公司建立起政委體系,原因同出一轍。

  但現在,馬云加強了自己的觀點:任何人都應堅持業績和價值觀的雙重目標,缺一不可。

  “做企業不能當俠客。我是公司文化和使命感的最后一道關。作為大家信任的CEO,我要做的是捍衛這個公司的價值體系。如果你叫我一聲‘大哥’,我就可以不殺你,那以后,有多少兄弟叫我‘大哥’?我不是‘大哥’。”

  值得注意的是馬云做此思考的背景。那幾年,馬云一直在想阿里巴巴的邊界為何。阿里巴巴從一個產品演變為一個平臺,再進化成了多個平臺。那阿里巴巴是什么?它是否在以正確的姿勢、架構與國家政策、世界經濟發生聯系?

  馬云曾在多年前認為國家是最好的商業模式,阿里巴巴也可以在互聯網上建立起一個沒有邊界的“國家”。那阿里巴巴會不會發展成一個帝國?帝國可是歷來不持久。

  很難知道,馬云和衛哲誰先下的“衛哲得離職”的決心,也很難知道他們在下決心時對獨立調查組的調查報告知道多少。

  在2月17日元宵節前后,衛哲最終“想清楚了一些事”。他覺得現在既然要“再做糾正,那就不是簡單地說‘省長’走人,處理掉幾個。李旭暉先提出來辭職,到他這個層面是不夠的。還不夠。”

  為了避免“信號不對”,衛哲決心辭職。

  三、調查報告

  2011年2月18日,獨立調查組向阿里巴巴集團管理層通報了調查結果。2月21日,阿里巴巴B2B公司的董事會上,關明生和蔣芳一起匯報了獨立調查組的報告。

  這份名為《Savio中供打黑特別行動小組報告》認為,中供這個業務怕是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新續分開、狂風行動、32%的傭金制度徹底改變了中供銷售體系”導致中供鐵軍的目標“第一是客戶數,第二是客戶數,第三還是客戶數”,也就是說,中供更看重股價和業績。

  從戰術上看,中供在全國范圍內過度擴張,比如經理級區域從“2006年的16個區域躍升到2010年的72個區域”,“公司上市后銷售團隊3年擴張10倍,管理者矮子里拔將軍,管理培訓跟不上,轉調頻繁、銷售策略被前線銷售、傭金制度綁架”。

  從管理動作上看,“屁股決定腦袋。區域經理、‘省長’達不到業績目標的80%,業績獎金為零……”

  報告認為,政委也沒發揮獨立監督作用,“小政委很忙、很小、很弱,更像區域經理助理、副經理,拉拉隊長……招人、殺人、罰人、獎人、調人,政委沒有決定權,底線的堅守靠人……政委虛線匯報給業務,KPI的10%由業務決定,業績考核‘省長’決定,很難真正做到Check & Balance……”

  從銷售員的微觀視角看,銷售員降低了目標客戶的審核門檻,不少離岸公司、個體工商戶被簽了進來。銷售員也不培養目標客戶了,“服務拋給售后,甚至不愿、不敢再面對簽入的客戶”。

  他們的銷售周期和銷售策略也從長時間拜訪,深耕區域,變成了用人海戰術、過度承諾去短頻快的簽單。

  報告認為,中供這個積累了10年的有價值的平臺,現在正被銷售員賤賣:他們不再強調中供的價值,而是以出口通不過就是“一天少抽一包中華煙”這樣的錢來吸引客戶。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有些中供系銷售員出現了內外勾結的動作。比如被張衛華、揚子江(前廣東大區總經理)、衛哲等人認為是2009年知黑簽黑個例的元樹華,背后竟然另有隱情——與元樹華勾搭在一起的,正是從福建莆田四散開來的詐騙集團。

  還有人記得我司上次談到過的2007年英國買家協會事件的元兇嗎?這次困擾阿里巴巴B2B公司的“苦主”還是以福建莆田為主的騙子供應商,他們從福建莆田開始,蔓延到了廣東、浙江、上海、天津等區域。

  獨立調查組的報告認為這些詐騙行為乃精心策劃,有組織,行動呈系統性。騙子購買出口通后,一般會新開設一個銷售電子消費產品的商鋪,以極其便宜的價格、較低的最少購貨量吸引眼球,然后不發貨或者貨不對款、以次充好,以此詐取買家的訂金等。其涉案總金額在200萬美元左右,每宗詐騙案的平均金額少于1200美元。

  當出現“危機的征兆”時,中供“利益當先,以管理方式處理生死存亡的危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從而錯失了機會遏制事態的蔓延”。

  獨立調查組這句話,說的是重讀DeepRead(微信ID:zhongduchongdu)在前文多次提及的深圳元樹華、龍崗集體造假等舊事,以及杭州區Top Sales杜大峰惡意簽黑、累計簽黑客戶10個或以上的銷售幾乎都是大區甚至全國的Top Sales等案例。

  最終,阿里巴巴B2B公司“約有100名銷售人員及主管和銷售經理,曾蓄意或因疏忽關系容許不法分子避過我們的供應商認證體系,進而有系統的于國際交易市場上開設用作欺詐買家的企業商鋪。”

  根據《福布斯》亞洲版的報道,這就是讓馬云真正生氣的地方,“(這些銷售)他們懷疑,又或者他們知道賣家是有問題的,但他們還是簽了合同。”近100名員工中絕大部分是“狂風行動”后招入的新員工。

獨立調查組眼里的中供團隊獨立調查組眼里的中供團隊

  這也算是夢魘成真。大概從2004年起,馬云便一直擔心快速增長的員工數會稀釋阿里巴巴的價值觀,進而因價值觀崩壞出現一些惡性事件。

  中供的銷售鐵軍從0增長到逾3000人,花了8年時間。而“狂風行動”后的兩年間就一下涌入了近2000名銷售員。馬云認為這超過了阿里巴巴B2B公司培訓能力的承載上線,而且他覺得其實并不需要這么多人。

  2012年7月,馬云評價了招聘的問題,“金融危機時多招了5000人,這5000人讓我們到今天還沒好好消化,因為我們沒有做好準備,是倉促的決定。”

  在馬云看來,如果有近百號員工(截至2010年底,阿里巴巴B2B公司里擁有13600余名員工。其中中供鐵軍大概為5000人)涉及誠信問題,這就是系統問題。

  一個事關價值觀的系統性大事應早早成立獨立調查小組來調查,而衛哲卻將此判定為常規的局部問題,僅采取了技術性手段來處理。馬云日后對《中國企業家》說:“衛哲知道這個事搞砸了。”

  根據《福布斯》(亞洲版)的報道,負責獨立調查小組的關明生認為阿里巴巴B2B公司“正在滋生一種文化,那就是為了短期利益可以不擇手段,這是非常危險的”。

  阿里巴巴B2B公司對外公告的內容自然簡略很多。公告表示,董事會接受淘寶CEO陸兆禧為本公司新任CEO,并批準衛哲、李旭暉辭職的請求。他們之所以辭職,是“鑒于一份于2011年2月21日董事會會議上提交予董事會的內部調查報告內容”。

  公告表示,那份報告的初步調查結果總結為:

  “……中國供應商詐騙全球買家的個案呈上升趨勢。雖然管理層……采取行動以圖解決問題……但董事會認為,這種組織性的問題是需要本公司繼續強化價值觀才得以解決。

  “本公司已確定了1219名及1107名分別在2009及2010年簽約的中國供應商涉及詐騙全球買家。這些供應商分別占2009年12月31日及2010年12月31日Gold Supplier會員總數約1.1%及0.8%。

  “本公司已把相關的商戶店鋪全部關閉了……調查結論是:對業績的過分追求,為了獲取短期經濟利益而不擇手段,導致本公司的銷售組織部分受到負面影響,更可能對本公司的價值觀造成較大沖擊……”

  四、引咎辭職

  衛哲告訴重讀DeepRead,獨立調查小組的報告出來后,他才知道了不少阿里巴巴B2B公司的負面運營細節。

  “為了把中供賣點講清楚,很多地區的說辭和話術是‘19800(出口通售價)相當于一天一包中華煙’。就是說,少抽一包中華煙,你就有了(出口通)。他們不講公司做這件事的價值了。

  “我都不知道他們的話術成這個樣子了。培訓也不講價值觀了,培訓講怎么簽單,(說)這是對的,為了客戶數。這種話以前阿里是不講的。我一直去百大講課,但是我不參與他們這么多細節的培訓。我哪知道已經變味成這個樣子了,是不對。”

  因為獨立調查組,衛哲才知道了自己當年處理英國買家協會事件的簡單粗暴:

  “最后查出來了兩個犯罪集團,一千多客戶中80%是這兩個犯罪集團開的戶。我們總結過這一千多個單子,有四川、河南、江蘇、上海簽的,(其實是)莆田的流竄了。

  “當時(2007年英國買家協會事件)我們說惹不起,咱們躲得起。業務就停了,一單(莆田的)都不接,當時我就簡單粗暴了嘛。但是犯罪分子也得活啊。他們得‘創業’,就流竄到全國了。”

衛哲才知道了部分員工被拉下水的細節。衛哲才知道了部分員工被拉下水的細節。

  “狂風(行動)把黑單給放大了,因為黑單成本低,又是考核客戶數。后來犯罪分子派人來應聘我們的銷售,打到我們內部來。

  “他們拉我們的員工下水。他們接觸過我們好幾百個員工,有九十多個下水。銷售員,還有個別主管吧,不包括管理層。在這方面,經理都找不到問題。

  “理論上是別人想攻你,相當于黑客入侵,沒辦法的。真是沒有意識到(元樹華)內外勾結……(龍崗港澳通行證造假)這種細節,我真的嚇一跳。我真不知道……假的,(港澳通行證)都是假的,我們幫客戶準備的。我真不知道……

  “調查組告訴我(黑名單)客戶的數據,我根本就不驚訝。都知道,馬云也知道。你永遠不可能把欺詐干掉。

  “但是我們內部不能出問題,我辭職的主要原因是內外勾結或者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是客戶欺詐。馬云生氣的也是勾結,我生氣的也是勾結。不(內外)勾結,我也沒有這么大罪過。”

  衛哲認為更嚴重的問題是,“有四五百人是知道這個事的。只是自己沒干。”

  重讀DeepRead問:“數據來源是?”

  衛哲答:

  “調查組訪談。比如問你做了沒有,你回答沒做,但是知道團隊做了。這么一問,大概一估計,10%以上(知道),甚至更高。知道了,你不報,沒有人向公司反映這個情況。

  “這在阿里以前是不可能發生的。我的責任是為什么我們的員工都被拉下水了?而且四五百人沒有人向公司反映這個情況?所以我內疚在這兒。”

  盡管已經決定了辭職,但是在這份報告的全部內容出來后,衛哲才認為自己做錯事了。

  “服。不是我現在服,我當時(就)服。”衛哲對重讀DeepRead(微信ID:zhongduchongdu)強調他當時的主要情緒是,“做的不夠啊。確實不夠。這個怪我,還是把它當成局部問題,個案處理。下面的一直在開(觸犯高壓線的員工),我就沒有一個意識,兵出了問題,一定是官出了問題。我沒有追究官。這個我檢討,我真的是檢討。”

  在這之后的B2B董事會上,衛哲、李旭暉的辭職正式被接受。從此開始,連帶著的后續相關動作,被中供系自稱為“黑名單事件”。

  五、衛哲功過

  馬云曾告訴衛哲,“如果你們在6個月前,像我這樣處理這件事,你們今天不是這樣的結果。如果現在我不這樣做(衛哲、李旭暉引咎辭職),6個月后,那23000名阿里巴巴集團的員工,就該開除我了。”

  換言之,阿里巴巴B2B公司在2010年第三季度清退1200家黑名單客戶,并新采取一些常規措施致使“新的詐騙賬戶也明顯下降”,再多一個成立獨立調查組查處此事的管理動作,衛哲和李旭暉便不用引咎辭職。

  根據日后阿里巴巴官方發布的數字,在2009年及2010年,分別有1219名及1107名簽約的中國供應商涉及詐騙全球買家,它們分別占當年度Gold Supplier會員總數約1.1%及0.8%。如衛哲的目光聚焦處,其比例確實在下降。

  但筆者覺得這事兒需要換個分母來看。應以阿里巴巴B2B公司于2009年及2010年分別為53082及25164的凈增中供會員數做分母。

  黑名單客戶基本上來自2008年底、2009年初開始銷售的價格便宜的出口通,那么對照這兩年的黑名單客戶數即可發現,分母若為年凈增中供會員數的話,黑名單客戶數在2009年及2010年的年度占比分別為約2.3%及約4.4%。

  盡管幅度不大,絕對數量不算高,但至少在2010年上半年,事態確實在惡化。

  事實是衛哲失察了,沒細想。“當時我一直看的是總量,我們沒有把它按照新增(客戶數)來除。”衛哲還告訴重讀DeepRead,沒細想數據還體現在自己低估了同一個百分比背后的絕對數量的意義。

  “2萬家客戶的時候,1%是200家。我們從2萬客戶到了10萬客戶,1%就是一年冒出1000多家,兩年累計就2000多家了嘛。它對我們品牌和團隊的傷害是放大了10倍。

  “你想,100多家才涉及多少個銷售,簽1000家就不得了。新的發展制度有了,新的風控制度沒有跟上。所以我說,唉呀,我這個財務出身的,更多的看到比例,而沒有想到這個絕對值影響。所以2005、2006年延續下來的很多措施,一直在用。”

  之所以沒對黑名單客戶的數據想那么細,是因為衛哲自“狂風行動”之后,便“挪開心思”去籌劃、實施阿里巴巴B2B公司的整體轉型。從那時開始,整體轉型便是衛哲的頭號工作。

  在2010年上半年知道黑名單客戶數不容小覷后,衛哲也“沒再去想(黑名單客戶數據),”而是將精力投入到了“那些(公司轉型)大事”上。

  按同等級企業的行事作風而言,企業的整體轉型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衛哲更重視它無可厚非。而且,衛哲確實把阿里巴巴B2B公司的這盤老棋局下出了新氣象。

  如同重讀DeepRead在“轉型路線圖”等章節中所述,阿里巴巴以大量新增客戶為基底,先在中供和誠信通這兩個老產品上提高增值服務的比重,同時在外貿和內貿領域均推出了以增加交易和服務模塊為核心的變革舉措。

  業務上如此,阿里巴巴B2B公司的龐大人力也在變革的考慮范圍內。由于中供的價格高昂,客戶很難自主化下單,客戶還是需要銷售員的助推和服務,因此中供的分流是小批量、多方向的疏導。一達通、速賣通等新業務就是衛哲漸進式分流地推鐵軍的目的地。

  總而言之,老奶牛進行瘦身時仍在產奶,新的奶牛也正在就位。盡管衛哲推動的整體轉型并未完成,但就所走過的路徑來看,可以說已見成效。

六、車要保帥?!

  六、車要保帥?!

  可如果要換成最長期的目標,也就是阿里巴巴的價值觀視角來看的話,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的權衡是另一番干脆利落。

  當業績與價值觀沖突至二選一時(盡管沒幾個人能意識到要進行二選一的時間點),選擇價值觀。所以衛哲的工作確實出現了“巨大地”過錯——他選擇了代表業績的整體轉型。

  進而,衛哲便忽視了中供在“狂風行動”中可能發生的細微變化:比如招聘了如此之多的銷售員,是否已經超過了阿里巴巴培訓體系的承載能力?這又意味著什么?這些新人還沒來得及融入、理解阿里巴巴價值觀的時候,便直奔客戶數、業績而去,又會發生什么?

  有不少人指出,被獨立調查組認為只看業績和股價的代表性口號“第一是客戶數,第二是客戶數,第三還是客戶數”,是馬云而非衛哲所提。

  各位親應該還記得馬云在“狂風行動”的討論會議上,認為大家把推出出口通后的預期客戶數想小了,并認為在座的阿里巴巴B2B公司中高層“少了一種精神——創業者的精神和激情……”

  所以,馬云要背鍋嗎?張衛華覺得,對于客戶數的強調是馬云的錯誤引導之處,因為“如果企業給你定了客戶數是最重要,你一定會降低對客戶質量的評判。”俞朝翎覺得,“當你有一定的業績壓力之后,你就(不自覺)放松了(審核)。”

  現在這般結果,便有人認為,衛哲是車,馬云是帥。“車的價值在于保帥!帥不處理車,帥就要被處理掉了。等人來處理帥,帥就被動了。衛哲只有一點這樣的錯誤嗎?我們不去闡述。你覺得黑名單到了不可以接受的程度嗎?如果你是馬云,保一個人和不保一個人,你有N多種方法。衛哲的離開應該是一個必然的過程。衛哲拿了幾個億的‘遣散費’,幫老板頂罪,這不很正常嘛。”

  這位同仁所言的“遣散費”,應當是指衛哲當年加盟時所享有的巨額期權。按照期權變現的四年期慣例,衛哲離職時四年期限已滿。

  盡管馬云在新續分開、“狂風行動”、“批斗”衛哲等阿里巴巴B2B公司的大事上起了不小的推動作用,但2009年、2010年確實較少聽人說他對公司的參與有多頻繁。以重讀DeepRead(微信ID:zhongduchongdu)所見,衛哲并不是馬云的影武者。

  至少衛哲自己認為馬云那幾年的重心完全不在阿里巴巴B2B公司,“我不是說了嘛,一開始(他)總會來參加我很多會。關明生教會我一些方法以后,我們就跨級了解情況,逐級布置任務。五年內談業務,半夜給我打電話就一次。”

  衛哲引咎辭職后,第一時間的情緒反應到底如何?衛哲的說他遞交辭職報告時內心只有遺憾,“轉型還沒完成。可惜,可惜,可惜。”但確實沒有委屈,“你委屈是你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處理錯了,你委屈。但這次是我自己意識到我不對嘛。”

  而后,衛哲在乎的是內部員工對自己的評價。他把《道全體員工書》的跟帖給妻兒看,“從這兒知道了,衛哲在阿里巴巴還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集團)一共就幾萬人,我那個下面幾千個帖子,幾乎沒有人說不好。”

  對于部分中供系時隔多年仍認為他當年是為了業績而去,并且由此不喜歡自己,衛哲表示無奈,并認為公司內對自己“認可的多,級別越高越認可。”

七、二次逼宮?!

  七、二次逼宮?!

  衛哲、李旭暉引咎辭職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全網,并因道德意味較濃的離職緣由一時間成為全民熱議的話題。

  震驚之余,大多媒體將阿里巴巴B2B公司CEO、COO離職與公告的欺詐客戶數聯系在一起。媒體并不知道近百員工被拉下水、可能有內外勾結才是引咎辭職的“咎”。

  絕大部分評論人士和網民不認為阿里巴巴是在以較高的商業底線對自己刮骨療傷,他們相信衛哲離職背后一定另有隱情:

  “衛哲因為誠信離職,繼任者為何反而來自存在不誠信的淘寶?”“阿里不能容忍觸犯誠信原則又為何能容忍淘寶存在的問題?”“衛哲只是阿里巴巴業績不佳的替罪羊”“衛哲:雅巴之爭又一犧牲品”“馬云此舉是丟車保帥”“引咎辭職的高管來背黑鍋的把戲,應該不能一玩再玩吧?”

  ……

  馬云對此輿論的態度是:“這很正常,我不是追求大家的認同,而是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

  衛哲對此事的回應則一直走《道全體員工書》路線:正面認錯,但不談細節。直到接受重讀DeepRead(微信ID:zhongduchongdu)采訪之前,衛哲從未講述過此間細節。

  阿里巴巴B2B公司的中層干部們得知CEO離職的消息,基本與外界在同一時間點。2月21日下午4點,港交所閉市后,阿里巴巴B2B公司召開了由馬云組織的會議,現場宣布了CEO衛哲和COO李旭暉辭職的消息。

  在場的阿里巴巴B2B公司高層、“省長”們、大政委們均大感震驚,誰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嚴重到如此地步,敢情他們在過年期間的忐忑不安,還偏輕松了。

  在場的干嘉偉、張衛華說,他們那時才知道衛哲和李旭暉要引咎辭職,第一反應是:小題大做,有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衛哲在這件事情上要承擔那么大的責任嗎?

  要知道衛哲的地位不同往昔。馬云素來不喜歡職業經理人,阿里巴巴和中供的氛圍又如此接地氣,這些都對空降兵造成了很大的挑戰。

  但衛哲頂住了,并將自己原地拎起去適應阿里巴巴和中供。同時,衛哲還做出了可見的成績。

  一些類似張衛華的阿里巴巴B2B公司的中層干部便對衛哲的離職頗感可惜:“在當時的阿里,我認為他慢慢游刃有余、得心應手了……那個時候,馬云也比較明確地在一些場合表達了衛哲可能是他未來的接班人。”李旭暉也表示,“反正馬云是很喜歡衛哲的,馬云很舍不得衛哲離開。”

  既然覺得“小題大做”,那接下來的推測就顯得順理成章了。不少“省長”和大政委們想:是不是還有很多嚴重的事情我們不知道?難道衛哲背后還做了什么?就了解到的信息而言,我們大部分人覺得不應該做這么嚴重的處理。

  很快,一個曾經甚囂塵上的“陰謀論”色彩很濃的小道消息,借著“天時”在阿里巴巴B2B公司復活。它被不少中高層干部們認為,那更接近于衛哲離職的真相。

  在2007年10月,阿里巴巴B2B公司發布招股書從而公布了衛哲的期權數之后,據說包含個別十八羅漢在內的阿里巴巴集團決策層對馬云施加了不小的壓力,認為衛哲不值得這么多期權。馬云頂住了,衛哲也頂住了。

  如今黑名單事發,至少包括十八羅漢在內的部分阿里巴巴集團決策層再次逼宮馬云。雖然衛哲的巨額期權的行權期已到,逼走衛哲并不能降低他從阿里巴巴獲得的利益,但起碼礙眼的人走了。

  馬云這次頂不住了。理由據說是,他不能一直拒絕十八羅漢。馬云作為CEO,經常要孤獨的做復雜、艱難的決策。而自阿里巴巴創立以來,并未在很多關鍵業務上發揮巨大作用的絕大部分十八羅漢,則能給予馬云無限的支持和完全的信任——哪怕是馬云被所有人罵的時候。

  這個很難判斷是否存在的二次逼宮,號稱“三個女人綁架馬云”,其中包括蔣芳。

  八、回應

  無法判斷馬云是否針對于此,但他在2011年2月25日的淘寶年會上評價了B2B事件(黑名單事件):

  “大家也知道,過去的一個月確實是我最艱難的一個月,過去的四五天好多了……不管外面人怎么說,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糾結、憤怒、難過、痛苦,是人的問題。做事情是最容易的,做人是最難的。

  “這幾天我在想,我們這兒衛哲、Elvis(李旭暉)、鄧康明,還有我們很多稱為區域經理的,每個人正在為此承擔責任……做這個決定后,我也看了不少評論,說阿里巴巴一定是政治斗爭,幾種利益團體角逐,最后達成這樣的協議。真是太復雜了,哪有這么復雜,感覺像拍電影似的!”

  2011年3月的一次活動上,馬云評價外界的諸多解讀時再次表示:

  “外面的版本太多了。因為大家都認為價值觀只是貼在墻上,自己不誠信的人,永遠不相信別人會為誠信付出代價。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出來了,哪有這么復雜?”

  2011年4月底,馬云又評價了衛哲的引咎辭職:

  “衛哲身上有很多勛章……我送他一個傷疤,等他70歲的時候會感謝這個傷疤,永遠不會忘記,這是我送的最大的禮物。20年以后,他告訴別人因為這樣的事情,也被離開過公司,我相信所有的年輕人會肅然起敬。”

  2012年底,馬云接受《時尚先生》采訪時說:“衛哲這個事情是個突發性事件。這不是個預謀已久的事情。”

  同一次采訪中,針對外界認為阿里巴巴借用價值觀鏟除異己的問題,馬云回道:

  “別人要說你鏟除異己。我們公司有沒有?有!但我馬云從來沒有用價值觀鏟除異己過。如果我有,那下面一定變形了。我沒有,不等于下面不變形……下面的人,我直接管的人沒有。再再下面有沒有,哎呀,有可能……但絕不等于這家公司的主體是這樣……這種執行的誤差是存在的,不可能百分之一百完美。”

  衛哲告則訴重讀DeepRead,并不存在所謂的二次逼宮,“蔣芳肯定不會。大實話,蔣芳人特別單純。”

  重讀DeepRead問:“那你聽到過剛才這個陰謀論?”

  衛哲答:“聽到過。但那是在上市后的事情。”

  重讀DeepRead問:“有說法認為是她們一直在吹風,吹了挺久?”

  衛哲答:“不會吹這么久的,馬云做事挺果斷的。過去了,2009年、2010年,這個聲音幾乎就沒了。不會醞釀這么長時間再爆發。”

  重讀DeepRead問:“所以你否認這個說法?”

  衛哲答:“肯定否認。”

  重讀DeepRead說:“但是黑名單事件之后……”

  衛哲說:“就會有人再去聯想到這個事。”

  重讀DeepRead說:“還挺多人聯想。”

  衛哲說:“那肯定是。”

  重讀DeepRead說:“很多人至今都不認為這是一個單純的價值觀事件,但我看你就認為是個單純的價值觀事件。”

  衛哲說:“對。你說我辭職冤不冤?(我引咎辭職)不冤。我確實放松了。”

  重讀DeepRead問:“我這么寫出去,會有很多人認為你被洗腦洗得很干凈?”

  衛哲答:“我洗得很干凈。我信這個。我敢辭,馬云敢接。我跟馬云說,我辭職別人會慢慢想馬云該承擔什么責任,你壓力比我大。馬云知道,社會上同情我的多,責怪馬云的更多。當時我們就有這個預料。”

  對于衛哲所言,部分中供人士嗤之以鼻:“我才不相信衛哲真的那么認為。”他們認為,衛哲這么說可能是在為一些人“打掩護”,他們絕對不相信這只是一個所謂的價值觀事件。

  也有中供人士雖然不知道衛哲是這么想,但覺得“陰謀論”的推測不值一提:“利用這樣的事情整衛哲,太小看阿里,太小看馬云了……我們都當看故事,一笑了之……媒體的想象力挺豐富,我們都不屑的……你一定要說有,我也不能反駁,反正我這個層級感受不到這種東西……”

  “我自己會認為這些大多數都是八卦。只有當事人和馬總,才能夠說清楚當時出于什么方面的考慮。就像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腳和鞋子明白。”俞朝翎認為,其中事實如何太難考證,但這個結果體現了他們與集團看待黑名單客戶的差距,“其實那個時候(2010年)大家已經重視(黑名單客戶)了,只是集團覺得處理得太柔了,不夠有力度,偏軟,不夠硬。沒有從頂層的角度出發看這件事情,就弄了一些小魚小蝦,集團覺得這個事情處理不到位。”

  這幾年里,重讀DeepRead多次采訪了衛哲,他的態度始終如一,望之頗為可信。至于中供人士所言,符合一般人對人事巨變的常識性的認知,但很難被印證,還遭到了當事人衛哲、馬云的否定。

  至于傳說中不喜歡衛哲的阿里巴巴創始人和創業元老,重讀DeepRead無緣得見。公開資料中也基本沒有相關表述。

  我能明確的是,確實有人看衛哲“很不爽”。至于這種“很不爽”的情緒在推動公司決策時會起到何種程度的影響?在處理這次黑名單時間時,又會發揮哪些作用?

  以重讀DeepRead的見識范圍、閱讀視野來看,這種事兒恐怕連推動“執行的誤差”出現的當事人也未必那么清楚——如果有這號人物存在的話。

  對于衛哲的離職,重讀DeepRead認為表述至此足矣。

責任編輯:陳楚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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