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顯微故事 秋水
編輯 | 萬芳
凌晨四點,城市依然在沉睡,但蔬菜批發市場里已經燈火通明。
在這里,從田間勤勞耕作的農民、到批發市場里貨主和買家,再到城市里的生鮮超市和小攤販,每一個獨立的個體組成了忙碌的蔬菜批發產業鏈。
在如此龐大的鏈條體系中,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受到的影響絕非是消費者這個單一群體。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的是一群在批發市場里謀生的人:他們有的人靠勤勞積累,20年內為自己賺出10套房子;也有的人發起“疫情財”,三個月內賺了130萬;但更多的是被生鮮電商沖擊,逐步被淘汰出批發行業的人。
以下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1、疫情期,我靠批發蔬菜3個月賺130萬
李軍平 37歲 前貿易公司白領
公司裁員后,我在西安城里整天轉來轉去,想做點生意但找不到適合的項目。
一次,陪開餐館的朋友到批發市場買菜,看著車來車往、熱鬧非凡的樣子,我動了心思,何不做蔬菜批發的生意?
投資小、見效快,雖然說來不體面,可只要掙錢,又不偷不搶,沒什么不能干的。
我在市場里蹲了一個多禮拜,虛心地向經營戶請教,搞明白了蔬菜批發的門道。
干這一行,不能單槍匹馬,至少得有兩個人合作。一人到農村采購,然后聯系車輛把菜拉到市場,一人待在市場里專門負責賣菜。
采購的人要嚴把質量關,銷售的人要密切關注市場行情,隨時調整價格。
研究完門道我就動員遠房親戚合伙,我們兩個人說干就干,立馬買火車票奔赴山東某大蔥基地。
我們跟菜農商量好價錢,成本還有運輸費、人工費、進門費、攤位費等,最后折算下來還能留下兩角錢的利潤。
一斤菜掙兩角錢,一車貨能掙一萬元,那么一個月如果拉上十車,就能到10萬元。倆人一分,一人怎么也能掙四五萬元,這可比上班強多了。
算盤打得開心,但第一筆買賣卻賠了本。
大蔥裝上車,我跟車從山東回到西安,結果到西安以后大蔥價格就跌了,如果我按照成本把這些大蔥賣出,一分錢不賺。
蔬菜的庫存時間短,容易蔫,我們不敢拖太長時間,決定按照成本迅速拋售。
剛開始我對我們剛拉來的大蔥信心十足,覺得蔥白桿粗,買主一定會先看上我們家的,但事與愿違,一早上都沒幾個人光顧。
一天下來,我們就賣了十捆蔥,不到300斤。
第二天,我本想便宜五分錢每斤售出,卻發現市場價已經跌了一毛每斤,我只有跟風。降價依然沒有帶來太大的銷量,買菜的人都喜歡找熟人,大蔥依然賣不動。
接連兩天都是類似情況,我們一路降價,終于在第四天把一車大蔥賣完,結果一算賬,居然還賠了1.8萬元。
出師不利,但我倆還繼續堅持。結果第二車大蔥依然賠錢、第三車只做到了打平。
批發市場里的人告訴我,賠錢是常態
就這樣我一直堅持咬牙做了半年蔬菜批發,但到了2020年初,實在扛不住,本計劃做完年前的旺季就轉行。
沒想到,2020年初春節,疫情爆發,我的命運轉折了。
大年初三,親戚打電話提醒我西安高速封路,沒事別出門。我聽完消息,從床上一躍而起,興奮不已,那蔬菜批發市場豈不是沒人做生意了?
城里這么多人,就是不出門也得要吃菜的,這個時候要是反其道而行之,豈不是能大賺一把?
我動了心,可我老婆堅決反對,害怕我感染上新冠肺炎。可沒人能阻擋得了我,我聯系了合伙人,又聯系好菜農,義無反顧地開始實施自己的行動。
果不其然,雖然全國各地高速封路了,可我拉的是蔬菜,依然能走綠色通道。
把菜運到蔬菜批發市場后,這里果然空蕩蕩,沒有什么人做生意,可超市、小商販卻每天都來進貨,幾乎沒人跟我競爭,我開始在市場上“撿”鈔票。
剛開始,我做大白菜,后來又增加了蘿卜、洋蔥、土豆之類耐儲存的品種。3個月來,我和我的合伙人瘋狂地掙了130萬。
這錢是我們冒著被感染的風險,用汗水換來的。4月底,疫情基本結束,一切復蘇,其他菜農又回來了,我決定退出。
對我來說,蔬菜批發風險實在太大,適合干一票就走。如果我這時候還不收手,重蹈覆轍,說不定又要把冒死掙來的錢賠進去了。
2、檔口和代理費,讓我20年買了10套房
李蘭英 38歲 菜市場“包租婆”
我的檔口農產品物流中心的西三廳。這里有四十個檔口,每個檔口可以放得下一輛13米的半掛車。
市場建立初期,我作為經營戶和市場簽下承包合同,以每年給公司上交承包費的形式租下了七個檔口,合同簽了十年。
現在這七個檔口每天都塞滿了汽車,可沒有一車菜歸我所有,我掙的是代理費和攤位費(檔口費):
1、代理費可以按車收,每車收1000元至2000元,也可按重量收,每斤0.05元或者0.1元。
菜價高就收的多,菜價低收的少,但最終還是要代理商和貨主商量決定。
2、攤位費(檔口費)可以按車數或者天數。
舉個例子,無論貨主一車貨賣多少天,攤位費都只收一次,按天收則是每天繳納等額的費用,500元左右每天。
大部分車都只停留1-2天,因為如果第三天還賣不完,菜就都壞了,貨主必然血虧。
批發市場有一些“潛規則”:由于買主穩定,每天進貨,所以他們大多和現存的商戶關系都很熟。除非你的蔬菜比市場價更便宜,不然沒人愿意光顧新人。
但便宜就意味著虧本,新人又沒有那么大的實力提供更低的菜價,所以單槍匹馬的就別來了。
此外,蔬菜的保質期很短,為了能夠保證一車菜在最短時間賣完,很多貨主也會委托我這樣的代理商幫他售賣。
靠我自己是賣不了那么多貨的,所以我常年雇傭7-8個中年人給我賣貨,他們都是市場里的熟面孔,和買主關系好,能夠拿到單子。
蔬菜的價格在一天內有很大的波動空間,為了讓貨主對貨款放心,我會讓貨主也待在檔口監督我的雇工。整車貨賣完,我把扣除代理費和攤位費的貨款交給貨主,我們之間的代理關系就結束了。
我在蔬菜批發行業一共干了二十年。回想最初的時候,我18歲就騎著三輪車到批發市場進菜,拿到居民區售賣,有了積蓄就帶著弟弟一起做批發。
蔬菜批發市場二十四個小時連軸轉,我必須常年不分晝夜的待在市場,大部分時候只有5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就是靠著這股拼勁兒,我才走到了今天,并在西安買了十套房,存折上的余額每天都在往上蹦,月收入十幾萬輕輕松松。
現在我的小三輪車換成了奧迪,也許你會說奧迪并沒有多貴,但我是覺得天天在市場里做生意,總不能太招搖。
3、生鮮電商沖擊下,我轉型開超市
老肖 59歲 菜場貨主
我老家在秦嶺,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之前靠種田、采摘山貨為生,日子過得很苦。為了讓幾個孩子都能上學,后來我只身一人來到西安,靠給人打零工賺錢。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去了蔬菜批發市場當搬運工,給買主裝貨,給賣主卸貨。雖然辛苦,可那時的我才30多歲,還比較有力氣,白天再累,晚上睡一覺就恢復了。
但是做搬運工掙的錢十分有限的,當時是2010年左右,我在菜市場看到一車車的菜,心想如果自己做批發,就能掙得更多。
我先嘗試在陜西境內的農村進貨,然后雇車拉到批發市場里賣掉,一年下來收入還是比搬運工強不少。再后來,我就買了一輛4.2米卡車,帶上大兒子一起干起蔬菜批發。
我家專賣西紅柿,一年四季隨著季節賣山東、云南的西紅柿,要是到了西紅柿斷檔、利薄的季節,我們就賣緬甸、老撾的西瓜。
生意做大了以后,我把家里人,分成兩撥,大兒子和兩個女婿常年在山東、云南等地進貨,我和兩個女兒、小兒子在市場賣貨。
之所以要拉著全家人一起干,是為了杜絕批發市場常見的舞弊現象。舞弊幾乎是行業內的“潛規則”,也是灰色收入最多的來源之一。
通常兩個人合伙,一人全國各地跑著采購,另一人堅守市場銷售。
采購完全有可能在原本進價的基礎上加上幾分或一角錢給銷售報賬,一車菜幾萬斤,采購暗中貪污一兩千元錢,一個月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
銷售也可以像采購一樣,在每斤菜的售價上減掉幾分或一角錢給合伙人報賬,但如果都這樣貪污,長此以往生意就做不成了。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整個市場里的合伙經營模式很多都是兄弟、姐妹、父子這樣的組合。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于是我精心設置了家里生意上的人員布局。
此外,做蔬菜生意風險很大,一車菜進了市場,如果趕上市場里都是同類蔬菜,那每一個貨主心里都會發慌,擔心自己的菜不能在保鮮期里賣出去,于是他們就爭相降價,以確保自己的貨不被剩下。
我家也是經常賠錢,但我們從不按車和季度算盈虧,我們按年算。
有時我們在云南包了菜農一季的西紅柿,可趕上市場行情不好,給菜農承諾的價錢太高,拉回來自然虧本。
不過第二季,再換到山東或者別的地方,又會扭虧為盈,甚至賺得盆滿缽滿。
不過這兩年生鮮電商進入市場以后,靠掙價差的蔬菜生意就很難做了。
一上網,所有人都大家都知道哪里的西紅柿價錢最低,于是大家爭著去拉又便宜,質量又好的貨。去的人多了,菜農就會抬高價格,批發商們就沒了利潤。
批發不好做了以后,我們開始轉做生鮮超市。每逢西紅柿淡季,我會把一些檔口租出去,主要做西瓜批發,其他時候主要靠超市賺錢。
也許過不了多久,西安的四面八方都會有我們家的超市,我們就徹底退出批發市場,完全轉型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唐婧
熱門推薦
收起24小時滾動播報最新的財經資訊和視頻,更多粉絲福利掃描二維碼關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