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觀察 | 聯想控股百億收購盧森堡國際銀行的頂層設計【走出去智庫】

　　作者： 李明瑜

　　來源：走出去智庫CGGT

　△聯想控股完成收購盧森堡國際銀行89.936%股權后，7月11日，BIL總部門前掛起了中國國旗。

　　走出去智庫觀察  

　　7月2日，聯想控股公告，已取得包括來自于盧森堡金融業監管委員會和歐洲中央銀行的所有監管相關審批，并完成了國家發改委的項目備案，成功收購盧森堡國際銀行89.936%股權。在當前逆全球化浪潮下，此項國際跨行業收購得以完成，殊為不易。

　　走出去智庫（CGGT）觀察到，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就此次收購接受采訪時表示，聯想計劃做多元化時，已經決定跟GE的多元化方向做法不同。GE是用一個總公司下邊的事業部的方式來做多元化。而聯想控股的多元化是各個領域單獨形成平臺，比如BIL做得好，可以單獨上市，不會對其他業務造成影響。

　　聯想控股國際多元化發展有何特點？近日，走出去智庫（CGGT）聯合創始人、總編輯李明瑜對聯想控股此次收購進行了調研，并根據調研撰寫了文章。今日發布該文章，供中國走出去企業管理者和投資者參考。

　　要點

　　1、這項收購作為首個中資非金融機構購買歐洲系統性重要銀行案例，在反全球化浪潮的國際經濟、政治背景下順利通過歐洲央行的審批，尤顯珍稀。

　　2、從2017年年報業績分析，柳傳志在1998年擔憂的IT業務創新風險，已經通過“非相關多元化”成功化解。

　　3、從整個聯想控股的大盤子看，BIL的加盟，與其戰略投資板塊、財務投資板塊都存在協同和聯動的空間。這種協同和聯動對BIL和聯想控股兩者的整體價值提升，都有積極促進作用。

　　正文

　　走出去智庫（CGGT）聯合創始人、總編輯

　△ 7月11日，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左一）與盧森堡國際銀行董事長Luc Frieden（左二） 在盧森堡媒體交流會上。

　　7月2日，聯想控股（03396）宣布，已經完成對盧森堡國際銀行（Banque Internationale à Luxembourg S.A．，下稱BIL）89.936%股權的收購，耗資117.4億人民幣。

　　這項收購作為首個中資非金融機構購買歐洲系統性重要銀行案例，在反全球化浪潮的國際經濟、政治背景下順利通過歐洲央行的審批，尤顯珍稀。

　　對于聯想控股而言，本次收購實現了打造控股型支柱資產的企業戰略目標，有效改善了資產結構。BIL資產規模約為1900億元人民幣，并表后，聯想控股的資產結構將一舉改變IT（lenovo）“一股獨大”的局面，IT資產規模由原來占比54.7%的水平降至33%左右。從而進一步降低了組合中IT業務（lenovo）的比重，使聯想控股的資產結構更加合理和優化。

　　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指出，聯想控股的愿景是“以產業報國為己任，致力于成為一家值得信賴并受人尊重，在多個行業擁有領先企業，在世界范圍內具有影響力的國際化投資控股公司。”而實現這一愿景，有一個戰略必須落實到位，就是必須形成堅實的金融支柱。

　　收購BIL，顯然與聯想控股的戰略目標非常匹配，因為它有足夠噸位的資產量。

　　為何收購BIL？

　　如何能讓聯想成為百年企業？1998年，柳傳志帶著問題，赴美國GE集團學習了10天。

　　1984年，柳傳志與一眾同仁創辦聯想時，全世界有幾萬家電腦公司，而到了1998年，盡管聯想的PC業務仍處于一路高歌的發展狀態，但環顧周圍，仍在從事電腦業務的企業已經剩下不到10家。高科技產業的創新都是顛覆式的，柳傳志深刻理解這個行業的風險所在。

　　在與杰克·韋爾奇深入交流后，柳傳志思路已經清晰：聯想要想實現百年基業，要勇敢的邁出非相關多元化的道路。

　　2000年，聯想集團進行業務分拆，由楊元慶領導自制品牌電腦產品業務線，由郭為領導IT代理產品業務線，后者啟用新的品牌和經營主體：神州數碼。（見圖1）

△圖1  2000年聯想的業務結構圖

　　來源：聯想控股

　　從2000年至2018年，聯想控股的多元化產業布局已經定型為財務投資和戰略投資的雙輪驅動格局。（見圖2）

△圖2  2018年聯想控股業務結構圖

　　來源：聯想控股

　　在財務投資領域，聯想控股擁有三個品牌：君聯資本（VC，2000年成立）、弘毅投資（PE，2003年成立）和聯想之星（天使投資，2008年成立），截止目前，聯想控股財務投資板塊基金管理規模約1300億元，其中聯想控股出資20%。

　　在戰略投資領域，聯想控股共有五個業務領域：IT、金融服務、創新消費與服務、農業與食品、新材料。

　　這兩個板塊之間的呼應關系是以財務投資積累的資金和投資經驗為戰略投資開路。而不同領域的戰略投資形成規模后，分拆上市，即可實現聯想控股的愿景——在多個領域擁有領先企業。

　　“雙輪驅動”的業務結構設計能否讓聯想控股成就百年基業的愿景，取決于經營結果。至少從2017年年報業績分析，柳傳志在1998年擔憂的IT業務創新風險，已經通過“非相關多元化”成功化解。

　　2017年，聯想控股1834億元資產規模（占總資產54.7%）的IT業務，雖然錄得近3000億元的收入，但對凈利潤的貢獻卻是負數。而對利潤做出更大貢獻的正是財務投資和戰略投資中的金融服務，確保公司實現50.48億元的凈利潤，且較2016年的凈利潤水平還實現了增長。

　　再分析戰略投資板塊的情況，聯想控股的金融服務業務在2017年業績表現亮眼，以占比14.72%的資產規模（494億元）和占比1.1%的營業收入，卻取得了占比32%的凈利潤貢獻，是五個戰略投資業務中凈利潤貢獻最大的；農業與食品和新材料業務凈利潤都取得了超過200%的同比增幅；創新消費與服務業務尚未實現盈利，但收入的增幅也超過了30%。

△圖3  聯想控股各業務板塊收入貢獻情況

　　來源：聯想控股2017年年報

△圖4  聯想控股各業務板塊凈利潤貢獻情況

　　來源：聯想控股2017年年報

△圖5  聯想控股各業務板塊資產規模情況

　　來源：聯想控股2017年年報

　　如何成就百年基業愿景，柳傳志和聯想控股縝密思考、不斷建設了近二十年。如果說設計出雙輪驅動的業務結構是實現愿景的第一步戰略，另外三個戰略步驟必須同時推進落實：

　　——必須形成堅實的金融支柱（有足夠噸位的資產量）

　　——在最穩定的、現金流充裕的領域形成支柱企業

　　——在盡短的時間內，通過聯想之星和君聯資本打開突破口，選擇若干前沿技術領域，形成自己擁有的企業。

　　這是一個縝密的系統性設計，收購BIL，能夠落實第二步戰略，加大金融服務業務板塊的資產量。所以，當這個標的出現在聯想控股的視野內，為什么不收購呢？

　　BIL能為聯想控股帶來什么？

　　2018年，是聯想控股執行委員會成員、高級副總裁、投資委員會成員李蓬服務于聯想控股的第15個年頭。一年來，正是他領導著以李璟（聯想控股助理總裁兼歐洲業務部負責人、董事總經理）為首的海外投資業務團隊完成了這項極具戰略意義的海外并購業務。

　　李蓬告訴走出去智庫（CGGT），聯想控股一直在謀求購建支柱資產，戰略投資BIL既符合聯想控股的戰略目標，且年度凈利潤規模約為10億元人民幣，凈資產回報率約10%，完全符合支柱型資產的標準。

　　在聯想控股的謀劃中，BIL對聯想控股的未來發展中發揮以下三個層面的重要作用：

　　第一，使聯想控股的資產結構更加合理

　　在完成收購BIL之前，聯想控股整個資產結構里面聯想集團還是占了非常大的比重，隨著BIL的并入，聯想控股的總資產噸位得以擴大，從之前的約3350億元增長到超過5000億元，聯想集團所占比重明顯下降，也形成了一定量級的海外資產配置，聯想控股的資產結構會更為合理。

　　此外，從聯想控股現有戰略投資業務看，IT業務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創新消費與服務業務因業務擴張處于虧損狀態，農業與食品業務、新材料業務已呈現出較為強勁的發展勢頭，但整體規模當量提升尚需時間，而BIL每年有10億元人民幣左右的凈利潤水平，它提供的凈利潤貢獻，將能使聯想控股更有實力在高科技、農業、創新服務等領域進行長期的投入。

　　第二，銀行是聯想控股金融業務最為重要、最為核心的主體。盧森堡國際銀行的加入，使得聯想控股金融板塊的戰略布局更加扎實。

　　第三，從整個聯想控股的大盤子看，BIL的加盟，與其戰略投資板塊、財務投資板塊都存在協同和聯動的空間。這種協同和聯動對BIL和聯想控股兩者的整體價值提升，都有積極促進作用。

　　成功的關鍵環節之一：交易過程

　　即便有了正確和清晰的戰略，眾所周知，企業跨境交易仍然是一項高風險活動，在交易過程或投后整合等任何一個環節上，都有可能出現風險或問題。

　　聯想控股如何控制交易過程，又將如何規劃投后整合？這需要從聯想控股精干的海外投資團隊講起。

　　2014年11月，在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李蓬的盛邀之下，李璟重返闊別7年的聯想控股，出任歐洲業務部負責人。

　　△前排從左至右：Precision Capital首席執行官George Nasra 、聯想控股總裁朱立南、BIL董事長Luc Frieden；

　　后排：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李蓬（左一）；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左三）；中國駐盧森堡大使黃長慶（右三）BIL CEO Hugues Delcourt（右二）：聯想控股助理總裁兼歐洲業務部負責人李璟（右一）

　　李璟在離開的7年間，一直在全球領先的保險機構蘇黎世保險公司任職，從事投資管理工作，曾負責蘇黎世保險馬來西亞分公司25億美元的投資資產組合。在蘇黎世保險的最后一站，李璟擔任蘇黎世保險總部投資管理部執行董事一職，負責蘇黎世保險私募債券投資業務，并規劃與私募債投資相關的集團投資策略、流程和框架體系。

　　歸隊后，李璟在瑞士首都蘇黎世組建聯想控股的海外投資團隊。截止目前，這個團隊已經形成“1-2-3”的組織架構，包括1名董事總經理、2名投資總監，3名高級投資經理。團隊成員來自四面八方，均擁有國際化背景，會講中、英、法、德、意等多國語言。

　　更為關鍵的是，他們在加入團隊之前，都曾服務于國際知名金融投資機構，比如瑞銀、瑞信、瑞再、Lazard、德意志銀行、加拿大帝國商業銀行等。各自擅長的方向具有很強的互補性，涵蓋行業研究、宏觀研究、交易執行、投后管理等投資和投管活動的各個環節，儼然一個精品投行。

　　當李璟團隊獲悉BIL原控股股東——Precision Capital S.A（這是一家設立在盧森堡的金融控股公司，代表卡塔爾某家族同時持有KBL歐洲私人銀行集團99.9%股權和BIL89.936%股權）欲出售其持有的BIL的股權后，雙方也展開了接觸。

　　根據李璟的描述，Precision Capital S.A．在三、四個競標者中迅速選中聯想控股，是因為聯想控股具備四個優勢：

　　——聯想控股作為長期戰略投資者，其身份獲得了國際認可；

　　——聯想控股作為香港上市公司，無論公司治理和財務數據都非常透明，具備收購能力； 

　　——柳傳志作為中國著名企業家，在中國政府、商界擁有巨大的信用以及人脈資源優勢；

　　——聯想控股擁有一個懂國際規則的交易操作團隊，獲得了國際監管機構的認可。

　　李蓬告訴走出去智庫（CGGT），“當時，擺在Precision Capital S.A．面前的三、四家競購者中，同時具備這四個條件的“靠譜”買家只有聯想控股一家。”于是，雙方迅速達成意向。

　　正是擁有一個專業的內部交易團隊，在本次交易中，聯想控股沒有聘請投行，僅聘請了律師和會計師協助完成交易，為公司極大降低了交易成本。

　　不過，雙方簽訂買賣協議僅是這項逾百億人民幣交易的第一步。由于BIL是盧森堡領先銀行（排名前三），也是受歐洲央行監管的系統重要性銀行，本次收購，需要國內外8個相關機構的審批及備案。除了需要在國家發改委備案外，還需通過聯想控股股東大會、歐盟反壟斷主管機構、歐洲央行、盧森堡金融監管委員會、盧森堡保險監管機構、瑞士金融市場監管局的審批。

　　其中，最大的亮點在于，這是歐洲央行第一次批準中資非金融企業收購受其監管的“其他系統重要性”銀行。

　　在李璟團隊的穩步推進下，2018年6月28日，此次交易的最后一項審批——瑞士金融市場監管局的審批順利完成。之所以需要瑞士監管機構審批，主要是BIL在瑞士設有分支機構，而瑞士并非歐盟成員國。

　　這是一樁對聯想控股具備戰略里程碑意義的收購，李璟團隊由此榮獲2017年聯想控股的大獎。

　　成功的關鍵環節之二：投后整合展望

　　盧森堡國際銀行（BIL）創建于1856年，是盧森堡歷史最悠久的金融機構之一，在盧森堡經濟發展的各主要階段都發揮了積極作用，在盧森堡處于領先地位（排名前三）。目前業務主要集中在零售銀行、對公業務、財富管理及資本市場等方面。

　　BIL在盧森堡、瑞士（自1984年）、丹麥（自2000年）、瑞典（自2016年）和中東（自2005年）等各大金融中心均設有分支機構，員工總數超過2000名。2017年，BIL總資產為238億歐元，管理資產394億歐元，總收入為5.53億歐元。

　　這是一個漂亮的標的。對聯想控股而言，實現收購成功的關鍵考量之一，是該資產能否持續盈利。在收購后管理中，社區關系管理、管理層及員工的穩定與支持是收購后能否穩健經營的關鍵因素。作為一家擁有十幾年投資控股經驗的企業，聯想控股已經駕輕就熟。

　　7月11日至12日，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總裁朱立南等一行人前往盧森堡訪問。日程安排緊湊而周密：

　　——拜訪中國駐盧森堡大使黃長慶

　　——與Precision Capital（前股東）簽約

　　——會見當地媒體

　　——召開BIL全體員工大會

　　——拜訪拜見盧森堡財政部部長Pierre Gramegna

　　——戰略研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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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個日程表看，聯想控股完成交易后，已經立刻著手積極推進收購后的政府、媒體關系管理，以及企業內部溝通和戰略研討。

　　△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李蓬、聯想控股總裁朱立南、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BIL董事長Luc Frieden、BIL CEO Hugues Delcourt、聯想控股助理總裁李璟（從左至右）在當地媒體交流會上

　　走出去智庫（CGGT）通過調研獲悉，柳傳志、朱立南在上述各種場合溝通的主要信息點在于以下幾個層面：

　　本地化屬性不變：

　　BIL仍然是一家盧森堡銀行本土銀行，始終保持系統性重要銀行的地位，繼續受歐洲央行的監管，保持與盧森堡金融監管委員會的密切關系；

　　繼續保持經營獨立性：

　　聯想控股不會干預BIL的獨立運營，僅向董事會派出3名董事，在董事會層面參與決策；原管理層繼續留任；對普通員工來說，收購前做出的三年不裁員的承諾有效；

　　股東支持巨大：

　　聯想控股是長期戰略投資者，將在資源、品牌、技術、新市場開拓（中國市場）等方面支持BIL業務長期發展。

△柳傳志向BIL工會代表及年輕員工代表贈送禮物

　　BIL擁有一個領導經驗豐富的董事長和管理團隊，也擁有很好的歷史業績。現任董事長Luc Frieden是一位法學博士，曾歷任盧森堡司法部長、國庫司司長及財政部長。多年來，他對推動盧森堡成為國際金融中心發揮了關鍵作用。2013年，當選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理事會主席。Luc會講流利的盧森堡語、英語、法語、德語和基本的荷蘭語。

　　在展望并購后的業務發展時，Luc表示，BIL將借助聯想控股進一步推動BIL的長期健康發展，包括：

　　——長期投資者為公司提供長期資本支持，穩定的股東結構有利于銀行制定長期發展戰略；

　　——優秀的品牌信譽和聯想控股在中國及廣泛的全球商業網絡及業務資源；

　　——在金融服務領域具有廣泛的布局及豐富的投資經驗；

　　——聯想控股內部各業務之間的協同發展，客戶資源、金融科技、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等。

　　△7月12日，柳傳志、朱立南一行拜訪盧森堡財政部部長Pierre Gramegna（中間）。他代表財政部向柳傳志表示最衷心的祝賀。

　　柳傳志和朱立南等人的盧森堡之行受到了當地多方的熱忱歡迎，BIL總部門前也升起了中國國旗。隨同訪問團出訪的聯想控股工作人員在接受走出去智庫（CGGT）調研時表示，無論是BIL員工還是當地社區，對本次交易都表示出極大的贊賞。

　　BIL員工Jean-Marc André（法國人，負責固定收益咨詢工作）表示非常歡迎新股東加入，“中國市場具有非常廣闊的發展前景，銀行的未來充滿期待，聯想控股管理層對員工傳達的積極信息也令人受鼓舞。”

　　Chiranjit Sonowal（印度人，項目管理部門）表示，中國近幾年的發展令世界有目共睹，他很看好BIL與聯想控股的未來合作。

　　隨行工作人員向走出去智庫（CGGT）介紹，當地華人聽說聯想控股收購了一家在盧森堡這么重要、這么好的銀行，都感到由衷的振奮。

　　“啟程回國前，我們在當地一家叫新孔夫子的中餐館吃飯，老板特別來到包間說他和夫人（在盧森堡出生成長的華人）知道聯想控股收購BIL后，都非常驕傲和自豪。下樓去結賬時，前臺服務員也忍不住告訴我們，她自己就在BIL有賬戶，是銀行的客戶。沒等服務員說完，一旁5、6名工作人員便聚過來說道：‘我們都在他家有賬戶，我們真的為聯想感到驕傲！’”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