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香港站站長 彭琳

　　戲劇化元素齊集，吸引了全世界眼球的前亞洲女首富“小甜甜”龔如心遺產案，至今依然沒有塵埃落定。遺囑不但要求設立與諾貝爾獎份量相當的獎項，還要求“聯合國秘書長、中國總理和香港特首組成管理機構來監管”，無論接手華懋的弟弟，還是港府律政司都頭疼不已。

與香港大多數穩扎穩打的地產集團不同，華懋集團的發展極大地依靠龔如心的“靈感”

　　高達830億港元龐大金額，妻子為了丈夫遺產與公公對簿公堂，風水師偽造遺囑大爆風流韻事……太多戲劇化元素齊集，讓前亞洲女首富“小甜甜”龔如心遺產案不能不舉世矚目。去年，風水師陳振聰偽造遺囑等罪成判囚12年，人們以為女富豪身后終于塵埃落定，但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筆巨大的財富至今依然沒有逃脫被爭來奪去的宿命輪回。

　　“陳振聰七年，律政司一年，正好是八年抗戰”，自龔如心病逝后一直身兼華懋集團及華懋慈善基金主席二職的龔仁心，過去只是一名普通科社區診所醫生，從簡單的生活突然被推進風暴中心，完全沒有想到姐姐的身后事會如此棘手。

　　當年他帶領華懋基金面對陳振聰終極勝訴后，港府律政司卻突然以“慈善事務守護人”身份要求法院詮釋基金到底是遺產“受益人”還是信托人，法院隨后判決基金只能是協助實現龔如心遺愿的“信托人”，并不擁有遺產。華懋基金不服上訴卻被駁回，目前正準備二度上訴。

　　歷史上沒有過的慈善基金

　　喜歡講普通話的龔仁心，與多數人熟悉的香港富豪們截然不同。盡管來港已經超過30年，他在專訪中依然不時強調自己是“中國人”、“上海人”；他叫龔如心“老姐”，把自己棄醫從商說成“下海”，執掌華懋的投資方向“一定是內地”。談起跟律政司對于龔如心遺囑的爭端，龔仁心更直指律政司是一群“黃皮白心香蕉人”，認為他們是因為“不懂中文”才曲解了姐姐的原意。

　　龔如心的遺囑，內容并不復雜：第一條是將全部遺產撥歸華懋基金；二是把基金交給由聯合國[微博]秘書長、中國總理和香港特首組成的管理機構監管，未來設立中國的類似諾貝爾獎的具有世界性意義的獎金和基金；三是必須維護與擴大華懋集團和龔如心夫婦的所有事業，確保華懋不斷壯大，并以其部分盈利將慈善事業不斷發展達至永遠；四是必須供養王氏家族的長輩，負責家人醫療及后輩深造等，并給予華懋集團的同事及其子女以關懷和幫助。

　　在龔仁心看來，姐姐遺囑的第一條便指明“我所有財產于我離世之后全部撥歸華懋慈善基金有限公司”，并沒有什么歧義，“給你就是給你，難道還要寫是‘絕對地、全部地給你’？”不過香港律政司卻認為，“撥歸”并不意味著就是以基金作為遺產受益人，因為遺囑中還寫了要照顧丈夫王家的家人、關懷和幫助華懋集團員工子女等，用意應該是讓基金成為“信托人”，按照遺囑的內容來執行龔如心的遺愿。

　　不過香港高等法院方面則判定，遺囑雖然表示將遺產撥給基金，但也用“必須”、“有責任給予”等字眼，要求遺產用于照顧龔如心丈夫家人等，表示并未將基金視作遺產直接受益人，而是作為信托人。

　　龔仁心則認為，信托要有清楚、明確的對象即受益人，也要明確信托包括的資產，例如照顧龔如心丈夫家人，應當要寫明“照顧”所涉及的金額、給錢的頻率、期限等等。另外在慈善方面，受益人就更加是完全沒有指明，“某種意義上來說，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資格說我是受益人，這種信托是沒辦法執行的。”

　　對于外界質疑，如果華懋慈善基金成為遺產唯一受益人，則有可能自行處理遺產，甚至更改基金的性質不再用于慈善，龔仁心認為“吃一百個豹子膽都不敢”。他指出，除了遺囑指定的監察人之外，爭產案鬧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是華懋的監察人，沒有人會允許華懋以后不做慈善，“我還能跑出香港嗎？夠不夠膽？怎么可能呢？”

　　龔仁心還指出，最困難的在于姐姐的遺囑所描述的是一種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慈善基金，因為這遺產事實上就是華懋集團本身。“華懋慈善基金本身擁有一個企業，這個幾乎沒有發生過”，他指出，目前世界上富豪建立的慈善基金，都是將私人名下財產拿出來成立的資金，跟其創立的企業沒有關系。未來華懋集團和基金的關系本身就是一個難題。

　　如果慈善基金僅僅是遺產的信托人，則將變得更為復雜。龔仁心強調，龔如心的遺囑，對于慈善資金的用途并沒有嚴格的規定，如果慈善基金不能全權決定遺產的運作，那么任何一筆資金的用途，乃至華懋集團本身的支出，都可能需要法庭判決，基金也將面對無窮無盡的訴訟。

　　“神奇女俠”天馬行空的遺愿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一份難以執行，充滿爭議的遺囑，這不能不從“小甜甜”龔如心說起。

　　“天馬行空，說變就變”，龔仁心這樣形容自己的姐姐，“她每天早上醒來都有一個新想法。”與香港大多數穩扎穩打的地產集團不同，華懋集團的發展極大地依靠龔如心的“靈感”，幸運的是，她總是眼光很好。“我們這里(如心廣場)，當時那么貴買來一塊爛地，一半還有水的”，龔仁心指著窗外青馬大橋的開闊海景，“現在起了這個樓，人人都說眼光好。”

　　龔如心當年在業界以“神奇女俠”著稱，總是作出令人驚訝不已的投資決策。她在香港荃灣的“如心廣場”，90年代初開始建設時曾號稱要建亞洲第一高樓，并且全用現金投資，成為建筑界一大新聞。大廈最終雖然由于靠近機場未能建成預定高度，卻迎上了“自由行”開放，建設迪士尼樂園以及政府開發新界、九龍西部的契機。

　　她還曾在1997年與李嘉誠競爭，以55.5億港元拍下淺水灣地王，即便在當年樓市高峰期也屬天價。隨后樓市大跌，業界都以為華懋大虧一筆，結果建成后卻搖身一變，用途從住宅改作超豪華酒店The Lily，成就淺水灣地標。

龔仁心坦言，姐姐的遺囑讓遺產變成了一塊人人覬覦的“無主肥肉”，“誰都想來爭一點”。

　　不過，這樣的性格給她的身后事造成了一個大難題。龔如心在遺囑中，對資產分配、受益人寥寥帶過，反而言之鑿鑿地要求將慈善基金交給由“聯合國秘書長、中國總理和香港特首組成管理機構監管”。龔仁心對此無奈地攤開手，“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這樣的機構能不能成立？”

　　這份“浪漫”的遺囑還要求，建立一個類似中國的諾貝爾獎的獎項。但事實上諾獎地位雖高，資金卻并不多，“這不會是未來主要做的事”，龔仁心笑言，“2-3億港幣的規模，如果我們今后拿到了這個遺產，打一個噴嚏，錢就在這里了。”反而如何贏得類似諾獎的地位，才是基金真正的難題。

　　華懋慈善基金官方也曾公開表示，曾嘗試找指定的三名人士，但遇到困難，例如聯合國秘書長要加入此監管機構，就違法了《聯合國憲章》。此外，諾貝爾獎歷史悠久，地位超然，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建立一個具有同等地位的獎項。

　　遺囑本身對于基金如何作出慈善捐贈沒有清楚指示，而龔如心過往的慈善捐款也并無清楚脈絡可循。龔仁心表示，姐姐做慈善多是一次性捐款，主要投向高等教育和殘疾人事業，長期投入的則有云南的殘疾人培訓學校，贊助中華女子學院，哈佛的中國軍官進修項目等，不過數目都并不很大。至于遺囑提到的照顧夫家以及華懋的員工、子女等，龔仁心則表示，華懋的福利本身就在業界相當出色，“不會落后別人”。

　　風暴中心的龔仁心

　　龔仁心坦言，姐姐的遺囑讓遺產變成了一塊人人覬覦的“無主肥肉”，“誰都想來爭一點”。與律政司的官司一開場，原本受到大部分輿論支持的龔仁心，也開始遭遇各種與非議。

　　先是有華懋集團“內部人士”指責龔如心“排外”、“用人唯親”，將其家人親戚好友安插進華懋，并且給予數萬到二十萬的高額月薪。不過龔仁心認為，讓親友進入公司是“天經地義的，不拉進來怎么辦，人孤勢單，起碼我現在在前面沖，后面還有人幫看著，不會被人家在背后放了冷箭吧。”不過為了避免非議，龔仁心自2011年起不領薪酬，僅每月象征性領取100港元，他對新浪財經坦言“兩年多來，這就一千多兩千萬沒有了”，而家人支取的薪酬與此相比遠遠不及。

　　隨后，華懋基金再被龔如心前私人助理王禮泉，“干兒子”張雁坤批評基金賬目混亂，還引發廉政公署跟進。對此龔仁心表示，由于官司沒有落定，慈善基金根本沒有正常運作，“現在很簡單，收進來的錢，出去的主要方向只有一個，律師，訴訟費，沒了，還有什么帳目呢，這么簡單的帳目有什么混亂？”

　　關于賬目問題，還有人指稱基金將300萬捐款捐給一個名為“海峽兩岸和平統一基金會”的組織，卻沒有真正舉辦活動，龔仁心回應“從來沒有捐款給一個不落實的單位”。他進一步解釋，華懋基金目前沒有渠道從華懋集團拿錢，所以他接受的華懋慈善基金賬目上根本就沒有錢，因此也不可能有捐出去幾百萬的問題。

　　至于華懋集團，受制于法庭規定，每年公益慈善支出不能超過1500萬港元，而且要通過遺產管理人和執行委員會的批準。“我們捐給醫院幫助老人家換關節，增加每年動手術的人員，他要求我們捐三千萬，我們同意捐了，結果跟他講，我們只能分期付款，一年一千五百萬，分兩三年給你”，龔仁心表示。

　　也有人舉報華懋基金賬上有來歷不明的2700萬港元“借款”，資不抵債，并導致審計師給出“保留意見”，龔仁心則指，以現在華懋基金的情況，“借款也好，捐款也好，人家都是知道你在打官司的情況下給的，肯拿這筆錢出來的人，起的作用就是支持華茂慈善基金的方向，沒有指望從你口袋再拿回去。”他笑言，如果華懋基金真的資不抵債，“我屁股后面早就一大堆人跟著我要債了。”

　　龔仁心透露，目前關于遺產受益人的上訴正在籌備中，大約6月才能正式上訴，排期審理估計要到明年，這新一輪“爭產”時間，“從2012年開始算，大概也要4-5年”。他坦言，這一次官司與陳振聰爭產不同，信心并不多，“中國人有一句話，民不與官斗”，自己在各方壓力下，“誰也不知道我在這個位置上能夠坐多久。”

　　據法律界人士估計，由于龔如心捐出了全部財產作慈善，涉及公眾利益，香港法院的最終判決往往傾斜于“民意”，這意味著最終判決基金只是信托人的可能性很大。如果這是最終的結果，意味著龔如心的遺產再度失去歸屬，“信托人”華懋基金必須嚴格按照信托的要求，拿出完善的信托計劃，并且在每一個細節上得到法院的批準。女首富將幾乎全部財產捐作慈善這一史無前例的創舉，最終何日能落實，仍需要經歷漫長的等待。

　　(本文作者介紹：北大畢業后赴港留學，任職多年，貼身體驗國際金融中心枯榮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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