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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武漢之戀》連載——之七

2021年03月05日12:27    作者:閻志  

  卓爾創始人閻志所著的長篇小說《武漢之戀》(五卷本),時間跨越近四十年,起筆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武漢,落筆于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前夕。講述了改革開放以來傲立于時代潮頭的那些弄潮兒的成長經歷及其情感故事。

  第二部:江水淺 湖水深(之二)

  06

  可能是馬上就要有錢了,也可能是即將繼續漂流了,不忍心與三峽瑰麗的風景失之交臂,田路終于有了一點底氣,提出想去參觀秭歸的屈原祠。

  “到底是讀書人,到了秭歸自然要去看看屈原祠。”馮爺爺很支持,但也有顧慮,“只是我們這里離屈原祠有點遠,一天是不可能往返的。”

  如果要住宿,自然要花錢,可田路身無分文,只好向馮爺爺借:“馮爺爺,您能不能再借我十塊錢?我去一趟屈原祠,就近找個旅舍住一晚,第二天再趕回來。”

  馮爺爺很爽快地答應了,對馮遙的爸爸說:“大學生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明天你陪他去吧。”

  馮叔有點犯難,說:“村里剛發通知了,明天宜昌的魚販子來,要和大家結一下之前的賬。”

  馮爺爺說:“那你是走不開了。結賬的事我和遙遙媽誰也替不

  了你。”

  馮遙自告奮勇地說:“還是我陪著去吧。”說完臉上騰起兩片晚霞,還偷偷地瞥了田路一眼。田路的心又怦怦亂跳。

  馮嬸連夜炕了六塊餅,又給他們準備了兩把水壺,讓他們在路上有吃有喝,不至于餓著渴著。

  山路雖長,但并不陡峭,兩個年輕人走起來更是有說有笑,并不覺得累。走到一處,可以看到江對面有一個大集鎮,馮遙一指,說:“對面就是石牌,你是研究生了,考考你,知道石牌嗎?”

  田路一愣,“石牌!”小時候他聽媽媽講過,外公在這里打過一仗,很有名,但中學歷史課本上沒有提及,可能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這些他一時難以說清,但也不愿在馮遙面前說自己不知道石牌,就回道:“我肯定知道,這里打勝過日本鬼子。”馮遙滿意地點點頭,笑著說:“看來你真讀了點書。”田路心想,這還真不是書上看到的。兩個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秭歸縣城,但已經是下午三點。馮遙之前也沒去過屈原祠,走路靠兩條腿,問路靠一張嘴,只能邊走邊問,找到了向家坪。

  眼前的屈原祠是一九七八年從屈沱遷出,在江畔山腰上按原貌重建而成的。山門上“光爭日月”四個大字,讓人肅然起敬。進入祠內,左邊放置的是屈原世系族譜,右邊陳列的是屈原繪像故事,以及屈原作品中的經典詩句。兩人沉浸在屈原的偉大一生中,那些優美的詩詞不斷涌現到腦海中。

  從屈原祠出來時,已經夕陽西下,鴉雀亂飛。他們走了大約兩里路,才找到一家旅社,里面只剩下一間房。好在房間里有兩張床,田路低聲和馮遙商量。馮遙天真爛漫,沒什么顧慮,說:“不是有兩張床嗎,我們一人睡一張床,正好。”田路只能搖頭苦笑。

  登記時服務員問他們:“你們兩個人是什么關系?”

  田路和馮遙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是兄妹。”

  服務員也沒有詳加盤問,登記了田路姓名之后,把鑰匙交給了他們。住宿解決之后,田路這才帶著馮遙去找地方吃晚飯。兩個人也餓了,點了一份合渣豆腐,一份青椒肉絲,兩碗米飯,一陣狼吞虎咽,瞬間風卷殘云,吃得干干凈凈。之后又回到旅社,拿著臉盆,到男女盥洗室各自洗漱完畢,已經快九點了。因為是在山區,打開窗戶,一陣陣江風灌進來,倒也涼快。

  田路一直睡不著,不確定自己在傾聽什么,是窗外的江風,還是馮遙若有若無的鼻息。他忍不住悄聲問:“遙遙,你睡著了嗎?”馮遙沒有回答,但她的鼻息明顯加重。江風也陡然增大,把窗子一下帶上了。

  三天之后,熊志一才匆匆趕來,一路打聽到了馮遙家。因為東西多,除了皮劃艇,還有一堆裝備,熊志一一個人不好拿,在水田壩鄉還特意雇了一個搬運工。

  熊志一已經聽老潘說了田路三峽遇險的事,此刻見到田路,真情流露,緊緊抱住他說:“田路,你可嚇死我們了。還好你沒事。”田路也高興地說:“我沒事。倒是你辛苦了!跑這么遠給我送裝備。”

  熊志一說:“也不辛苦,就是換了幾趟車,花了點時間。你交代我做的事情,我可不敢馬虎,必須親力親為,不出一點岔子。”

  當天晚上,馮爺爺把房間讓給了田路和熊志一,父子倆擠了一宿,馮嬸則和馮遙馮力住一屋。可能是田路遇險刺激了熊志一,他拉著田路聊到很晚。聽田路描述三江源時,熊志一的兩只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就像雪豹一樣。他說:“田路,以后你還去三江源不?去的話一定要把我帶上。我也想去看看長江的

  源頭。”

  第二天一早,熊志一先回武漢。臨別前,他又緊緊地抱住田路,在他耳邊說:“兄弟,你可一定要悠著點,不能再出任何問題了。你要記住,你的性命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是國家的。”

  田路笑了,拍著熊志一的肩膀說:“我會小心的。我們每個人都是屬于國家的。”

  中午的時候,田路要繼續他的漂流了。馮遙把家里的六顆雞蛋都煮了,讓田路帶在路上吃。馮力對皮劃艇特別感興趣,非得要跟到江邊,看田路怎么給皮劃艇充氣。馮遙也想去。馮爺爺當即決定,全家一起送田路去江邊,為他壯行。田路背著皮劃艇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馮力。馮力不停地小聲央求:“能不能帶上我?”馮叔替田路拎著背包,馮嬸有點舍不得,不停地拿手背擦眼淚。馮爺爺和馮遙走在最后面。馮遙的眼睛紅腫著,前一天晚上肯定沒睡好覺。

  下水之前,田路遞給馮爺爺四十塊錢,說:“馮爺爺,這是借您的錢,還有這幾天的伙食費。算我的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馮爺爺不愿意地說:“一雙筷子的事情,還伙食費!又不是為你一個人專門做的飯菜,沒有你難道我們全家都不吃飯了嗎?”

  田路說:“這幾天,我可沒少吃魚、吃肉、喝酒,我都吃胖了。馮爺爺,這錢您一定得收下。不說別的,我孝敬您老喝酒還不成嗎?”

  馮爺爺說:“這話我愛聽。你買酒給我喝,我還真的要多喝點。”

  田路又走到馮遙面前,遞給她一張字條,說:“這是我的通信地址。可以隨時寫信給我,也歡迎暑假的時候你和馮力到武漢來找我。”

  馮遙把字條緊緊地攥在手心里,看著田路欲言又止,最后才幽幽叮囑了一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田路給皮劃艇充足了氣,放入江中,隨后跳了上去。皮劃艇瞬間離開了岸,如離弦之箭向下游沖去。田路不敢回頭,也不敢向站在岸邊目送自己的一家人揮手告別,更不敢把盤桓在胸口的念頭大聲喊出來。

  江水湍急,很快把田路推向了遠處。田路離草池坪村越來越遠,但心中那份掛念卻再也無法割斷。“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田路覺得,這闋詞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07

  從宜昌漂流到武漢比較順利,用了十二天時間。看到雄壯的武漢長江大橋,田路特別感慨。一九八三年六月,他就是從司門口縱身一躍,跳進溫暖宜人的江水,依靠著一只舊輪胎,開啟了第一次漂流。記憶中的那個夏天,充滿了離別的傷感。聚似一團火,散如滿天星,要作別的不僅有同窗共讀依依不舍的友情,還有轟轟烈烈無疾而終的愛情。

  時隔五年,又到快畢業的時候,田路也完成了又一次漂流。但這不是簡單地重復自己,兩次漂流讓他認識了一條完整的長江,當他從這樣的江水中登岸時,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嶄新的田路。他對愛情的理解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以前他會無所顧忌地向林靜表達愛慕之情,現在面對馮遙,他充滿了關切與呵護,以前林靜會惱怒于他直勾勾的目光,現在換成他要躲閃馮遙撲閃的大眼睛。

  然而,岸上迎接他的場景卻似曾相識。熊志一站在最前列,手里高舉著一面紅旗,陳寶林、老潘站在他身后,臉上都充滿了自豪。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場面更大,一眾記者想必已經完成了外圍的采訪,正在等待主角的出現。大橋上掛著很多條幅,有的寫著“祝賀完成中國長江第一漂”,有的寫著“歡迎漂流勇士田路”,有的寫著“長江精神 田路風采”。好奇的群眾越聚越多,手上指指點點,口中嘰嘰喳喳。黃鶴樓露出上半截,蛇山龜山靜默如常。那個田路熟悉的武漢一下子撲面而來,讓他有點猝不及防,如果胳膊夠長,他一定會把武漢三鎮緊緊抱入懷中。

  田路再一次成為新聞人物,《中國青年報》在頭版頭條報道了田路的漂流壯舉,一下子舉國皆知,長江南北大河上下,都在熱烈討論新一代“青年精神”和“青年力量”。

  “這還是我們認識的田路嗎?”熊志一把那一天的《中國青年報》舉在空中,幾乎是在興奮地吼叫。為了慶祝田路的勝利,老潘約了田路、熊志一和陳寶林到家里喝酒。田路很快淪為兄弟們調侃的對象。陳寶林說:“為行者田路干杯!”老潘說:“為三峽之戀干杯!”連老潘的女兒也來湊熱鬧,要和田叔叔干杯。

  在一九八八年,《中國青年報》每日發行量達到了驚人的兩百萬份,影響巨大。陳東明、王慈、于真、吳愛軍、雷華和馮遙,也都看到了田路的這條新聞。

  陳東明心里十分激動。他想起畢業前自己和田路在珞珈山有過一次長談,具體談了什么有點模糊,但自己在石頭上刻下的“始”字卻須臾不敢忘記。田路的第二次漂流,不僅是“始”,也是“終”,因為田路踐行了自己的諾言,征服了整條長江。這是瘋狂的,唯其如此才振奮人心。對田路而言,這還是另外一個“始”,一個新的臺階。毫無疑問,田路是他們這一屆里面最勇敢的,假以時日一定會取得更加驚人的成就。田路在讀研,田路已完成第二次漂流,可是自己呢?陳東明環視四周,畢業后他分配到中央研究單位旗下的這家雜志社,現在已經是編輯室副主任,副處級。短短五年時間,取得這樣的成績足以驕人,但田路的新聞給了他當頭棒喝,現在的工作,平淡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滿意的嗎?經過痛苦的反思,再度伏案編輯刊物時,他開始產生懷疑;特別是當他從案牘勞形中抬起頭,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仿佛一眼就能看到頭,他第一次涌現出“背叛”的沖動。

  等候書屋里的讀者越來越少,門可羅雀。王慈并不著急,越發把書屋當成了自己的書房,平時沒人的時候,他正好讀書寫作,也是樂在其中。讀完漂流的新聞后,他為田路感到由衷的高興,但愿田路能從幾年前的戀愛陰影中徹底走出來。想到五年前田路的“沖冠一怒為紅顏”,他又有點擔心。“這個田路,當他開啟第二段戀情時,不知道又會做出怎樣的瘋狂舉動。”想到這里,他又搖搖頭,“一個怪人!不,一個奇人!”

  于真則是又驚又喜,對身旁的女同事說:“這個田路,原來都是我把自己的作品強行塞給他看,沒想到現在輪到我從報紙上看到他的新聞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瘋子還是天才。其實他不瘋狂的時候,還真是挺有魅力的。”女同事若有所思,故意問于真:“那他漂流長江時,你認為他是瘋子還是天才呢?”于真臉一紅,說:“這我可不知道,你得去問長江。”

  吳愛軍平時基本不看報紙。這一天他正在一個小館子里吃牛肉面,無意中眼睛掃過別人落在桌上的報紙,覺得圖片上的那個人有點眼熟,仔細一瞅,頓時樂了。這不是當年在學校門口要和自己打架的那個哥們兒嗎?吳愛軍畢業后在北京一家水利部管的技術研究所上班,每天東奔西走,觀測大小河流湖泊。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頭困獸,完全提不起勁來。吳愛軍一邊往嘴里扒拉面條,一邊破天荒地瀏覽完了整篇報道。吳愛軍有點后悔,這個田路挺有意思的,當初應該和他干一架才是。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打過架之后說不定倒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雷華是蹲在女生宿舍外的臺階上看完這篇報道的。他邊看邊慶幸,一九八三年版的田路自己沒機會認識,一九八八年版的田路自己卻與他喝過酒,還是升級版的。說起來真要感謝田路和王慈,不是他們用酒和話語鼓勵自己,自己就不敢去找張紅,也就發現不了《硅谷之火》了。

  張紅走過來時,發現雷華正一臉憨笑,便問:“你在看什么,樂成這樣?”雷華指著田路的照片說:“這個是讀哲學系研究生的師兄,最近他完成了一個壯舉,成了名人。”張紅脫口而出:“你說的是田路師兄吧。大家最近都在談論他。”雷華忙問:“談論他什么?”張紅激動地說:“當然是談論他的漂流。大家都很佩服他的勇氣、毅力和冒險精神。他太了不起了,真是我們武大的驕傲。”

  聽到張紅當著自己的面毫無保留地表揚另一個男人,雷華的心里酸溜溜的,雖然他早已把田路當成老大哥,但還是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說:“漂流這事兒真有這么難嗎?會游泳的人不是都能去做嗎?”張紅顯然很不認同,反駁說:“如果很容易的話,為什么到目前為止全中國這么多年輕人就他一個人挺身而出了呢?”

  雷華被張紅搶白得啞口無言,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硅谷之火》中描述的情景,青年精神和青年力量可以體現在漂流上,也可以體現在科技創新的沖浪上。雷華涌出一股激情,他異常認真地對張紅說:“你放心,我一定也會干一件了不起的事。”張紅笑了,開心地說:“那一言為定。”

  反而是田路自己讀這些報道的時候,覺得有些泄氣。很多報道都在過度解讀,既沒有提到他兩次漂流的感情原因,也沒有觸及他真實的心境,只是強調他為民族尊嚴而漂流,夸獎他為當代青年做出了表率。其實,他只是想做他自己,或者說,成為更好的自己。只有成為更好的自己,才能享有生命的激情,才能配得上心里的她。與其說他完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壯舉,不如說他在漂流的過程中修煉了心境。他常常會想起三江源,想起三峽,想起草池坪村,想起馮遙。

  等待的時間非常難熬,田路在等畢業分配,也在等馮遙的來信。可是馮遙一直杳無音信,他擔心她忘了他。當初他留給馮遙的是學校地址,一旦畢業離校,即使馮遙托鴻雁傳書,他也收不到了。他決定給馮遙寫一封信,情動于衷,下筆千言,整整寫了三頁紙。他告訴馮遙:“西陵峽之后的漂流,都很順利,在武漢上岸時,很多媒體記者采訪了我,《中國青年報》也登載了新聞。不過他們感興趣的話題都不是我最想說的。沒人關心三峽的瑰麗、草池坪村的寧靜。這次漂流,我最感激的其實是在遇險時被你的家人救起,讓我有幸遇見你。造化的神奇,除了對山水的鬼斧神工,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在信的最后,他發出誠摯的邀請:“我希望你能很快來武漢。我會陪你登黃鶴樓,游東湖,也會帶你去漢正街買衣服,品嘗各類小吃。”

  可惜的是,信寄出后,并沒有順利投遞到草池坪村,一場意外阻斷了田路與馮遙的聯系,讓他們天各一方。馮遙雖然沒有收到田路的信,卻也看到了田路的新聞。田路離開草池坪村后,馮遙便一直珍藏著田路留給她的地址,也反復嘗試給他寫信,但無論寫什么都不滿意,信紙寫了撕,撕了又重寫,再寫再撕,再撕再寫。好好的一個人被寫信折磨著,沒幾天就瘦了一圈。這一切馮爺爺都看在眼里,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導自己的孫女。漁家女和大學生,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句話他實在不忍心說給馮遙聽。

  有一天晚上,一個鄰居過來串門,手里拿著一份報紙,興奮地說:“這個是不是前陣子住在你們家的客人?”報紙上有一張很大的田路的照片,幾乎占了半個版面。馮遙拿起來一看,頓時尖叫起來:“田路哥哥上報紙啦!”她讓爺爺、爸爸、媽媽和弟弟都來看。每個人拿起報紙時,她都要問一句:“是不是太厲害了?”鄰居在一旁羨慕不已:“沒想到你們家的客人這么火色。他現在可是名人了,肯定能見到大領導。”頓了一下,他又吞吞吐吐地說:“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出面給說說情?……”馮爺爺磕著旱煙袋,沉默了半晌,才說:“那人在長江上漂流,遇險碰巧被我給救了。他和我們非親非故,估計以后也不會有什么聯系。”鄰居很失望,說:“看來這個人也指望不上了。”他長嘆一聲,也不要報紙了,心事重重地離開了馮家。

  馮遙再也忍不住,哽咽著跑進臥室,把門重重地關上。馮力問:“我姐這是怎么了?大哥哥上了報紙,她哭什么?”馮爺爺呵斥道:“快點做你的家庭作業,寫完上床睡覺。不該你操心的事兒,你瞎起什么哄啊!”

  08

  七月份研究生畢業分配結果出來后,田路出離憤怒了。他覺得命運給他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三年前他想方設法跑出來的地方,三年后居然還是他的歸宿。按照“從哪里來,回哪里去”的畢業分配政策,田路依舊分配到宜昌,不過接收單位從企業黨校變成宜昌地委黨校。那位負責研究生分配工作的同志,肯定認為地委黨校比企業黨校好,因而也是對田路最大的肯定和認同。

  田路拿著分配通知單,在宿舍足足發愣了一上午,中午飯都沒有去食堂吃。如果這就是三年前拼命爭取的結果,那么讀研的三年還值得嗎?難道所有努力都只是為了上一個臺階,得到一個差強人意的結果?

  畢業在即,同學們轉眼都要各奔東西。研究生部學生會準備在西門旁的小餐館聚一次餐,一來慶祝畢業,二來也是送行。六位負責人都參加了:主席田路,是哲學系的研究生;副主席余三石,是病毒學系的研究生;聯絡部部長王東海,是生物學系的研究生;宣傳部部長喻鵬飛,和王東海是同門師兄弟;組織部部長宋佳是個女生,也是生物學系的;活動部部長劉闖,是化學系的研究生。熊志一雖然不是學生會干部,田路也帶上他參加了這次聚餐。

  七個人里,田路、熊志一、余三石、劉闖和王東海都是今年畢業,余三石分到湖北省衛生廳,熊志一分到湖北省政府辦公廳,劉闖進了科研機構,王東海去了石化公司,田路則是回到宜昌做老師。在別人眼里,這些工作都不差,但與他們各自的志向、意愿相去甚遠,每個人似乎都不滿意。

  余三石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率先發牢騷:“我其實想做研發,造福人類,結果卻讓我去衛生管理部門,真是陰錯陽差。”

  熊志一也倒了一整杯,抱怨道:“我呢,想去新聞單位工作,做一個時刻監督社會的記者。我去辦公廳做什么,只怕一天也待不下去。”

  田路苦笑,對熊志一說:“其實我最想去你的單位,要不我們換一下?我想改變城鄉的面貌,我要從辦公室科員做起,一步一個腳印,做到縣長,再做到市長。”

  劉闖很憤怒:“畢業生分配為什么不征求一下畢業生本人的意見呢?很多時候,明顯牛頭不對馬嘴嘛!這樣怎么開展工作呢,怎么人盡其才呢,怎么進行四個現代化建設呢!”

  王東海雖然不能喝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宋佳安慰他們說:“你們這些單位都很好,等到我畢業,還不知道能分到什么樣的工作呢!”

  大家各有怨言,牢騷滿腹。田路提議說:“今年畢業的哥兒幾個先干一杯吧。今天之后,就不知道幾時才能再相聚了。”喻鵬飛和宋佳也端著酒杯站起來,大家都有些黯然神傷。

  田路又連干兩杯,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哥兒幾個,祝你們報到順利,前程似錦。我也不想隱瞞大家,我是不準備去報到了。”

  余三石愣住了,反應過來后連忙勸阻:“田路,這個時候你可不能任性。雖然現在的崗位都不是我們最想去的,但好歹都是吃公家飯,也有發展空間。你不去報到,你想過后果沒有?”

  田路搖了搖頭,握拳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一下,震得碗碟乒乓響。

  熊志一在旁邊搖著頭說:“他肯定喝高了,喝多了,上頭了。”

  田路認真地說:“志一,你還不明白我嗎?我沒有喝多,我是真不想干了!”

  熊志一關切地問:“那你干什么呢?”

  田路斬釘截鐵地說:“我自己干。”

  喻鵬飛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問道:“你一個堂堂武漢大學畢業的哲學系研究生,你要去做個體戶!”

  田路沒什么反應,熊志一倒是被戳到了傷疤,反駁道:“鵬飛你這個想法落伍了啊。個體戶怎么了?我當年大三的時候就做了個體戶。”說起個體戶,那可是熊志一的光輝歷史,雖然結局很凄慘,真正的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好歹積累了實戰經驗,交到了王慈、簡威、文濤這些好朋友。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勸田路慎重思考的。等大家都說完了,田路才說出自己的想法:“萬事開頭難。任何事都需要有人去做。公家鐵飯碗,旱澇保收,也有升職空間,這是誰都知道的。考大學,讀研,不都是為了找一份穩妥的好工作嗎?可是,中國的私營個體經濟要發展,必須有人來做吃螃蟹的人。我也想謀求公職,可是我沒有機會從政。既然如此,我就去經濟大潮里當個弄潮兒吧。”

  熊志一很擔心地問:“經濟大潮,那可是兇濤惡浪,萬一你不幸淹死了呢?”

  田路朝熊志一的胸口捶了一拳,說:“三峽的險灘暗礁都沒有把我收走,經濟大潮要淹死我可沒那么容易。我要是淹死了,怎么著也得拉上你。我可還記得呢,當年在司門口是誰在背后推我到江里去的。”

  熊志一摟著田路的肩膀說:“那我就跟你一起干。大家好兄弟,要發一起發,要淹一起淹。說起當年時,你還真得感謝我。要不是我推你那一下,你怎么會成為現在的新聞人物?”

  熊志一和田路這么互相一擠對,席間消沉的情緒一掃而空,大家都笑了起來。

  在學生會里,余三石、劉闖和田路是鐵三角,工作中再大的困難和麻煩,只要他們三個人出馬,沒有解決不了的。田路鐵了心要下海,兩人也表態說:“既然這樣,干脆我們一起去創業。”

  宋佳感受到了大家的激情,也充滿了向往地說:“太好了,我也預報名。明年畢業后,我就跟你們一起做個體戶。”

  熊志一趕緊糾正說:“什么個體戶!我們是集體戶!我們要開公司。”

  喻鵬飛有點聽糊涂了,問:“公司?公司是什么玩意兒?”

  熊志一長嘆一聲,說:“看到沒有,這就是當代的大學生和研究生,居然不知道公司為何物!改革開放已經整整十年了,悲哀啊,這是大學教育的悲哀。”

  不顧熊志一在一旁插科打諢,田路趕緊給大家普及了一下現代企業和公司的知識,他說:“現在的情況很清楚,武漢是長江中部大城市,以漢正街為代表的個體經濟蒸蒸日上,聞名全國,但是個人創辦的公司卻少之又少,主要還是外商投資開辦的公司。我查過資料,廣州已經涌現出很多本土人創辦的公司。我認識一個本科生朋友,是計算機系的雷華,他因為癡迷軟件看過很多外文版的雜志。他告訴我說,在美國,大學周邊聚集了很多在校學生創辦的公司,因為大學有學科優勢和人才優勢,最頂尖的科技公司幾乎都和大學有關系。我們是中國最早幾批的研究生,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最聰明的大腦都向往有編制的工作和穩定的生活,那么私營經濟的發展就是一句空話。”

  熊志一一改往日的插科打諢,聽得很認真,然后說:“搞半天你早就做好準備了!田路,我可告訴你,你如果不帶上我,就太不夠意思了。”

  田路打趣他:“帶上你沒問題啊,你先告訴我,你想做什么?”

  熊志一反應也很快,馬上說:“我不管,反正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做經理我就做經理,你做廠長我就做廠長。”

  宋佳被這段繞口令繞糊涂了,問道:“那就是有兩個經理,或者兩個廠長了。這么一來,我們到底該聽誰的?”

  熊志一也愣了,低頭琢磨一番,才無可奈何地說:“還是聽田路的吧。誰讓他現在的名氣比我大呢!”

  余三石算是聽明白了,更加佩服田路,他給自己倒了滿杯酒,為田路添了半杯,碰杯喝完之后,他才虛心請教:“你好好講一講,我們這公司具體怎么做?”

  其他人也跟著說:“是啊,你快給我們說一下。”

  田路看出了大家的誠意,也很認真地說:“開公司的事,就讓我一個人先去闖一闖。說實話,你們分到的單位都不錯,以后有的能當領導,有的能當大科學家,你們要珍惜。”

  熊志一有點不高興,拍著桌子說:“你這是說的什么屁話!我剛說了,我既不想當干部,也不想當領導,我只想做個記者。但分配讓我的希望破滅了。我跟你一樣,也不滿意這樣的崗位,也不想去報到。既然你要去做公司,我也去做公司。我可不是學你,說到做公司,我的經驗比你足。”

  所有人把目光都齊刷刷地轉向熊志一。熊志一有些心虛,強辯道:“難道不是嗎?我可是在讀大學時就開了一家精品店。”他當然清楚,精品店撐到天也只是個體戶,和辦企業、開公司完全是兩碼事。

  這個時候,能幫熊志一解圍的只有田路。田路說:“志一說的是事實。他很早就開精品店,為此沒少去漢正街取經。論經驗,他確實比我足。”

  熊志一又得意地說起來:“我今天去省政府送材料,你們猜我碰見誰了?”他自問自答,清了清嗓子接著說:“我今天碰到文濤了。文濤就是當年和我一塊開店的兄弟,大學畢業后分配到了省統計局,專門研究做數據分析,工作可清閑了。我們聊了會兒,他說正準備辭職,要到海南去。”

  田路聽到“海南”兩個字,耳朵就豎起來了,問:“他有沒有說到海南去做什么?”

  “今年四月,海南建省,成為經濟特區。他也想去闖一闖。他有個同學在那邊已經搞得風生水起。”

  田路更好奇了,迫不及待地問:“他的同學我差不多都認識,是誰啊?難道是陳東明?”

  “不是陳東明。陳東明在北京。是簡威。”

  田路有點興奮,說:“看吧,已經有人搶先一步了。”

  熊志一接腔說:“是啊老田,你看人家經濟系的已經聞風而動,我們哲學系的怎么著也要后來居上才對。”

  田路冷靜思考了一會兒,說:“我不去單位報到了,這樣可以節省時間,直接去做一些市場調查和籌備。你們該報到的報到,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畢竟以后一起開公司,也是要有一些人脈關系的。臨時去抱佛腳,不如平時多燒香。像志一在省政府辦公廳,三石在省衛生廳,以后都可能幫得上公司。”

  余三石比較認可田路的安排,說:“田路說得有道理。所有的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該上班的先上班,為以后積累點人脈。”

  熊志一拍了下手說:“好,我就先去上班。我可先說清楚了,一旦我不想在那里干了,我就到公司當經理。”

  誰也沒想到,一場畢業餞行的聚會,變成了集體下海的誓師大會。

  09

  田路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頭。

  畢業之后,他果真沒有去宜昌地委黨校報到。宜昌地委組織部為此打了無數次電話到學校,終于聯系上了田路。組織部的領導苦口婆心地勸說無效后,又曉之以利害:“你再不來報到的話,一定會開除你的公職。”

  “開除就開除!”田路不為所動,他已鐵了心要下海。

  雙方鬧得正僵時,田路的姐姐田樂知道了這件事。她很清楚弟弟是屬驢的,只能智取,不能強求,于是對他說:“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講原則,講組織,講紀律。你即使不想去上班,也要走相應的流程,辦理相關的手續。這樣,對學校對用人單位都是一個交代,學校盡職分配了學生,用人單位接收了員工,組織關系和戶口也轉出轉進。這個時候你再去單位申請停薪留職,也就順理成章了。”田樂真實的想法是,萬一田路公司沒開成,也可以有條退路,繼續回到黨校上班。

  田路覺得這個方法挺省事,便匆匆趕到宜昌市,去地委黨校報到的同時也提出了辭職申請。黨校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主管人事的副校長拍著桌子大罵:“這個田路莫不是瘋了。他認為黨校是什么地方,由得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研究了好幾輪之后,人事科長和田路面談:“田路同志,你看咱們這樣操作這件事行不行?第一,你本人寫一份停薪留職的申請,具體原因你自己想好,申明從辭職日起不領工資。第二,以后有新的政策出來,我們再參照政策重新補辦相關手續。”

  只要能辭職,現在讓田路做什么都行。他當場寫了申請,說自己才疏學淺能力不夠,無法勝任黨校老師的職務,決定辭職,組織如何處理他都愿意接受。

  人事科長看完申請后,對田路說:“年輕人,我還沒遇見過主動放棄公職的人,你是第一個。雖然我絕對不認可你現在的做法,但我還是很佩服你的勇氣。希望你以后一帆風順。”

  田路走出宜昌地委黨校大門時,如釋重負。他很想繞道去秭歸,陪馮爺爺喝酒,和馮遙在江邊散步。但是上次寄出信之后,他一直都沒有收到回音,他不知道馮遙發生了什么事,心里怎么想。以前他是受人尊敬的研究生,現在他一無所有,七年的大學生活頓成一張白紙,馮家人會接受這樣巨大的落差嗎?馮遙還會認為自己是一個英雄嗎?宜昌的街道兩側,高大的行道樹像是搭起了涼棚,幾乎透不過一點陽光,習習涼風,讓人舒爽。田路很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必須穿過這茂密而又舒適的林蔭道,哪怕走出去后,將不得不接受炙熱陽光的直射。他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就像皮劃艇一旦離開岸邊,一定會被江水裹挾著一往無前。

  按照熊志一的說法,廣東、海南那邊的私營經濟已經如火如荼,田路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和挑戰,也讓他激情燃燒。兄弟們都在看著他,他不能辜負他們,既然已經下海,就不能落水淹死,一定要順利上岸。等到公司上了正軌,到時候他一定會帶著最漂亮的衣服去看望馮遙。

  回到武漢之后,無職一身輕的田路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考察公司的業務方向。這期間他經常和熊志一、余三石、王東海、劉闖、宋佳他們碰頭,探討最多的就是公司主營業務。

  最后還是宋佳一語點醒夢中人,她在一次聚會時鼓起勇氣說:“我們這幫人,專業五花八門,總不能每個人的專業都去嘗試一下。不能去開一家哲學公司,雖然田路是哲學系的,也不能開一家新聞公司,雖然熊志一是新聞系的。”

  田路望了望宋佳,覺得這番話挺在理。

  宋佳受到鼓勵,繼續說下去:“余三石學的是病毒專業,劉闖學的是化學,王東海、喻鵬飛和我學的都是生物,七個人里面,有五個人的專業和生化有關。既然如此,我們干嗎不開一家公司,專門做生物化學制品的研發生產呢?”

  余三石眼睛一亮,說:“宋佳的點子不錯。我在衛生廳接觸到的信息是,現在很多生化制品是非常短缺的,現有國有藥廠的產品和產量,根本滿足不了需求。一些小作坊做出來的產品質量不達標,也沒人敢使用。”

  這回輪到田路頭疼了,想千想萬,他就是沒往生物化學這方面想過。因為他是學哲學的,知道方法論,知道商品與貨幣,知道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對具體的技術就是門外漢了。他心里尋思:“我也不懂生化制品,成立一個這樣的公司,我怎么管?我怎么當經理?”

  宋佳眼巴巴地看著田路,希望他能采納自己的獻言。田路撓撓頭說:“宋佳的點子作為我們的備選吧。大家也再想想。公司的產品很重要,是生命線,必須求穩求準求狠。”

  喻鵬飛點點頭說:“田路說得對。穩準狠,這就是未來我們公司的三板斧。產品立得住,公司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從學校出來后,田路邊走邊琢磨:一會兒覺得宋佳說的有道理,一會兒又覺得她太天真,他們七個人做生化公司風險太大了。一不小心撞到了個人,抬頭看時,卻是有一陣子沒見的雷華。

  雷華說:“師兄,我早看見你了,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就做了個野兔模擬實驗,站在你過來的線路上,看你會不會撞

  上我。”

  田路被逗樂了,說:“敢情你是把我當野兔,你當木樁啦。你不去計算機上做編程,在馬路上做什么粒子對撞實驗啊?”

  “聽人說你還沒去單位報到就把職給辭了。”雷華關切地問,“怎么回事?是不是失戀啦?”

  田路搖搖頭說:“以前因為失戀跳江,現在因為失戀辭職。雷華,你這邏輯確實是二進制的,直來直去,不轉彎的。”

  雷華趕緊檢討說:“是我想簡單了。你現在是大英雄,就算失戀,換個女朋友也簡單。”

  田路說:“打住啊,你這想象力,再編下去我的女朋友可就得站在我們面前了。我剛才是在想創業的事,走神了。”

  “什么!你要創業開公司!”雷華心頭為之一震,一把挽住田路的胳膊,“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王慈那里聊會兒。你也太厲害了。一個大新聞接著一個大新聞。剛剛漂流,接著辭職,現在居然又下海了。”

  田路和雷華走進等候書屋時,王慈正坐在桌子前凝神寫著什么,都沒有看見他們。

  “王慈,你這是在給誰寫情書呢?”田路悄悄走到王慈背后,冷不丁地說。

  “你們怎么來了?”王慈也是一驚,放下了筆,“我在寫小說呢。”

  小說家田路倒是認識一個,那就是于真,她的小說還在文學刊物上發表了。聽王慈說也在寫小說,田路很好奇,把頭湊過去看。王慈手忙腳亂地把本子合上,央求說:“寫完了再給你看好不好?到時還要請你多提意見。”

  雷華說:“我們剛才在路上碰到,想到好久沒來書店,便一同來看看你。”

  “承情承情。”王慈說,“你們最近怎么樣?田路你不是畢業了嗎?工作分配在哪里?”

  田路說:“分配到宜昌的地委黨校,但我不想去,辭職了。”

  “辭職了?”王慈并不吃驚,田路他了解,而且自己不也是辭職到武漢來等候了嗎,于是說,“真的假的?不過也不奇怪,你是中國的堂吉訶德嘛,有什么事你做不出來?”

  “田路師兄現在要創業了。”雷華先告訴王慈這個重大消息,又轉頭問田路,“師兄你為什么要開公司呢?”

  田路不免有些失落,他說:“我為了不當黨校教師,考上了研究生,結果研究生畢業后,還是回去當教師。教師是很神圣的職業,但并非我的初衷,也無法實現我的理想。改革開放十年了,總要有人去做公司,去經營企業,才能讓中國經濟真正參與世界競爭。現在我們喜歡用的是日本的電器,喝上癮的是美國的飲料,但是我們中國自己的電器和飲料呢?”

  情況確實如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雷華忍不住問:“那你做什么呢?電器?飲料?或者別的?”

  “這是開公司的關鍵,我們已經有了一些備選,但還沒有最終確定。”

  王慈笑著說:“那你不如開書店。”

  田路也笑了,說:“我就不搶你生意了。我開書店,你做什么去?”

  王慈說:“我寫小說。比如說武俠小說,有的人愛看金庸,也有的人愛看古龍,還有人愛看梁羽生。大家都覺得這幾個人把武俠小說寫絕了。結果呢,年輕的溫瑞安殺了出來。只要你寫得好,寫得有特色,和別人不一樣,就會有讀者和市場。做產品的道理估計也差不多吧。”

  聽王慈這么一類比,田路心頭豁然開朗。只要他們七個人生產出與眾不同的生化產品,又是別人急需的,不是就有市場了嗎?不是就有銷路了嗎?做生化產品雖然專業性強,難度大,但正因為門檻高了別人望而生畏,競爭反而不會那么激烈。想到這里,他對雷華和王慈說:“我先走了,馬上去開會。”

  10

  年輕人做事一旦找準方向,就會加速推進。田路把幾個合伙人叫到一起,開了個碰頭會,大家一致認同做生化制品是目前最合適的方向。

  說干就干,熊志一建議說:“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余三石說:“最好還是要有個標準。不管出錢出力,權責還是要細化和明確,不然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就成一盤散沙了。”

  田路說:“三石提醒得對,我們現在就按照出錢出力的比例,分好股份。”眾人拾柴火焰高,在求得大家的同意之后,田路也向老潘和陳寶林發出了邀請。陳寶林和劉越蘭的婚事告吹,毫不猶豫入了伙。老潘斟酌再三,考慮到要養老婆和女兒,家庭負擔比較大,還是拒絕了。

  熊志一、陳寶林、余三石、王東海、劉闖五人各出一萬元錢;田路出了三萬元,他沒有積蓄,管父母要了兩萬元,又找姐姐田樂借了一萬元;宋佳和喻鵬飛也不甘人后,怎么著也要出五千元錢。

  田路說:“宋佳和喻鵬飛,你們兩個可以來幫忙,但目前的任務是讀書,一年之后等你們畢業了再補交這五千元。”

  最后的結果是,田路出錢出力最多,占百分之五十,熊志一、陳寶林、余三石、王東海、劉闖各占百分之八,宋佳和喻鵬飛各占百分之五。

  田路拿到大家湊齊的八萬元錢,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既激動,又感到壓力。資金到位后,接著便要去申請公司執照。田路經人指點后來到武昌中南路工商所,對工作人員說:“我想申辦生物公司的執照。”工作人員瞪大眼睛問:“你是什么單位的?”田路說:“我沒有單位,所以才要申辦執照。”“那你是要申辦個體戶嗎?”“我怎么是個體戶呢?我們幾個同學聯合創業,是要成立公司的。”

  簡直是雞同鴨講,完全答非所問,問的人和答的人都一頭霧水。工作人員頭都大了,只好實話實說:“你要辦的這事兒,我們還沒有碰到過。”雖然暫時不知道怎么辦理,但對方很熱心,告訴田路:“你先在這里等著,我要向領導請示匯報一下。”

  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還真的把領導請了出來,介紹是楊所長。楊所長問:“這位同志,就是你想要申請成立公司嗎?”田路說:“對啊,我和我的幾個同學一起,做生物制品。”

  “這可沒你們想的那么容易,生物制品關乎人民的生命安全,我們對產品生產標準把控很嚴,這類公司不是說申請就能辦下來的。”楊所長很有耐心地向田路解釋著。他看著田路,突然想起來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照片,驚喜地問:“你是不是漂流長江的田路?”得到確認后,他更加熱情了,還給出建議:“或許你應該去關山那邊看看。那邊準備建一個東湖開發區,離武大和華工也很近。可能有新政策,條件也會相應放寬,比較鼓勵你們年輕人創業。”

  出了中南路工商所,田路騎著自行車直奔珞喻路。過了傅家坡、丁字橋、華師,再前面就是王慈的等候書屋,可還是沒有看到開發區的影子。又騎過了卓刀泉,路上的行人和車輛越來越少,房子稀稀落落,地兒已經非常偏僻。田路懷疑楊所長是不是把地址說錯了,正準備打退堂鼓,終于看到“東湖技術開發區指揮部”的牌子。四周一片荒涼,牌子也像是臨時插上的,辦公區是幾間臨時搭建的板房。這塊田路當時認為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在未來將成長為武漢最重要的高新產業基地,被稱為“中國光谷”。當然,這是后話。

  指揮部里以年輕人居多,每個人都在忙進忙出。接待處的人問他:“這位同志,你來這里找什么人,有什么事嗎?”聽田路說完來龍去脈之后,接待的人把田路領到一張桌子邊,轉身叫來負責人:“唐科長,這個同學要辦生物公司。”

  唐科長微感詫異地問:“什么?生物公司?”

  田路趕緊解釋:“我是武大的學生,我們想成立一家公司,生產生化制品。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公司成立后,就能上項目了。”

  唐科長激動地站起來,握住田路的手說:“歡迎啊!你先給我詳細講一講,你們準備怎么干。”

  聽完田路他們前期的準備工作,唐科長不停地點頭,說:“這個想法好。武漢的優勢就是大學多,有技術支持。大家都創業,我們的開發區才搞得起來。成立公司的事,就交給我們來辦吧。”

  田路很高興,千恩萬謝。三天后他如約再去指揮部問進展,唐科長卻抱歉地說:“辦生化公司有點難,政策上沒有明文規定,我們也缺少可遵循的章程。我還特地找了袁指揮長。他和我的想法一樣,一定要全力支持你們大學生創業。具體怎么做,我們還要仔細商量一下。”

  “那可怎么辦呢?”田路急得直冒汗,“沒有執照,我們生產的東西再好,那些醫院、衛生院也不敢要啊。”

  最后,唐科長終于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由開發區指揮部聯系開發區所在的村委會,以村辦集體企業的名義注冊了一家研究所。田路為這個研究所起了個響亮的名字——“現代”。

  一九八八年十月,在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飛揚的塵土中,一間老廠房上掛出了嶄新的牌子:現代生物化學技術研究所。

  當袁指揮長與田路一起拉下牌子上的紅綢布時,田路激動得熱淚盈眶。在長江的兩次漂流中,田路經歷過很多感人場面,都沒有流過淚。現在,他為“現代生物化學技術研究所”這個新生兒流下了熱淚。

  (本文作者介紹:卓爾創始人,長篇小說《武漢之戀》作者。)

責任編輯: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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