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創始人閻志所著的長篇小說《武漢之戀》（五卷本），時間跨越近四十年，起筆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武漢，落筆于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前夕。講述了改革開放以來傲立于時代潮頭的那些弄潮兒的成長經歷及其情感故事。

　　第五部：白云引 黃鶴歸（之四）

　　16

　　因為武漢大學校友企業家聯誼會的召開，也因為陳東明、于剛、鄭華等企業家對武漢大學的慷慨捐贈，在校的武大學子都很興奮，每天都在刷著朋友圈，所發布的內容，既有對學長們的敬佩仰慕，也有為母校的自豪，更有對自我的期許。一時間，“三十年后歸來，仍是珞珈山一少年”的話題充塞了整個校園。

　　不過，這些熱鬧和張中羽沒什么關系，畢竟他也不是武大畢業的。他約好李之雄，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投資項目。李之雄本來很期望能見到雷華，再說服雷華投點錢，但這次雷華因故缺席，他也沒有多少興趣和其他人周旋，隨即開車帶著張中羽前往光谷的梧桐樹孵化器。這里已經初具規模，辦公場所是光谷開發區管委會免費提供的，已經孵化出了十幾個很有前景的項目。

　　李之雄解釋說：“唐市長很重視我們的孵化器。他最早參與了開發區的籌建工作，先是在這里做科長，有能力，有想法，又有業績，在仕途上升遷很快，現在是市長了。”

　　張中羽說：“有這樣一位市長，在武漢創業大有可為。孵化器的項目發育也會更快。這倒應了現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新態勢，挺有意義的。百舸爭流，奮楫者先；千帆競發，勇進者勝。關鍵還是要看項目。項目有前瞻性，才能聚勢，才能厚積薄發，才能一鳴驚人。”

　　李之雄說：“你是創業的老前輩，又是佼佼者，你看看我這邊的幾十個項目，可有幾個能入你法眼的嗎？”

　　張中羽說：“確實都還不錯，但不是我想要的類型。我們再看看，再等等吧。”

　　李之雄知道張中羽的心大，畢竟是做過“友訊”社交軟件、鷗派手機的人，不是萬里挑一的項目，張中羽是不可能看得上的。“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你這樣的大行家，肯定是不會輕易出手的，項目不合適，絕對不會勉強，一定會按兵不動的。這不就是王慈說的‘等候之道’嗎？”

　　張中羽笑了：“除了善于等待時機外，還要敏于出擊。機會轉瞬即逝，必須要一擊即中。看得要準，出手要準，有了這兩點，才能成為創業界里的不老青松，之雄，看你的了。”說著，張中羽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之雄，上次我回來，你不是向我介紹過一個項目，叫什么‘金魚’嗎？那個項目現在怎么樣了？”

　　李之雄說：“他們發展很快，我們孵化器裝不下了。現在已經搬到了華中科技園，在那里租了兩層樓。要不要我帶你一起去看看？”

　　聽說“金魚”游去了華中科技園，張中羽有點興奮，說：“現在就去。”他對母校華中科技大學還是很有感情的，等到進入園區，看到華中科技、華中數控等不少有華中科技大學“產學研”背景的公司都在這里落戶了，很是感慨：“早幾年如果就有這樣的規模，我就能說服段總把鷗派總部放在武漢了。”想到鷗派，他又進而想到了楊黎。楊黎去哪兒了呢？她還會回到他的身邊嗎？如果鷗派總部當初設在武漢，也許楊黎就不會離開他了。當然他也有可能不會遇見楊黎。可惜沒有如果，假設也是沒有意義的。短暫的傷感之后，張中羽恢復了冷靜。他已經向田路表明了態度，他再不會做企業了。“友訊”也好，鷗派也好，都已經成為過去時。他接下來要做的，除了投資，就是公益。投資能實現自己的價值，公益卻能讓自己的心靈得到撫慰。

　　李之雄在一旁擔任解說員：“創業園區依托高校不同，形成的風格也很不一樣。華科多是創新型企業，‘產學研’出來的企業呈現出鮮明的創新2.0形態。在武漢，我仔細比對過華科和武大。武大的創業也很不錯，出了陳東明、田路、雷華、鄭華，但他們的主要成就是個人創業。每個學校的氣質都不一樣，中羽，你的身上就有典型的華科氣質。”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你說的華科氣質。事實上，我覺得我沒有資格談這些。畢竟我離開華科已經快三十年了，除了掙了點錢，我并沒有值得說道的成就。陳東明有拍賣公司和保險公司，田路有現代集團和公益組織，雷華有東嶺軟件和一諾手機，我卻什么都沒有。說好聽點，我是一個職業經理人，說難聽點，我就是一個失敗的創業者。”張中羽神色黯然。“友訊”的變賣，注定會成為他一生的傷痛。

　　“對了，這個‘金魚’的創始人也是你們華科的。”身旁的李之雄沒有注意到張中羽的落寞，自顧說下去，“雖然學的不是計算機，但也算是你的學弟，名叫陳少勇。他現在也才二十五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和你當年很像。唉，我們認識那會兒，你還沒有二十歲吧。”

　　“十九歲。”張中羽說，“我和雷華一般大。我們認識的時候，我上大三，雷華也上大三。之雄，你說，如果當初我們精益軟件能夠繼續做下去，會是什么情況呢？”

　　李之雄咧開嘴笑了：“那樣的話，精益軟件肯定是享譽全球的品牌了。不過，要我說，現在也挺好的。每個人在自己的軌道上面運行。你和雷華會成為杰出的企業家和優秀的投資人，而我呢，我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孵化器管理者。”

　　正說著，車子已經開到了“金魚”的辦公樓下。陳少勇已經站在門口了。半小時前他接到李之雄的微信，說要帶一個投資人過來，便早早下樓迎候。

　　陳少勇和張中羽果然很像，簡單而直接，雖然和張中羽是初次見面，也沒有刻意寒暄客套幾句，而是直接帶他們進了辦公場地。那是一個完全敞開的空間，沒有拘謹的格子間工位，四周還零散地放著幾臺跑步機。員工也沒有穿統一的服裝，各個朝氣蓬勃，精神飽滿。這讓張中羽大開眼界，他原本以為這樣的場景只在美國的硅谷有，沒想到在武漢也見到了。“你們的辦公環境很不錯。你們是在做視頻內容還是在做平臺？”

　　“我們做視頻平臺。我們搬到華中科技園才半年，現在剛剛過了1.0版本的測試。”

　　長江后浪推前浪，張中羽在陳少勇身上分明看到了三十年前自己和雷華創業時的樣子。“現在你的公司，估值多少？”

　　李之雄在一旁回答說：“我們也投了‘金魚’。你忘了嗎，我們的基金也有你的一份。我們投了一部分，天使輪融了一千萬，估值是一個億。”

　　張中羽問陳少勇：“那你們公司現在還準備融資嗎？還需要資金嗎？”

　　陳少勇說：“當然。公司做大做強，離不開充足的資金。我們現在正準備做A輪融資。”

　　“我來投你。”

　　“真的嗎？”陳少勇又驚又喜。

　　張中羽笑了，說了一句：“我是華科的。”

　　陳少勇也不客氣，說：“好，謝謝你。”

　　第二天下午，陳少勇就帶著“金魚”的財務人員，還有李之雄，以及上一輪天使輪的深圳創投的夏總，趕到香格里拉大堂吧和張中羽商談。

　　張中羽很驚詫，說：“我們昨天不是談好了嗎？”

　　“我得給您回個話。另外，還要確定您要投的規模，所以就把我們公司的數據報表都帶過來了。”

　　張中羽擺擺手：“沒必要。我投‘金魚’這個項目，看重的是你們這個團隊。你直接說個數字吧，我把錢打過去就是。”

　　深圳創投的夏總說：“我們和‘金魚’團隊，還有李總，都碰了一下。這次估值五個億，需要融兩個億。另外，深圳的馬總也準備投。”

　　張中羽的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笑了：“馬總？”

　　“是的，深圳的馬總。”夏總解釋說，“馬總現在很關心內容與平臺創新的項目。他看中的項目，沒有一個不成功的。”

　　張中羽心想，也沒有一個不被馬總收購控制的！被收購在資金上對項目和投資人雖然是有好處的，可是卻無視項目創始人在初期對項目投注的心血。就拿自己來說，馬總收購“友訊”的做法，絕對是值得商榷的。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陳少勇：“少勇，在項目的股權分配上，你一定要掌握主動權。你一定要把投票權抓在自己手上，免得受人掣肘。”

　　陳少勇說：“我明白。這個項目到目前為止，控制權仍然在我

　　手里。”

　　“這樣吧，我投一個億。”

　　陳少勇、夏總，還有李之雄，都沒想到張中羽輕描淡寫地投了一個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陳少勇看向張中羽：“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太好了！”夏總搓著手說，“那我們就不用再找另外的投資人了，因為馬總那邊也準備投一個億。”

　　張中羽說：“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如果馬總那邊認購股權還沒有正式簽署的話，另外的一個億也由我來投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夏總喃喃地說：“這樣做，馬總那邊不好交代。”

　　陳少勇琢磨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我同意。張總說他投的是我們的團隊，而不僅僅是項目。這個觀點我非常贊同。同樣，我也很認可張總這個投資人。就這么說定了。”

　　夏總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張中羽和陳少勇兩個人三言兩語就敲定了一筆兩個億的投資。他還想為馬總爭取一下：“可是，馬總……”

　　陳少勇說：“馬總有錢，張總也有錢。我們要找的投資人就在眼前，為什么還要考慮遠在天邊的馬總呢？”

　　張中羽欣慰地笑了，眼前的陳少勇，比當年的自己和雷華更有經驗，也比創辦“友訊”的自己更有主見，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強。這樣他就放心了，不過還是重申了一句：“我還有一個條件。我的投票權都會委托少勇行使，切實有效地支持少勇。”又對李之雄說：“之雄，我建議你把投票權也委托給少勇。這個項目想要順利開花結果，我們必須要讓少勇能夠排除萬難、堅定不移地做下去。”

　　陳少勇感激地看著張中羽。

　　夏總說：“張總高瞻遠矚。你這番提議倒是沒有問題。把股權和投票權分離，對項目而言，也是最有利的。”

　　當張中羽把兩個億打到“金魚”賬戶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總算干了一件重要而正確的事。至此，經過“友訊”的變賣、鷗派的退出、楊黎的離開，凡此種種讓他憤怒、委屈、不甘、不舍的變故，他終于在“金魚”項目上得到了寬慰。

　　送走陳少勇、李之雄、夏總一行，他躺在房間沙發上休息，在手機上隨手點開了一個新聞。一諾又開發布會了。張中羽之所以退出鷗派，有很大原因是不愿意和雷華正面交鋒，其次是和段總等人在公司經營理念上有了分歧。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楊黎。因為和楊黎的戀情出現了問題，導致了他們先后離開了鷗派。

　　想到楊黎，竟然就看到了她。主持本次一諾發布會的居然不是雷華，而是楊黎。張中羽一下子恍惚了，似乎看明白了這一切，又似乎壓根什么都不懂。晚上，渾渾噩噩的他來到等候書店，在五樓喝得不省人事。

　　張中羽一直在說：“老哥，我沒有你的運氣好，我終究等不來我要等的人。”

　　王慈說：“這么快就有結果了？我可是等了三十年才等到了要等的人。”

　　張中羽舉起兩只手，沮喪地說：“老哥，你花了三十年，可我只用了十天。這可能就是信息時代的特點吧，等一個人，并不需要太久便知道了結果。”

　　17

　　二〇一七年。也是一個春天。

　　電話響時，雷華正即興站在一位員工的辦公桌上，暢談線上線下如何融合的戰略，顯得異常興奮。他立志打造一流的“一諾生態”，不僅要讓一諾成為物美價廉的高性價比的代名詞，也要讓中國更多老百姓享受到高質低價的新消費體驗。

　　來電鈴聲固執地響了又響，雷華不得已中斷了自己的演講，掏出手機看——“陳東明”，他跟同事比畫了個“噓”的手勢。

　　“老哥你好！”

　　陳東明在電話里說：“雷總好，你有沒有看到今天的新聞？”雷華笑了，他心想，說到新聞，一諾這里天天都有大新聞，但還是問道：“什么新聞？”

　　陳東明說：“武漢市委書記喊話了，讓我們回去。”

　　雷華說：“回哪兒去？”

　　“回武漢嘍。”

　　“回武漢干什么？又不是過年！”

　　“書記喊話要武漢畢業的校友回武漢投資，點了你的名字，也點了我的名字。”

　　“有這事？”

　　“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回應一下，要不要回母校看看？”

　　雷華猶豫了一下，說：“老哥，我稍后再回復你吧。現在正在開會。”

　　掛了電話之后，意猶未盡的雷華接著之前的話題講下去：“我們要把‘一諾天地’開到全中國，遍地開花。以前一諾是線上最暢銷的手機品牌，現在要保證線下每個地方都能看到，要把以線下渠道為主的鷗派徹底打垮。與此同時，‘一諾世界’還要展售一諾品牌的空調、洗衣機、電冰箱、電風扇、空氣凈化器……”

　　“賣不賣汽車呢？”一位年輕的員工忍不住問。

　　雷華點點頭，說：“有一天肯定要賣。”

　　“飛機呢？”

　　“也會的。”

　　一屋人全都笑了起來。

　　回家的路上，雷華想起陳東明電話里提醒自己的事情。他打開微信，發現有好幾條未讀消息，許多朋友都提到了武漢市委書記喊話陳東明、雷華，邀請他們回武漢投資的事情。

　　這位書記還挺有意思。只是考慮到自己最近安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確實擠不出時間回武漢。想到這里，雷華給陳東明回了個電話：“老哥，我近期真的沒時間回去，只能辛苦老哥你總代表吧。”

　　陳東明爽朗地笑了，說：“行，那我就算代表你了。”

　　幾天之后，雷華在北京參加中國企業家高峰論壇。他站在臺上，自信又從容地向現場一千多人講述他的一諾創業史和“一諾生態”布局，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退場時，很多記者蜂擁上前。助理前擋后攔，才在人群中開辟出一條路，把他從人潮中帶了出來。雷華加快步伐，準備上車，突然從旁邊躥出一個人來。

　　“雷總、雷總……”

　　雷華以為是記者，禮貌地停下腳步，婉言謝絕道：“你好，采訪的話還是請先跟我的助理聯系。這會兒，我確實很忙。”

　　“我不是要采訪您，我是從武漢來的。”那人說得有些急迫。

　　雷華笑了，稍感意外：“哦，湖北老鄉。”

　　“我是武漢市招商局的，我姓劉。”那人一邊自報家門，一邊伸手攔住雷華不讓他上車，“雷總，請給我一分鐘時間，讓我把話說完。”

　　雷華沒想到這人如此直接，還這么固執，只好繼續問道：“招商局？嗯，我們還有什么要談的嗎？”

　　“我們書記提出校友經濟，請你們這些知名校友、企業家回武漢投資。”

　　雷華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只不過我最近幾天實在是太忙了，確實沒時間回去。”

　　“雷總，不管怎么樣，您一定要回去！您是武漢大學培養的，又是我們湖北人，而且武漢的市民們最愛使用您的一諾手機了。”

　　雷華笑了，覺得這位招商局的同志挺有趣。“那我盡量爭取吧。”

　　“雷總，我們能不能加個微信？”

　　“我很少用微信。”雷華示意助理遞過去一張自己的名片。

　　“我是武漢招商局的局長，這次是真心實意來邀請雷總回武漢看看。”那人著急地看著雷華，顯得非常真誠。

　　看來這個劉局長確實是一位用心做事情的好干部。雷華便加了他微信。

　　很快這位劉局長就發來一條消息——《聚攏“武漢校友”力量，助力繁榮武漢經濟》。之后又發來一條，點開一看，正是陳東明說的市委書記喊話那則新聞。

　　雷華回到家時，張紅已經把女兒從學校接回來了。保姆把做好的菜端上桌，一家人坐下來吃飯。夫妻倆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雷華說的是一諾的投資項目，張紅說的是寶貝女兒的學習。電話突然響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顯示是武漢地區。又是武漢！看來多半還是為了那件事。雷華心里想著，接通了電話。

　　那人在電話里開門見山，自報家門，說他姓楊，是雷華的老鄉，現在在武漢市委組織部工作。

　　雷華對這位老鄉部長早就有所耳聞，印象中他的口碑很好。

　　雷華客氣地問：“楊部長你好，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楊部長接著說：“雷總，想必你也看到我們書記的邀約了。武漢市準備聘幾位招才顧問，四月三日將召開校友經濟論壇，希望你能接受聘任并做一場主題演講。我們這次請的其他幾位顧問，也都是非常優秀的校友企業家。”

　　雖然如此，雷華還是有些猶豫，他表示自己要再考慮考慮。雷華沒想到的是，一連幾天三番五次有人找他說這個事，看來武漢這一次還是格外重視的。

　　掛了電話，雷華想了想，又對張紅解釋說：“是個老鄉打來的，他現在是武漢市的一位領導，邀請我回武漢投資。”

　　“武漢……”張紅語氣很輕柔，若有所思地說，“再過兩三個星期，武大的櫻花就要開了吧。”

　　雷華點點頭，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張紅羞怯地笑了。

　　18

　　吳愛軍也接到了陳東明的電話邀約。當時他正在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大樓會議室里出席順勢集團年報發布會，集團首席財務官剛剛介紹完去年的業績。在剛過去的一年里，順勢集團銷售突破了兩千億，成功躋身世界五百強。同時，根據吳愛軍的戰略布局，集團在二〇一七年應該會迎來更大的發展。

　　吳愛軍先前已經把手機調到了靜音狀態，但還是能看見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顯示是陳東明。除非遇到了特別重要的事情，陳東明平時一般不會打電話過來。吳愛軍彎下腰，把耳朵壓到與桌面平齊，接通后輕輕說：“大哥好，我正在開業績發布會，晚一點給你回過去。”

　　首席財務官介紹完業績后，緊接著就是記者提問環節。記者們對順勢集團的業績、利潤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興趣，所有的提問都指向順勢集團最近收購的一個汽車品牌。

　　一位香港經濟日報的記者問：“吳總，您一直是做地產的，而且做得這么好，為什么又要去做汽車？”

　　吳愛軍說：“我也不只是會蓋房子。”一句話把大家都說得笑起來。

　　那位記者繼續追問：“那為什么是汽車？而且偏偏是樂馳汽車？您是不是看到蔣總出事了，想撿一個便宜？”

　　吳愛軍也沒顧及在場有上百名記者，反駁說：“這個年代哪是撿便宜的年代？不上當就不錯了。”

　　發布會結束后，吳愛軍馬上給陳東明回電：“大哥，有什么事兒嗎？”

　　陳東明說：“武漢新上任的市委書記喊話要我們回去，做他們的招才顧問。”

　　吳愛軍故意開了個玩笑，說：“招財？那我們豈不是成了招財童子？”

　　陳東明強調說：“人才的‘才’！你這人啊，還是不讀書。”

　　吳愛軍哈哈一笑，說：“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喜歡，就是不愛讀書。”

　　陳東明也不多說了，直接通知吳愛軍：“四月二日，咱們武

　　漢見。”

　　吳愛軍說：“大哥，你知道我是在武漢受了氣出來的，我說過不回去的。”

　　陳東明說：“但你還在武漢讀了書呢。不光讀書，你還在武漢找了老婆，生了兒子，在武漢發了財呢。你怎么受一點委屈就不想回去了？”

　　吳愛軍說：“好吧，那我就陪你回去看看，我可不保證回去做什么投資。”

　　陳東明說：“你先回去看看再說，投資自愿。”

　　陳東明正準備掛電話時，吳愛軍冷不防又冒出一句：“等一下大哥，有個人也是你們武大畢業的，我想聯系到她。”

　　陳東明說：“什么叫‘你們武大’？你不也是武大的嗎？”

　　吳愛軍說：“我是水院的。”

　　陳東明說：“水院現在也是武大的。”

　　兩人又開始半開玩笑地杠起來了。

　　吳愛軍適時打住說：“不扯這個，我就是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一位女校友，叫林靜，她現在在硅谷做了一款新能源汽車，全鋁車身，很厲害。聽說下坡就能充電，能節能百分之三十。大家都知道我現在投了樂馳，我想再開發點新技術，希望能盡快聯系到她。你是武大校友會會長，應該知道她這個人吧？”

　　電話那頭，陳東明很久沒接話茬。

　　吳愛軍問：“大哥大哥，你掉線了嗎？”

　　陳東明說：“沒有，我在。”

　　吳愛軍問：“你認識她嗎？”

　　陳東明說：“應該認識。”

　　吳愛軍說：“那要幫我引薦一下。”

　　陳東明說：“我有三十多年沒她的音訊了，也找不到她的聯系

　　方式。”

　　吳愛軍嘟噥了一句：“那怎么辦？”

　　陳東明明顯感覺到，對吳愛軍來說，回武漢遠沒有找到林靜重要。他提醒了一句：“你這次回武漢，說不定能碰上林靜。武漢搞出這么大動作，邀請校友回來投資，說不準她也要回來。如果她真像你說得這么牛，肯定會把她請過來。”

　　吳愛軍高興地說：“大哥說的是，那我這次一定得回一趟武漢了。”

　　19

　　此刻，硅谷正值凌晨。這一夜林靜幾乎沒睡著，她在睡前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她在武漢的同班同學打來的，這位同學現在已經是武漢一個區的區長，代表市政府邀請林靜回武漢。

　　時間過得真快，竟然已經二十多年沒回武漢了。武漢，曾經是一個多么熟悉的地方，林靜的整個生命好像已經融入那座城市。而現在武漢又變得這么遙遠，變成了只是一個符號。這些年來她很少提起武漢，好像只有不提武漢，才能忘記一些事情，才能專注地活在美國、活在當下。

　　和同學的這通電話，讓林靜再一次找回了很多武漢的記憶，遙遠而深刻，整個晚上在腦子里不斷閃現，她幾乎是睜著眼睛到天明。

　　起床后，林靜一如既往地為丈夫杰克和女兒艾瑞絲準備了早餐。在餐桌上，杰克問她：“親愛的，你昨晚好像睡得不安穩，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杰克是地道的美國人，說話很直接。

　　女兒艾瑞絲也扭過頭，盯著媽媽看：“媽咪還好嗎？”

　　林靜理了一下頭發，安慰他們說：“沒事兒，可能是我昨晚睡前喝了點茶。”

　　杰克抿了抿嘴，說：“你還是不能忘記中國茶。”

　　“就像你離不開咖啡一樣。”林靜笑著望了一眼丈夫。

　　艾瑞絲仰起臉看著自己的父母，笑著說：“就像我丟不下可樂一樣。”

　　林靜盯著女兒看了半天，突然問：“艾瑞絲，你還記得你的中文名叫什么嗎？”

　　女兒說：“我當然知道，我的中文可是我們學校最厲害的，我叫珞珞。”

　　林靜又問：“知道為什么叫珞珞嗎？”

　　女兒說：“因為你讀書的那座山，就是叫珞珈山。”

　　林靜點點頭，側過身對丈夫說：“親愛的，我可能近期會回一趟中國，武漢。”

　　杰克關切地問：“發生了什么事情嗎？需不需要我陪你？”

　　“那里有一場大型招商活動，邀請我回去參加，我也想順便看看中國市場。我自己沒問題的，你放心吧。”

　　“OK。”杰克在林靜額頭輕輕一吻。

　　20

　　陳東明和雷華乘坐的是同一航班，在四月二日晚上才抵達武漢。

　　雷華對陳東明說：“下機后，陪我先去個地方吧。”

　　陳東明問：“什么好地方？”

　　雷華說：“一家書店。”

　　“書店好啊，那我把吳愛軍也叫上。”

　　沒想到的是，市里的幾位領導親自來接機，雷華看到那位劉局長也在內。劉局長介紹其中一位領導說：“這是我們市委楊部長。”楊部長走上前，和雷華、陳東明熱情握手，說：“歡迎校友

　　回家。”

　　陳東明不認識楊部長，有點吃驚：“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有部長接機，太隆重了，尤其是現在已經深夜十二點了。”陳東明說得很真誠。

　　市里的領導們非常熱情，一定要親自把他們送到下榻的酒店。雷華和陳東明只好上了他們安排的專車，先去酒店入住。在路上，陳東明又把書店地址發給了吳愛軍。

　　等他們一行到了“等候書店”，已經快凌晨兩點了。田路、鄭華、張中羽也都在，應該都是王慈邀請的。吳愛軍也趕到了。書店老板王慈，頭發已經花白，背已有些佝僂，笑呵呵地迎上來。

　　雷華問王慈：“老哥，出版做得怎么樣？”

　　王慈擺擺手說：“出版早就不做了。市場越來越規范，出版不好做了。”

　　“那后來做什么？”

　　“開書店啊。”王慈笑笑。

　　“只開書店？夠吃嗎？”

　　“有點積蓄，過日子還行，不能和你們這些大企業家比啊，湊合過點小日子。”

　　雷華又開起玩笑來，說：“肯定還在寫流行小說殘害青少年吧？”

　　“不寫了，不寫了。”王慈連忙擺手說。

　　王慈又過去招呼其他人，把他們帶上五樓。雷華以前來過，五樓本來是個很大的辦公室，后來把其中的一部分改裝成了起居室，有個喝茶和吃飯的地方，還有個休息的房間。

　　“我以前就住在這里。”王慈說。

　　“現在不住這里了，是因為等到了那個人。”雷華笑道，“王老哥，我還沒有當面恭喜你。一會兒一定要多敬你一杯。”

　　陳東明和吳愛軍看著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互，也笑了起來：“原來你們這么熟？”

　　雷華說：“那是，我第一次創業，王慈還用一筆稿費支持了我。”

　　王慈又過去招呼其他人，把他們一起帶上五樓。

　　他們圍著桌子坐了下來。不一會兒王慈端上來一個火鍋，田路則從自己背包里掏出了兩瓶茅臺酒。

　　陳東明問：“老田你怎么樣？”

　　鄭華搶著回答：“老田在做公益。”

　　陳東明有點意外，問：“什么公益？”

　　田路說：“保護江豚。”

　　當夜，他們一群人在“等候書店”聊著，書店五樓的燈徹夜未熄。不時有歡笑聲，有哼唱聲，有杯子碰上杯子的聲音。再后來，應該是有人喝醉了，在江城武漢春天的一個黎明里，醉了。

　　(本文作者介紹：卓爾創始人，長篇小說《武漢之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