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毛大慶
生活在北京這種城市,最希望的是找到一個能留白的事,人生沒有留白是非常悲劇的,每一次享受馬拉松,我就找到4小時的留白,那4個小時手機也不接,腦袋里什么事情也想不起來了,就是跑步,往前看,看眼前的風景。
跑步的活動我沒少參加,但是以抑郁癥為主題的還是第一次,我覺得很特殊,也很有意義。
我曾因抑郁癥而跑步,通過跑步把抑郁癥治好了,今天現身說法,我也很坦率地表達一個觀點,馬拉松或長跑,對治療抑郁癥確實有作用。在跑步的歷程里,我碰到相當多因跑步治好抑郁癥的案例。
臺灣有個女孩叫歐陽靖,寫了很多書,她曾經是一個重度抑郁癥患者,有非常糟糕的反應。她現在是臺灣非常著名的年輕人,偶像派人物,做片子、做電影、做音樂,是一個非常陽光積極的女孩。前年臺灣馬拉松我有幸和她同跑,感受到治好抑郁癥反過來產生的向上力量。這些案例更加堅定了我的認識。
現在抑郁癥很多,實際上先是焦慮癥,焦慮癥又分很多級,然后才是抑郁癥。焦慮非常普遍,城市生活壓力大、節奏快,人跟人交流的方式變得碎片化、快餐式的,一天到晚活在朋友圈里。生活空間、節奏還有生活方式的變化,以及壓力的變化,使得健康問題變得比任何時期都嚴重。
我是60年代末人,我們小時候,父母那一輩人,或者外公、外婆那一代人,好像不太有機會得抑郁癥,節奏沒這么快,生活比較簡單,環境比較健康,人跟人關系也簡單,我們住在大院、胡同里,推門就進,鄰里街坊關系特別好,小朋友這家吃一頓,那家吃一頓。那時候好像不太可能得這種病,但是這些年我沒少見到得抑郁癥的人,我認識的,甚至隔著點關系的親人,好幾個人得了抑郁癥自殺。
抑郁癥人有一個共同特征,最厲害的時候會自殺,很有殺傷力。抑郁癥剛開始不易發現,經常被人解讀成不高興、身體狀態不好,或者內分泌失調等等。其實已經很嚴重了,但不認同自己是抑郁癥,讓他去看病他還不去看,說你們不理解我,不是我有病,這樣的情況我都見到過。事實上這些癥狀都能找到抓手去解決,只是可能沒人幫他,或者說對于幫助他也不接受。
我自己干了20多年房地產,很多年處在高節奏、高壓力的工作狀態里,房地產行業可能比任何一個行業都忽起忽落,政府干預、老百姓質疑,我們又在高管的位置上,漩渦的漩渦,軸心的軸心,經常感受到外部的壓力。
一個房地產項目,盤子那么大,出問題都是巨大的,社會關聯度極高。一會兒業主鬧事兒,一會兒政府搞你了,要不然又出事兒了,一會兒好賣一會兒不好賣,我們長期處在這樣的工作環境里,實際上抗壓能力比其他人還強,但是面臨的事情很復雜。
我經常開玩笑說,房地產是我最討厭的行業,所以現在不干了,但我又最喜歡這個行業,因為沒有一個行業能讓你看到那么多社會的光明與黑暗、人間的溫暖與凄涼,那么多的真誠與欺詐都在里面體現,真像一個大電影。
回想我的經歷,太多故事,悲歡離合、人間冷暖,這讓你對社會各種各樣的問題感到無比糾結,如果但凡有一點良知,愿意對社會思考的話。最后的反應是什么呢?第一個癥狀是整晚睡不著覺,這或許可以解釋為神經衰弱,但我又沒有,半夜眼睛瞪得燈泡那么大,白天渾渾沌沌感覺很困,晚上睡不著覺,折磨的一塌糊涂。
有一兩個月的這種狀態就夠了,這個人基本上就結束了,你肯定內分泌不好,所以胃口就不好不想吃飯,食欲不振,然后免疫力下降,口腔潰瘍、感冒等疾病都來了。
我得這個病的時候,正處在天天喝大酒的狀態,一天到晚要跟各種人打交道,那會兒還沒限制大吃大喝,我要陪人家大吃大喝,很難保證良好的工作狀態。
之后我就表現出了極其的負面情緒,什么都看不慣,隨便一件事情,能總結出好幾條不好的因素,什么都完蛋,前途一片黑暗。
2013年春天,我去波士頓看王石[微博],約他吃午飯聊天,聊了一個中午,就覺得國家也不行,社會也不行,行業也不行,年輕人也不行,總而言之什么都不行了。他很驚訝,你怎么這樣呢?你怎么回事兒?
他覺得我很不正常,帶我在校園里散步,第二天還要邀請我吃飯,勸導我一下,我覺得還是不行。他跟我說你有一點問題,不至于都是這樣,我說真的是這樣。抑郁癥人很固執,堅決認為自己是對的。
癥狀然后就影響到工作了,不愿意和人交流,不愿意接電話。我得了抑郁癥后,電話聲音都關了,我怕聽到電話的聲音,換了無數種音樂都不行,振動也不行。永遠都是人家打給我,我不接,只能晚上人稍微安靜的時候,看到幾十個未接電話,選幾個必須要回的,打回去說抱歉我在開會,就是這樣不愿意接電話,這習慣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改掉。
再演變,癥狀就成為不想社交,我們這工作怎么能不社交呢?你得天天喝大酒陪人吃飯,所以就各種理由不去了。有3、4個月很多重要的約會我都不去了,很喜歡一個人待著。
好處是那幾個月我終于把7年積累的100篇散文寫成了書,因為抑郁癥很孤獨又睡不著,直接抱著電腦去今天這樣的咖啡廳,我一坐能坐3、4個小時,而且都是11、12點鐘開始,小咖啡館里昏黃的燈,感覺可舒服了。
以上是種種癥狀,我覺得確實有問題,這個非常好,怕的是你不認為自己有問題。后來就和得類似病的人交流,我和崔永元交流過。他們說,你介不介意看醫生?我說我從來都不介意看醫生,我還是開放的。他們說精神病醫生呢,我說什么醫生都不介意,能給我說明白是什么問題就可以。
去看醫生我覺得很新鮮,大夫先給你做測試,整整一下午,做了好多題,大夫分析之后說,你確實有一些問題。他給我講焦慮癥分幾級,到了最高就是抑郁癥,你顯然不是焦慮癥了,是比較初級的抑郁癥,必須吃藥,靠別的東西一時半會調節不好。我說那就吃藥,大夫開了7種藥,還挺嚴重的,除了一種藥能看得懂類似安眠藥,其他沒有看懂的。
回來我跟秘書說每天定時定點提醒我吃藥,秘書看藥的說明書,越看越害怕,他說負作用都很奇怪,讓你產生莫名其妙的快樂幻覺,諸如此類,我說不吃怎么辦呢?秘書說先吃睡覺的,別的等等看,后來我就開始吃了睡覺的藥,好歹能睡一會兒了,但問題是一點都沒解決。
他到哪個城市走訪我們就得跑步,逼著我們跑步。我從小最憎惡跑步,跑步給我帶來過很大的傷害,電視里面但凡跟跑步有關系的立馬就換臺,你讓我干什么都有可能,這輩子不可能讓我跑步。后來逼得沒辦法了,領導讓跑步不跑有問題,所以領導一跑走我就進廁所里,只能這樣。
我很感謝的是,在這個過程之中碰到了幾個很好玩的教練,愛跑步的人,像田同生、王樂這一批人,他們是專門跑步的,其中有一部分人是靠跑步活著的,他們發現像我這樣有跑步動機的人后,像逮著了獵物。靠跑步活著的教練,逮著一兩個但凡還有點社會號召力的人,是堅決不會放過的,于是就綁架著我,給買鞋買衣服伺候的好好的,說禮拜六到你家來接,不用跑,到森林里面溜溜彎就可以,各種勾引,還帶動我員工周末都去,總之是各種手法。
跑步之前一直沒有進過奧森,我進去一看北京還有這樣的地兒,跟老頭兒老太太在里面,走走覺得還不錯。我剛開始先走,認識了一伙房地產圈的朋友,然后禮拜六、禮拜天跟我快走。
慢慢熱心的教練跟著我跑,一開始是800米、然后1000米、2000米,奧森南園5公里,5公里歇4次,跑跑走走,一堆人跟著我,到5公里歇一次,5公里連貫跑下來。我覺得我人生實在太偉大了,這怎么可能想象呢,我曾經中考加試800米不及格,因此沒能上清華附中,考了高分也沒用,結果居然能夠跑5公里,人很多時候不認識自己。
我也能跑5公里了?這不得了,于是乎晚上一個人去跑,我看看我自己能不能跑5公里,又跑了一個5公里,這下上癮了,40多歲了能跑5公里,感覺自己掌握了一些能力。上癮到什么程度呢?當時為了滿足感,天天晚上跑5公里,證明自己真能跑5公里,開始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次一次覺得自己牛。
不注意的情況下,人一下就快樂了,整天覺得我也能跑5公里,就和教練們分享,然后就嘗試跑10公里,在奧森跑8字,中間也休息兩次,但遠沒有5公里練的時間長,倆禮拜,完全沒有感覺就跑10公里了,這個時候的感覺是勢如破竹,每天都要10公里,周末大早晨10公里,跑完才6點多,洗個澡,一天心情好極了。好像得了跑步病,老想跑步。
這事我講的都非常真實,一點水分沒有,就是這么過來的。最狂熱的那一年,我都佩服我自己,冬天無論零下多少度、下大雪刮大風,沒有一次中斷的。5點半起來,周圍一片漆黑,只有路燈,跑進奧森里邊,地上全是雪,在里邊跑,就我一個人,遠遠看見又來一個人,大家嗨,打個招呼跑過去。跑到天亮20公里,跑完之后帽子耳朵邊上都是冰柱子。那時見到一個人,感覺特別好,跟那個人完全不認識但是心里完全是對話的。現在不行了,懶了很多。
從這開始,我走上了半馬、全馬,現在居然成為了馬拉松的推廣者,我確實認為馬拉松能治抑郁癥,它把我給治好了,后來藥也不吃了,睡眠也很好。
今天我的身體是什么狀態呢?跑步前我的空腹血糖6.5,這是喝酒喝出來的,中度脂肪肝,血糖高、血脂高、尿酸高,各種各樣的問題,上個禮拜我去查,所有指標像20歲的年輕人,大夫說你這個血干凈的晃一晃連沫都沒有,代謝非常好。
當然長跑有很多技巧,不能亂跑,比如膝蓋的保護。我現在跑了28個全馬,半馬記不清楚了,跑到今天我沒有一點運動傷害,當然都是教練告訴我怎么練,我沒有任何一次退賽,我也沒有撞墻過,但是也沒有追求過成績,我不追求3個半小時,什么PB(個人最好記錄),跟我都沒有關系。
我今天是一個狂熱的馬拉松推廣者,馬拉松有一些特征,它是你自己的運動,你不用跟任何人攀比,也不用伙伴。有人說越跑越抑郁,我覺得是越跑越能看到自己。遠離抑郁,最終是要看清楚自己是誰,抑郁癥患者就是看不清自己,看清楚自己就不會抑郁了。
我們有一句話,跑的越遠,離自己越近,因為你看清楚你自己。你不會特別在意莫名其妙無關緊要的事,因為你會覺得世界很簡單就在你腳下,你可以控制的是你的雙腳,你可以選擇跑得快,跑得慢。我跑步從來不聽音樂,也從來不戴耳機,跑步最享受的事情就是享受自己的心跳,掌握自己的節奏。
馬拉松的魅力在于享受那種留白,享受頭腦的空白。村上春樹說跑步的時候你在想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因為什么也想不起來了,尤其是到30公里以后累得都不行了還想什么呀,所以這是一個極其美妙的生活狀態。
生活在北京這種城市,最希望的是找到一個能留白的事,人生沒有留白是非常悲劇的,每一次享受馬拉松,我就找到4小時的留白,那4個小時手機也不接,腦袋里什么事情也想不起來了,就是跑步,往前看,看眼前的風景。繁忙的人,從長跑里既獲得人生的一抹留白,又鍛煉了身體,還獲得了快樂,這是多么可貴的一件事情。
從生理上講,馬拉松有很多優點,代謝、排毒,刺激你分泌一些快樂素,讓你快樂,這是你身體造的一種嗎啡,比吃嗎啡健康多了。馬拉松是自己給自己制的毒品,這個“毒品”是健康的,我形容為“正向沉溺”,沒有什么太大的壞處,比你沉溺在一些胡思亂想要好得多。
總的來講,很支持這樣的活動,作為以前的病人,我今天特別愿意參加這樣的活動,以后“奔跑吧抑郁”公益跑團如果跑北馬,可以分給我一兩個患者,我陪著,跑完他說他不抑郁了我就高興了,我們把好事情傳遞給正在痛苦的人。
(本文作者介紹:全國工商聯房地產商會副會長,原萬科集團高級副總裁、北京公司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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