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專欄作家 解釋系主任

　　深愛老羅的那些孩子們遭受的“經濟損失”(如果以原始售價與調整后售價之差來計算的話)倒在其次，恐怕更大的打擊在“精神損失”方面，即發(fā)現老羅不像他們想象或老羅自己吹的那樣那么牛X，幻想有所破滅，信任有所降低。

　　灑家不認識老羅，也沒用過錘子手機。因此本文是純粹的、介于靠譜和不靠譜之間的商業(yè)評論。特此說明。

　　知道有老羅這么個人，自然是從聽了他在新東方當老師時在課堂上講的那些和授課內容無直接關聯的音頻時開始的。新東方臨上市前灑家去該公司辦事，會議間閑聊時和幾個管理人員提起過老羅，他們說羅老師已經離職了。閑聊嘛，灑家就問他們怎么看羅老師，他們沒有正面回答，最后級別最高的領導說了一句：“Some kids love him very much�！�

　　這句話，灑家一直記得，并認為這是對老羅日后無論干什么事兒進行商業(yè)評論的錨點。

　　博客熱門的時候老羅搞了個牛博網，因為監(jiān)管的原因不斷地開開停停，后來干脆變成“閹牛網”，以期完全合規(guī)。灑家當過牛博網一段時間的讀者，但更多是在進行本專業(yè)領域內的觀察。牛博網的案例堅定了灑家有關“在可預見的將來在中國創(chuàng)業(yè)最大的風險是合規(guī)風險”的判斷，至今不改。

　　牛博網大約不能算是成功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那個時期的老羅在灑家印象中也沒什么引發(fā)諸多爭議的公開言論，相對說來，算比較低調吧。牛博網的“失敗”或者說“不夠成功”，主因應當是網站定位和由此產生或聚集的內容與監(jiān)管環(huán)境存在根本沖突，但從老羅和幾個關鍵寫手即內容供應者也就是網站利益攸關方交惡的經歷來看，恐怕老羅的管理也是有些問題的。所以網站沒弄起來倒也好，大家尚可以以理想主義者的身份帶著高尚的情操分道揚鑣，不至于落下分贓不均兄弟反目的狗血罵名。

　　牛博網之后老羅重操舊業(yè)，開公司搞了類似新東方的那種出國英語培訓班。也許是因為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這個時期的老羅在社交媒體上顯得更加神采飛揚，向外界傳遞的主要信號簡單說來可分為兩類：1)我和我的朋友們有多牛逼；2)這個行業(yè)里的其他人有多么二逼。

　　老羅的這個中心思想，一直貫穿到最近這段時期。

　　出國英語培訓公司是不是成功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灑家是不知道的。這個公司也許至今依然在正常運作，但沒了老羅的吆喝，就像沒了蕭峰護體的阿紫一樣，最起碼在知名度方面是大打折扣了。

　　當時老羅在微博上力推的創(chuàng)業(yè)伙伴里有個叫許岑的小伙子，吉他彈得不錯，人長得也精神，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和老羅關系如何。考慮到牛博網時期老羅處理與利益攸關方關系的前科以及至今在微博上有一幫和老羅關系貌似很鐵的人整天給他加油鼓勁來看，對灑家來說，許岑和老羅的關系就是傳說中的“薛定諤貓態(tài)”，成什么樣了都不會令人感到奇怪。

　　那之后老羅又搞出了“西門子冰箱門”事件。這個事件灑家全程關注，作微笑不語狀。但在老羅真要弄臺冰箱跑西門子公司門口掄大錘砸的時候，灑家給一個生活中真的認識老羅的人托了句話：“維權也好，宣傳也好，采取這種激烈手段(而且實際上沒什么創(chuàng)意)并非最佳策略。此舉一出，日后老羅無論做什么事、做什么產品或服務，旁人都會拿他這個舉動當基準，導致他名譽損失風險烈度遠高于正常水平，會非常被動。”

　　這話應該是沒遞到，那哥們兒可能也就是只是見過老羅而已，不是那種對他有很大影響力的朋友 – 用老羅的話來講，就是他的“偶像”。

　　老羅為數不多的偶像里有一個是馮唐老師，醫(yī)學博士、管理咨詢師、前國企達人、作家、天使投資人兼納西薩斯級(Narcissus-Class)自戀狂詩人。 老羅自稱拿馮唐老師當文學偶像，這也許是真的，但在俺們做商業(yè)評論的人眼里，實際上馮老師對老羅來說更多是金主和咨詢顧問。

　　老羅做手機，就是馮唐老師給出的主意。戰(zhàn)略咨詢顧問嘛，首先就是解決接受咨詢的客戶到底要干什么的問題，至于怎么干才能干好，則不是這類咨詢顧問考慮的范圍。

　　根據馮唐老師自己的說法，他分析了老羅的資源，認為他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對特定人群有很大的影響力 – 如新東方某高管所言，“有些孩子愛他至深”。接下來的推導可能就順理成章了：天時方面，中國已經進入基于智能手機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人手一到兩臺手機已成定局，每年光是換新機就得是幾億的量，市場巨大且現成；地利方面，全世界的手機恨不得都已經在中國制造，產業(yè)鏈齊備，就地做手機就地賣，非常便捷；人和方面，老羅有那么多“粉絲”，再說還有那么多朋友幫著吆喝，手機只要造出來，不愁賣不動。

　　于是乎老羅就開始做手機了，取名“錘子”，也許是以此紀念他在西門子門口砸冰箱順便給自己挖大坑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光輝形象。

　　因為工作的關系，灑家早年間和摩托羅拉[微博]、愛立信[微博]和諾基亞[微博]的中國公司都打過交道，認識些業(yè)內人士，所以在老羅開始做手機時問了一下他們，這個難度怎么樣，外行能不能做成甚至做好。他們的回答特實在：“一點也不難！你要想做一款手機只要有錢也能做出來，找好懂行懂專業(yè)的人-比如哥哥我，把想要的功能說清楚，想賣給誰說清楚，剩下的我們都能幫你辦。”

　　灑家于是說了自己心目中理想手機的樣子，即：可以卷巴卷巴套胳膊上，也可以疊巴疊巴揣兜里，出門是手機加電腦，進門自動連上辦公室和家里的各種電器，連充電帶帶當遙控器，不要太花哨，簡潔實用就好。

　　大哥們說：“這個其實也不難，但你要再等十年，我們肯定可以做出來。這幾年你沒事兒就去華強北溜達溜達，沒準部分功能已經在那兒率先實現了。”

　　作為外行，灑家是聽不出來業(yè)內大哥們這些好賴話的，于是對老羅做手機充滿了期待，甚至想等量產了口碑出來了質量也穩(wěn)定了，可以考慮買一臺試試。

　　灑家不懂做手機的流程，因此無從判斷老羅從開始做到今天具體都經過了哪些挑戰(zhàn)。但灑家懂得如何做創(chuàng)業(yè)企業(yè)，尤其是怎么做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首席執(zhí)行官，說穿了無非就是：

　　1.     領導公司，遵照“按時、按預算、按規(guī)格”的原則(On Time, Within Budget, Up to Specifications)把產品和服務做出來，交付市場考驗；

　　2.      找對人，用對人，留住人，確保他們完成第一條所述任務；

　　3.      管理好公司經營面臨的重大風險，確保公司的生存；

　　4.      重復上述三個步驟，率領公司不斷進步。

　　至于說創(chuàng)業(yè)企業(yè)的首席執(zhí)行官湊巧是個知名度很高的公眾人物，能順帶幫著公司做宣傳自然是錦上添花的好事情，但并非必須。公司應當靠過硬的產品和服務說話，接受消費者愿不愿意掏錢包的考驗，偶爾靠頭頭腦腦耍嘴皮子活躍下氣氛可以，但不能以此為飯碗。簡而言之，就是首先還是得有硬貨真貨和干貨，會不會吆喝以及怎么吆喝倒在其次。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灑家認為老羅在吆喝方面的成就遠大于CEO應盡的本份。吆喝自己其實也就罷了，非得以貶損同行為墊腳石，這顯然是在憑本能圖痛快在練活兒，絕不是訓練有素的樣子，不是合格的CEO應該做的事。

　　錘子手機的推出從“On Time”的角度來講，顯然是有延誤的，有業(yè)內人士甚至評論說錯過了市場導入的最佳時機。個中原因，灑家并不知曉，但推測是老羅低估了捋順供應商的難度，再加上一張臭嘴逮誰噴誰，競爭對手借機在供應商處下絆兒，也不是不可能。

　　從“Within Budget”的角度來講，灑家不知道老羅是否已經超了預算。從常理推測，時間上有延誤往往伴隨有預算超支，耽誤得越多，超得越多。

　　從“Up to Specifications”的角度來講，老羅在測試階段就通過自己和一干朋友們的嘴把樣機吹成了朵花，把潛在客戶的胃口吊得高高的，還搞了“預售”，結果機子出來后固然收獲了一些好評，但吐槽也不少，有的甚至是因為工藝質量有問題。前面說過，老羅砸冰箱門給他自己挖了個大坑，導致他名譽損失風險烈度更高。冰箱門關不嚴實據說是個很簡單的技術問題，其實是不是真簡單，消費者是不會費心思搞明白的，手機同樣如此。老羅這時候的態(tài)度已經軟化了，也做了些撫慰客戶的表態(tài)和舉動，但消費者因現實和預期差距大過了他們對所敬仰甚至熱愛的老羅沒把事兒辦好的容忍范圍，出現了倒戈。

　　這一切，都通過社交媒體被迅速放大。

　　退一步講，即使老羅做手機在按時、按預算和符合規(guī)格方面都沒問題，其定價策略也是短板。灑家推想這大約是他高估了其“粉絲”的價格承受力，或者說他高估了錘子手機的性價比。

　　真機還沒見到影子的時候，老羅搞了個發(fā)布會，宣布了錘子的價格。灑家十八歲的外甥當時就說這個價格太高了，粉絲再癡情，臨到自己掏腰包時可能也會想想是不是花同樣的錢買質量更可靠的品牌機更劃算。

　　當時灑家也問了個業(yè)內人士，他說如果產品真的好，初次定價就像在市場上楔釘子劃線，一下子把目標客戶圈定了，就建立了初步的根據地。以后隨著新品推出圍繞著這顆釘子這根線來劃分地盤，應該可以站得住腳。他還說老羅這么干也許是有長久規(guī)劃，第一款機子高價推出，大半年后(也就是2015年春節(jié)前后)出新品，前邊的機子降價清庫存，這是很正常的做法。當然，他沒把玩過真機，不知道好壞，因此只說三千塊的確有點兒貴，換他可能更傾向于買三星[微博]。

　　在整個這個過程中，老羅的“情懷論”起到的更多是負面作用。(有人說關于情懷老羅本人只說了有限幾次，是被媒體放大了。灑家沒統計過老羅講情懷的次數，但大概能想象老羅這樣的手機外行殺進來在沒有真貨拿出來的情況下以他的嘴皮子不扯上點兒可以帶來溢價以顯得自己牛逼的標簽恐怕不符合灑家對他一貫風格的認識。)

　　讓我們假設“情懷”的確存在于老羅做錘子手機的全過程中，并且假設他的粉絲們的確愿意為該情懷買單。即便如此，由于在“On Time”和“Up to Specifications”方面的失誤，迫使他不得不對售價進行調整(沒錯，灑家認為老羅并沒有很好的定價策略，錘子降價并非業(yè)內大哥所言系事先有周到規(guī)劃，而是不得已為之)，這幾乎相當于劈頭抽了那些掏錢按原價買預售為老羅的情懷慷慨解囊的真愛粉絲一記響亮的耳光。

　　沒有哪個公司的CEO敢這么干，國企的也不行。用《瘋狂的石頭里》道哥的話來講：“你特么侮辱我的人格，你特么還侮辱我的智商。”

　　老羅的硬核粉絲們，算是和老羅以及他的投資人們一起經歷了一次“壓力測試”(Stress Testing)，只不過代價更加高昂。

　　老羅的名譽損失風險，已經成為現實，錘子手機的銷量是明證。由于該風險對老羅有獨特性，即一旦發(fā)生其烈度遠高于不大吱聲不怎么公開貶損同行更沒掄錘子砸過冰箱的企業(yè)家，這一下名譽減計對老羅來說代價更為沉重。卻賴不得別人。

　　深愛老羅的那些孩子們遭受的“經濟損失”(如果以原始售價與調整后售價之差來計算的話)倒在其次，恐怕更大的打擊在“精神損失”方面，即發(fā)現老羅不像他們想象或老羅自己吹的那樣那么牛逼，幻想有所破滅，信任有所降低。

　　那些給老羅投資的人，短期內怕是見不到什么正面回報了。不過他們的承受能力都很強，所投企業(yè)暫時受挫甚至全盤失敗的例子見得多了，基本不會崩潰。

　　說到這里，可以小結一下：

　　1.     老羅做手機，至少到目前為止，不能說比牛博網或英語培訓更加成功；

　　2.     老羅體現出來的憑本能說話做事的特點，在這些創(chuàng)業(yè)項目中是一貫的，換言之，人還是那個人，自由有余，訓練不足；

　　3.     高估市場需求，高估自身實力，低估展業(yè)難度，低估風險管理，是創(chuàng)業(yè)者最常犯的錯誤，老羅也不例外；

　　4.     因老羅個人聲望高于公司，且名譽損失烈度大于業(yè)界同儕，讓錘子一成為一錘子的可能性暴增；

　　5.     根據我大解釋系“管好三巴”即管好嘴巴別亂說、管好雞巴別亂戳、管好尾巴別亂撅的偉大理論，老羅沒有管好其中兩巴，是其做CEO遭遇失敗的根本原因。

　　盡管如此，灑家還是要表明一下態(tài)度：我衷心希望老羅成功。原因很簡單，他在走的這條創(chuàng)業(yè)路在當今中國難能可貴，無官方背景甚至無業(yè)內經驗(現在算有點兒了)，聚合各種資源瞄準大宗用戶日常需求去做自有品牌的產品，本身就是一件勇氣可嘉常人不敢為之的事，值得鼓勵。遇到挫折是很正常的，關鍵在于老羅這樣的聰明人能否借機復盤，認清不足，重整旗鼓。

　　昨天老羅在微博上發(fā)了個當年他在某大學演講時(想來應該是在做英語培訓學校的時期)說過的勵志故事，吃了敗仗有人傷心有人哭泣有人提出還能打多久紅旗的問題，但也有人厲兵秣馬摩拳擦掌準備再戰(zhàn)。

　　意思是自己就是那個準備再上戰(zhàn)場的人。

　　盡管離自嘲還遠得很，但畢竟老羅這次沒擠兌同行。

　　知道敬畏，才能開啟智慧。

　　老羅不缺勇氣。

　　至于是不是還要接著相信他，大伙兒自己看著辦。

　　(本文作者介紹：職場十八年。有些經驗和教訓，想和大伙兒分享；還有些沒整明白的人和事兒，想和大伙兒聊聊。對本專欄有任何意見、建議、吐槽、爆料，敬請發(fā)送電郵至：renfan.daxian@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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