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專欄作者 蔡凱龍
阿里在中國的發展壯大,更像一個成功“入侵”的外來物種。說到外來入侵物種,不得不提到亞洲鯉魚(Asian Carp),一種在亞洲是美味佳肴的魚,卻是在美國讓人聞風喪膽的頭號入侵物種。
最近回紐約跟家人過中秋節,恰逢阿里巴巴[微博]緊鑼密鼓籌備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微博]上市。阿里這次IPO聚集了全世界的目光。美國各大財經媒體,不留余力地全方位報道這個即將成為美國史上最大的IPO。
除了阿里創紀錄的發行金額外,她獨一無二的中國背景和短短15年的成長歷史,特別是馬云[微博]極富傳奇和爭議性的個人魅力,加上囊括華爾街6家頂尖投行的豪華發行陣容(高盛,摩根大通,德意志銀行,瑞士信貸、摩根士丹利和花旗銀行)的全力配合炒作,這些因素的綜合,把這次IPO打造成為史無前例的互聯網和金融界的盛事。
馬云也成為華爾街炙手可熱的寵兒。我在華爾街工作近十年,經歷過如此轟動IPO的也只有Visa(2008年180億美元,至今美國IPO最高記錄)和的Facebook(2012年160億美元)。這次是華爾街第一次為一家外國公司來美國上市如此著迷和興奮,讓我不得不佩服阿里巴巴強大的影響力。
我和華爾街投行和基金的老朋友敘舊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我回國從事互聯網金融,也經常上電視和報紙發表對阿里的評論,因此無一例外都會問我對阿里上市的看法。從和他們的交流討論中,我發現:美國的投資者雖然不如中國投資者一樣了解阿里,卻和中國的投資者一樣,不管是普通的還是專業的,大多都是非常看好阿里的上市。
但在輿論的鋪天蓋地的宣傳下,有些投資者已經達到非理性的狀態,仿佛沒搭上阿里這波IPO就落伍了。我認同阿里的IPO值得期待而且注定會給投資者帶來驚喜,但同時也覺得有必要提醒投資者,特別是長期投資者投資阿里所面臨的風險。因為從阿里成功的原因和她現在的整體布局上看,阿里IPO后將面臨一系列的嚴峻的挑戰。
因為中國,阿里才這么成功。
阿里為什么這么成功,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為互聯網或者電子商務,而是因為中國。在互聯網和電子商務最成熟的美國,和阿里最接近的做電商生態圈的ebay(1998IPO1億美金)和Amazon(1997IPO0.5億美元),發展多年卻遭遇瓶頸無法做到阿里這般龐大。阿里的身上深深地打上了中國的烙印。阿里這次上市市值保守估計將達到1600億美元。
從阿里即將躋身進入的在市值1600億以上屈指可數的8家科技巨頭里:蘋果,谷歌[微博],微軟[微博],Facebook,IBM[微博],Oracel,Sumsung和Intel,無一不是真正全球化布局。唯獨阿里全部的業務都在中國。而中國的80%電子商務是通過阿里。就像Bloomberg評論員說的,投資阿里就是投資中國,投資中國電商,押寶中國的電子商務和網購市場。
阿里在中國的發展壯大,更像一個成功“入侵”的外來物種。說到外來入侵物種,不得不提到亞洲鯉魚(AsianCarp),一種在亞洲是美味佳肴的魚,卻是在美國讓人聞風喪膽的頭號入侵物種。
1970年美國的漁民引進亞洲鯉魚來吃掉魚塘里過多的水藻,不慎讓亞洲鯉魚進入密西西比河。亞洲鯉魚在美國的淡水河生態系統中,由于沒有天敵,充滿豐富的食物,加上強大的繁衍能力和永遠喂不飽的胃,因此迅速繁衍和擴張。目前已經蔓延整條密西西比河,已經開始入侵北美最大淡水湖五大湖區,嚴重破壞了當地的生態系統,造成美國每年數百億的經濟損失。
不僅如此,亞洲鯉魚在美國個頭都長得驚人,身長1.2米,重達90多斤。加上亞洲鯉魚有受驚躍出水面的特性,因此經常造成對船員的人身傷害,被稱為“會飛的魚炮彈”。2013年美國總統奧巴馬為此特別成立亞洲鯉魚控制委員會,撥款2億美金,宣布對亞洲鯉魚全面開戰。
阿里對比ebay,雖然物種基因都是一致,做電子商務平臺,但是由于所處的中美環境不同,發展的結果差異巨大。ebay在美國,就像亞洲鯉魚在亞洲發源地,有自己的穩定的生態系統,發展到一定階段就無法擴張。
而阿里在中國,更像是是亞洲鯉魚入侵美國,在一個全新而獨特的生態系統里蓬勃發展。從宏觀上看,中國有著有快速增長的GDP, 有著12億龐大而且不斷高速增長的個人消費市場。同時中國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發展迅猛,網民和手機用戶人數基數大,網購人數逐年快速增加,電子商務市場潛力巨大。
從中國法律法規上看,消費者在中國不像在美國那樣受嚴格的法律保護,因此中國的電商在退貨,售后服務上,都占有強勢地位,為此節省大量的營運成本。同時中國的法律對網絡上銷售盜版,假貨等違法行為打擊力度遠遠不夠,也讓電商平臺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中獲利。
從和實體零售店的競爭角度看,中國商品流通環節過多,效率不高,造成實體銷售店的商品價格遠遠高于網購,電子商務價格競爭優勢明顯。加上中國相對豐富而便宜的勞動力,網購大多集中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讓電商的配送和運輸變得方便而快捷。
在對個人和小微企業的服務上,中國缺乏一套服務小微企業的機制,而中國銀行系統對普通老百姓和小微企業服務不到位,因此中國的電子商務有機會提供交易平臺來服務中小企業,提供小微金融服務來滿足個人金融需求,比如阿里的淘寶,支付寶[微博],余額寶[微博],對商家的貸款等等。
總的來說,阿里開創性地引進并改造了適合中國國情的電子商務模式,阿里模式在中國如魚得水。可以說阿里的成功,除了馬云和阿里人的敏銳眼光和努力外,更多是因為中國給阿里提供了難得的機會和發展條件,才成長阿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但是隨著阿里選在在美國上市,促成阿里成功的很多因素,正在悄悄的發生改變。就像把美國生長的亞洲鯉魚放回中國,回到它原有的穩定的生態圈,亞洲鯉魚將面臨諸如資源的限制,競爭對手和天敵,人類的捕殺等等挑戰。馬云顯然非常清楚這點,為了解除投資者的疑慮,馬云在路演的時候向潛在投資者闡明,阿里的業務重點還是會放在中國。
但是,就像馬云招股說明書上說的,阿里的目標是“未來,我們將會以世界因為阿里巴巴發生了什么正向變化來衡量我們是否是真正的成功”。一個在美國紐約上市成為美國史上最大IPO的阿里,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中國公司,遲早必須走出中國和走向世界,面向不同法律,體制,文化,價值觀和市場等的種種考驗。
阿里上市后面臨的挑戰有以下四點:
首先要面對美國嚴格的法律法規監管。美國的法律強調保護投資者,特別是經歷2001年安然倒閉事件和2008年金融風暴后,美國加強對上市的公司監管力度: 通過頒布薩班斯法案,加強對公司高管的監管和處罰力度;通過Dodd-Frank法案,成立美國消費金融保護局,保護消費者的金融權益。
同時美國法律對美國上市公司的海外行為都有嚴格的規范。去年英國葛蘭素史克公司在中國的行賄案,由于該公司也在美國交易所掛牌上市,美國執法機構引用1977年美國國會制定反海外腐敗法,對英國母公司進行司法調查。選在美國上市,阿里給自己戴上一個沉重的枷鎖。真因為如此,馬云上市的首選并非美國,而是香港。
但是因為香港聯合交易所不允許阿里的同股不同權的股權設置,阿里迫轉向美國。阿里的合伙人控股的優先股權模式,可變利益實體(VIE,也稱控股協議結構),龐大而且錯綜復雜的內部控股投資關系,這些必將在上市后面臨一系列的法律法規的挑戰。
已經有雅虎投資者開始準備等阿里上市后啟動法律程序起訴阿里,原因是馬云在2011年在雅虎大股東毫不知情下,把支付寶從阿里集團剝離轉讓給馬云控股的另一家中國內資公司,造成雅虎投資者的巨大損失。同時阿里在國內的商業行為會受到更加嚴格的監管,像淘寶上的盜版海外的電子書籍影像商品,很容易招來美國的司法調查和官司。
其次,中美的政治角逐的影響。
阿里舉世矚目的代價就是不可避免受到中美關系的影響。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美國的谷歌,facebook,微軟在華業務無一不受到中美關系的影響。這是企業做大后到成為一個國家代表后不得不面對的一個挑戰。阿里的影響力和獨特的中國背景,必然在上市后成為中美政治關系在商業領域的映射焦點。
在5月份阿里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了IPO招股書之后,就在6月18日,隸屬美國國會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卻發布風險警告,諸如阿里這樣使用可變利益實體,也就是所謂VIE的中國互聯網公司,將會給美國股東帶來“重大”風險。
在這份報告里提到阿里,百度[微博]和微博,分別用了Chinese Amazon,Chinese Google,Chinese Twitter來類比,這個類比蘊含深意。大家都知道,中國大陸是訪問不了GoogleTwitter的,美國國會對此早有很多意見。現在阿里要來美國上市,可以想象,美國政客們必將用高倍放大鏡來聚焦阿里的一舉一動,馬云是絕無可能像上市前那樣放得開手腳了。
第三,技術的短板
正像馬云說的,阿里不是靠某幾項技術創新,而是靠創建一個生態系統的商業模式。作為一家市值1600億以上的科技大公司,阿里這種靠模式而不是技術是很絕無僅有的。同級別的科技豪門里,蘋果,谷歌,微軟,騰訊等,無一不是靠創新的技術成就霸業。
因為技術有高門檻,有專利保護,能帶來巨大而又穩定商業回報。而商業模式非常容易復制,成功靠的是用戶對生態圈的粘度。在中國的消費者普遍對價格敏感,對品牌忠誠度不高,對商業生態圈的黏度比較低. 比如曾經風光無限的余額寶,在經歷利率從7%跌倒4%后,增長停滯,用戶紛紛轉向更高收益的同類銀行理財產品。在國內因為阿里獨霸電商市場因此技術短板不容易體現,但今后要在國際市場開疆辟野,有自己創新的技術是必要的保障。
第四,國內市場環境的轉變
即使是阿里引以為傲的中國大本營,市場和消費者也在發生轉變,對阿里也提出了新的要求。隨著國內的市場的成熟和發展轉變,特別是人均收入的提高,消費者對電商要求不單單停留在價格便宜上,還要求商品質量,快速配送和售后服務等。
這些是阿里提供平臺做的不夠好,也給京東和亞馬遜[微博]提供很好的機會。從阿里最新發布2014年4到6月份季營業利潤率的下滑,讓投資者對阿里產生一絲擔憂。潛在的競爭對手也虎視眈眈,本月騰訊、百度、萬達[微博]近日聯手成立電商企業,目標直指阿里巴巴,對于中國這個習慣快速變化市場來說,阿里的霸主地位并非高枕無憂。
如果說以上阿里面臨的挑戰是長期投資者需要警惕的,那對于短期投資者來說,除非能幸運認購到發行價,否則一上市就投資阿里不一定個明智的投資策略。在這樣的炒作和期望下,阿里的上市的股價極有可能就是大幅度高開,短期高位跟進風險極大。前車之鑒就是2012年Facebook上市第二天股價急挫11%及跌穿招股價。
即使是阿里本身,也經歷2007過在香港上市的轟動,到2008年股價從最高點下跌91%,最后在2012年慘淡退出香港交易所的一段不愉快的歷史。當然現在的阿里和當年在香港上市的阿里不可同日而語,fac和facebook也差別很大,因此歷史不一定重演。但是市場的風險和回報是正相關的,短期買賣阿里就屬于高風險和高回報,建議非專業投資者謹慎入市。
同時,從資產配置上角度對于中國投資者來說,投資阿里并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
因為不管是短期還是長期,分散投資是一個最根本原則。中國投資者資產大部分集中在國內,再投資一個全部業務都在中國的阿里,會造成國家地區風險過于集中,不符合資產全球分散的基本投資原則。
總的來說阿里巴巴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已經走到一個巔峰,全球為之如此轟動已經證明了阿里的成就。但是阿里是在中國獨特環境下站出來的發展出來的奇葩,離世界偉大的企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此次IPO是的他的走下巔峰的拐點還是另一個巔峰的起點,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作者介紹:互聯網金融千人會華爾街分會秘書長,特許金融分析師(CFA),金融風險管理師(FRM),曾供職于德意志銀行美國戰略科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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