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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劉景豐 武靜靜
來源:甲子光年(ID:jazzyear)
距離年底已不足四個月,“AI上市元年”難上市的獨角獸們仍在奮力沖刺IPO。
9月9日下午,曠視科技沖刺科創板終于迎來首發過會的喜報。從2017年透露要上市,到2019年推遲赴港IPO,再到今年5月宣布終止在港上市,繼而轉赴上交所科創板,作為“CV四小龍”中創立最早的老兵,曠視科技長達四年之久的上市之路可謂一波三折,好在最后結果喜人。
在上市路上煎熬的不止曠視科技。就在8月底,被稱為“CV四小龍”之首的商湯科技也在港交所披露了首份招股書——不過,早在去年商湯就已經傳出上市消息。在近一年的時間里,依圖、曠視、云從、海天瑞聲、格靈深瞳、第四范式等AI企業接連踏上IPO的漫漫征程。在依圖終止IPO后,AI賽道一度陰云籠罩,現在,云從和曠視的先后過會無疑為市場打了強心劑。
AI公司為何要執著于上市?現在來看,創業公司們別無選擇。在經歷了過去幾年市值被資本持續推高的瘋狂后,眼下只有一條路可選,必須用盡全力攀上IPO的快車。這既是公司本身的“剛需”,也是背后投資人的訴求。
在華創資本合伙人熊偉銘看來,資本可以接受公司虧損,但是無法接受公司不上市,“如果你上不了市,或者總是不能上市,加上持續虧損,你增長就會出問題。”
熊偉銘的這一觀點代表了創投圈不少人的看法。過去數年間,資本瘋狂砸向各個領域,大起大落瞬間破滅的風口賽道也為數不少,特別是這兩年,市場瞬息萬變,被現實狠狠教育的投資人也明顯變得謹慎了。
上市的形勢,在多重不確定因素交織的2021年則顯得更加嚴峻。
一方面,國內科創板正在逐步收緊上市審核的標準、加強事前監管;另一方面,隨著《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的實施,AI公司們面臨更高成本的數據合規風險。這或是繼依圖科技終止IPO,云從、曠視上市一波三折之后,商湯科技選擇在門檻更低、市場更開放的港股上市的一個原因。有別于云從的“國家隊”背景,站在商湯科技背后的是大量外國投資機構,其中軟銀持股比例近15%。不確定因素依舊存在,此前在美國所列的“實體清單”中,商湯科技就在其中。
從云從、格靈深瞳、曠視在科創板遭遇的多次問詢來看,證監會的主要擔憂來源于上述公司核心收入穩定性弱、持續虧損、應收賬款周期長、個人數據及隱私安全性等問題。這也是AI公司在技術落地上普遍面臨的核心難點。這讓投資人在面臨抉擇時更加猶疑,對虧損的容忍度也更低了。
“估值過高,一級市場難以接盤,且持續虧損,看看寒武紀就知道,二級市場未必買單。”一位投資人告訴“甲子光年”,“雖然這個行業研發投入高,需要持續不斷地投入成本,但資本市場講究利潤至上,可以允許戰略性短期虧損,卻不可能接受長年累月地虧損?!?/p>
變化非常明顯。2021年,一級市場投資人在看AI項目時,問題已經從“你們公司技術有多牛?有哪些技術牛人?”變成了“你們有多少落地案例、合作伙伴和客戶有多少,目前營收多少?” 換句話說,要從投資人口袋里掏錢,不能再靠PPT,而是要拿真金白銀來交換。
這也意味著,能給出盈利時間點的AI公司將更受歡迎。此前成功過會的云從,就是在招股書中明確給出承諾,公司扭虧為盈的預期時間節點為2025年。
AI公司們如何實現盈利?還是要找到真正可規?;穆涞貓鼍?,將算法、算力、數據的閉環落實在實際產業場景中,賦能各行各業的質效提升,實現可持續的商業變現?!癆I產業正處于‘微笑曲線’谷底往上爬的階段。如何找到合適的商業模式、落地場景來賺取利潤,是眼前這個行業最重要的問題?!贝a隆科技董事長兼CEO黃鼎隆告訴“甲子光年”。
現實困境:“一步一坑”中尋找突破點
道理都懂,但在具體實踐中,AI公司們面對的是“一步一坑”的現實困境。
和外界所了解的不同,AI服務本質上還是to B的生意,單價高、決策流程長、服務周期長、研發成本高,又重又慢,且更考驗專業性以及服務能力,企業只能通過不斷開拓新項目來賺錢。但這并不容易。
“每個細分行業都已經有自己的游戲規則,開拓一個新行業需要的時間周期都是按年計算。接下來需求對接、制定方案、交付、打款又是一個漫長過程?!币晃籄I行業創始人感嘆。
以依靠計算機視覺起家的“CV四小龍”為例,雖然發展多年,但從收入結構來看,面向政府、機構的to G業務仍舊是支撐公司營收的核心主力:
· 商湯科技2020年及2021上半年智慧城市業務營收占比分別達39.7%及47.6%;
· 曠視科技2020年城市物聯網營收占比為65.82%;
· 云從科技2020年智慧治理業務占總營收比例高達57.75%;
· 依圖2019年、2020年智能公共服務收入(包含智慧城市和智慧醫療,后者占營收的比例不足2%)占比分別為90%、58.46%;
To G客戶的優點在于訂單量大,但缺點則是交付時間長、回款慢,以商湯科技為例,招股書披露,公司應付款的賬期已經從2018年的92天增加至2020年的228天。這對于研發投入極高、日出斗金的AI公司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僅如此,在爭奪G端客戶的智慧城市場景中,以軟件起家的AI公司們,也面臨原有硬件廠商海康威視、大華股份帶來的強勢競爭壓力。
在這些具有明顯渠道和供應鏈優勢的傳統軟硬件廠商面前,AI企業們的算法長板難以形成真正明顯的差異化優勢,最終都選擇了加持硬件,做軟硬件一體的整體解決方案,競爭態勢愈演愈烈。熊偉銘向“甲子光年”感嘆:“不同因素的影響下,走到現在,四小龍在安防上的技術優勢沒有體現出來,海康威視等公司如今也完全可以通過自建或者采購獲得類似的技術能力。安防到最后變成了一個渠道生意,又回歸本質了。”
這使得AI公司們必須尋找新的戰場。從發展路徑來看,為了實現商業化落地,過去幾年“CV四小龍”都在不斷拓展新的場景版圖,也都走出了各自不同的路線:依圖出售此前核心的醫療業務之后,瞄準了自動駕駛新場景;云從定位為人機協同解決方案提供商,在金融領域持續深耕的過程中,也新增了機器人、物聯網技術研究投入,試圖構建更為標準化的AI產品;曠視則切入AIoT,將物流業務視為未來的增長點。
在2020年媒體發布會上,曠視聯合創始人兼CEO印奇強調:“曠視不會成為一家平臺化的公司,而是基于1+3戰略,打造幾個支柱型產業作為立身之本。”目前,曠視已經將供應鏈物聯網領域中的智慧物流場景提到了戰略性高度,同時也發布了智慧物流操作系統河圖以及相關的智能硬件機器人。印奇表示,曠視要做最硬的AI公司。
效果已經顯現,從目前營收數據來看,公司的供應鏈物聯網解決方案業務在總營收中的占比正在不斷增加——從2019年的5.56%上升到2020年的15.71%。未來,公司將會與極智嘉、快倉等AGV頭部企業在智慧物流細分賽道上直接競爭。
與其他三家相比,商湯的“1+1+X”(1分別代表研發和技術產業化,X 則代表賦能百業)平臺化戰略卻似乎讓人更迷惑——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
作為“CV四小龍”中的老大,商湯科技營收明顯高于其他三家。招股書數據顯示,公司2018年、2019年、2020年和2021年上半年的收入分別為18.53億元、30.27億元、34.46億元和16.52億元?!凹鬃庸饽辍睖y算發現,從近三年的年均營收規模來看,商湯的營收規模相當于曠視的2倍多,云從的4倍,依圖的6倍,不過虧損也更多,從近三年的年均凈虧損來看,商湯的虧損規模相當于曠視的1.9倍,云從的9倍,依圖的4倍。
換句話說,無論是從商業版圖、營收乃至虧損規模上看,商湯科技更像是放大版的曠視、云從和依圖們。
在招股書中,商湯將自身定位為人工智能軟件平臺型公司,截至2021年6月30日,商湯科技已經積累了超過2.2萬個賦能不同應用的人工智能模型。目前,該公司旗下主要有面向智慧商業的SenseFoundry-Enterprise(商湯方舟企業開放平臺)、面向智慧城市的SenseFoundry(商湯方舟城市開放平臺)、面向智慧生活的SenseME、SenseMARS及SenseCare平臺以及面向智能汽車的SenseAuto(商湯絕影智能汽車平臺)四大平臺——幾乎涵蓋了所有的商業、生活、出行場景。
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沒有圈定的場景,什么行業都做。
看起來,這也是商湯一直遵循的路徑。早在2019年,商湯就進行了新一輪組織架構調整,將國內事業群分為智慧城市綜合業務事業群、移動智能事業群和新興創新事業群,其中新興創新事業群關注領域并不固定,而是聚焦于行業潛在增長機會,包括醫療健康、教育等團隊均源自這一事業群。
這次組織架構調整的另一層意思是,智慧城市是其收入較強的業務板塊,值得單獨拿出來,這從目前商湯的財報中也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根據招股書,盡管商湯科技智慧城市業務占比在不斷增加,但另一面其智慧商業、智慧生活、智能汽車收入占比卻都呈收縮態勢,特別是智慧生活業務,較之去年同期,2021年上半年收入降半。智能汽車業務雖處于早期探索階段,但也處于下滑態勢。
商湯在招股書中強調了公司繼續擴張新場景的決心,表示目前已經開始在智慧生活領域探索物聯網設備、元宇宙和智慧健康,在自動駕駛領域,商湯的定位則是自動駕駛解決方案制造商,覆蓋單車智能和車路協同兩大方向,與百度、華為直接競爭。
不難看出,志在“賦能百業”的背后,商湯對于落地的理解是平臺化,將自己定位為“AI工廠”,公司對外稱,為了支撐整個“工廠”的不斷運轉,投入了約50億元的資金用于建超算中心、開源核心算法。
遺棄“外包”的AI公司爭相平臺化
就在此次公布招股書的一個多月前,商湯科技在世界人工智能大會上推出了其新型人工智能基礎設施——SenseCore商湯AI大裝置。
商湯科技聯合創始人兼CEO徐立把它比作“人工智能的粒子對撞機”,但說到底,它仍是一個由算力層、平臺層和算法層組成的AI平臺。其中算力層即上文提到的在建的超算中心;算法層則是上文中的開源核心算法;平臺層打通了數據平臺、深度學習訓練框架、深度學習推理部署引擎和模型生產平臺,實現從數據存儲、標注到模型訓練、生產、部署、測試的全鏈路、批量化過程。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SenseCore商湯AI大裝置除了滿足商湯科技的商業野心,似乎也意在破除長久以來人們對AI公司的印象——定制化的“外包”公司。
此前,“甲子光年”曾于2017年10月在《AI創業:始于外包,終于何?》一文提到,絕大部分to B的AI初創公司的商業模式本質是“外包”,而實際性價比卻遠不如一般行業的外包。原因在于,彼時AI行業卡在產品驗證的環節——這是每一個新技術發展的必經階段。從內因上看,AI技術則具有典型的“落地口徑窄,需求不穩定”特征,這使得其行業商業化探索階段會更加漫長;而客戶認知的不健全又導致AI在落地時容易出現偏差。
其結果就是,看似高大上的AI公司,干的卻是給硬件公司做算法、SDK項目這類“最辛苦的活兒”。
辛苦的原因是,項目型公司掙錢是做加法——1個項目+1個項目,而產品/平臺型的公司掙錢是做乘法——1個產品×銷量。
對此,騰訊優圖實驗室總監任博曾表示,AI落地場景的確存在碎片化的情況,一方面因為其仍在技術探索中,很難只做一兩個賽道;另一方面,AI現在各行各業的需求很廣泛,所以落地場景比較分散、碎片化。
因此AI公司要擺脫“外包”的印象,就要將商業模式從項目化變為平臺化。
其路徑便是把技術或產品標準化、模塊化。“一般做法是細分功能需求點,制作成可單獨分拆和組合的標準模塊組件或接口。”美都邦智慧科技(廣州)有限公司首席技術顧問Ivan Tang告訴“甲子光年”。
實際上,這也是商湯科技確定“1+1+X”戰略的初衷?!凹鬃庸饽辍辈榈剑?017年商湯就已明確提出平臺化戰略。2018年9月,科技部宣布依托商湯科技建設智能視覺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這讓商湯科技在AI平臺化上更加堅定,AI平臺化也在此后成為商湯區別于其它“三小龍”的最明顯標簽。
招股書稱,商湯通過軟件平臺,將SenseCore的能力作為通用的AI服務提供給客戶,使其無需深厚的專業知識、巨大資本投入,就可輕松生產符合自身需求的人工智能模型。在商湯看來,這將是未來的一大廣闊市場。截至2021年6月30日,商湯科技累積生產超過22,000個驅動不同應用的商用人工智能模型。
不過除了商湯,不少AI企業也在努力構建自己的AI平臺。2020年,曠視發布了AI生產力平臺Brain++,意圖縮短AI算法的研發周期,提升AI與產業融合的效率;云從在2020年7月也發布其行業級人工智能產品和能力平臺“輕舟”平臺。然而這些平臺的商業化能力并未在招股書中披露。
這也意味著,曾經的“CV四小龍”再次進入了同一個細分戰場。問題是,這會是一條賺錢的路徑嗎?
AI平臺能掙錢嗎?
AI平臺怎么掙錢?至少到目前,AI創業公司們還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但它們或許可從互聯網巨頭們身上得到些許啟發。
實際上,早在商湯科技創立之時,BAT等互聯網巨頭就已經在做AI的平臺化布局。
其中,阿里旗下的AI開放平臺飛天AI始于2014年,其整體架構分為云邊端一體的訓練和推理引擎框架,PAI機器學習平臺以及解決方案層等。阿里另一個AI應用平臺阿里城市大腦平臺,則最早于2016年被提出,后被廣泛應用于智慧城市建設中。
百度則在2013年1月組建了專注于Deep Learning(深度學習)的研究院,到2017年已形成了Apollo自動駕駛應用平臺以及百度AI技術開放平臺。
同樣是2017年,騰訊也開放了旗下AI開放平臺。這一年年底,科技部公布首批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名單。其中提到,依托百度建設自動駕駛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依托阿里云建設城市大腦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依托騰訊建設醫療影像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依托科大訊飛建設智能語音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
目前,國內AI開放平臺已形成較為清晰的格局:百度、阿里、騰訊、華為等互聯網巨頭主打綜合性AI開放平臺,在國內占據了超過80%的市場份額;而商湯、曠視、訊飛等則在計算機視覺、語音識別等細分領域打造了AI開放平臺,它們共同爭奪剩下20%的市場份額。
但這些頭部的綜合性AI平臺,在商業模式的選擇上卻讓AI創業公司學不來——免費開放旗下平臺的通用AI功能接口。自2017年起,百度、阿里、騰訊等巨頭就推出了針對旗下AI開放平臺的免費政策,比如每天有多少次的免費調用次數,或者干脆將AI應用服務全面免費。
如此一來,巨頭們通過吸引更多企業用戶入駐,打造生態并積累數據,并與已有的云計算等業務形成“AI攬客,云計算掙錢”的盈利閉環。
此外,原本AI算法公司服務的安防巨頭??低?、大華股份等視覺設備廠商,近年來也一直在推進旗下產品的AI轉型。以??低暫蜕虦暮献鳛槔缜昂?低曂ㄟ^支付技術授權費用來使用商湯的算法,而后??缔D變模式,開始自研算法。2019年,??低暟l布了旗下AI開放平臺,為行業客戶提供算法定制服務。AI開放平臺再結合??敌袠I應用平臺和海康云眸平臺,滿足私有化和互聯網場景下視頻聯網、AI模型管理、AI應用的需求,從而覆蓋需求產生到應用落地的完整流程,亦可完成商業盈利的閉環。
商湯的招股書中,也提到了其AI平臺的盈利模式。其將SenseCore的多種能力作為通用的AI-asa-Service提供給客戶,用于其定制化的模型生產。隨著更大規模、更多元化地使用其AI應用,客戶也將采購更多產品和服務,進而為公司帶來經常性收入。
但是對AI平臺來說,通用AI技術的門檻已降得非常低。頭豹研究院的相關報告顯示,一些AI平臺間的識別準確率僅有0.001%左右的差別。在大廠的免費策略下,目前既沒有形成自己的云平臺、也沒有硬件能力的AI創業公司,很難通過“羊毛出在豬身上”的策略讓AI開放平臺盈利,只能用在AI平臺的基礎上對模型做定制化開發,來實現營收。
這意味著,垂直領域AI開放平臺終究逃不過差異化、定制化的商業出路。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