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陳植 上海報道
硅谷銀行擠兌破產的后遺癥正逐步顯現。
上周五，美聯儲披露的最新周度商業銀行資產負債表格H.8顯示，在硅谷銀行擠兌破產后的兩周時間（即3月22日和3月29日當周），美國商業銀行貸款與租賃貸款出現有記錄以來的最大雙周跌幅，表明美國銀行信貸狀況出現極其嚴重的緊縮。
此前，美國達拉斯聯儲發布最新數據顯示，轄區內銀行貸款需求指數降至-45.6，創下2020年5月以來的最低水準，原因是硅谷銀行擠兌倒閉風波令民眾消費信心削弱，大幅減少銀行消費借款需求。
在業內人士看來，這或與美國中小銀行“惜貸”行為息息相關。畢竟，在硅谷銀行擠兌破產后，美國其他中小銀行為了應對潛在的擠兌風波，不得不預留更多資金，導致他們放貸能力明顯下降。
考慮到美國中小型銀行（資產規模不到2500億美元）發放約50%工商業貸款、45%消費貸款與逾60%房地產貸款，他們的惜貸行動直接引發美國銀行信貸狀況跳水式大跌。
記者多方了解到，近期美國銀行信貸狀況大幅緊縮背后，大型銀行也在“推波助瀾”。
美聯儲數據顯示，3月22日與3月29日當周，與中小銀行貸款額下降736億美元相對應的是，全美最大的25家銀行信貸額也下降236億美元。
“事實上，美國大型銀行的惜貸情緒不亞于中小銀行。”一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告訴記者，究其原因，一是他們或在美國金融監管部門施壓下，不得不向深陷擠兌風波的中小銀行提供資金流動性，導致他們需預留更多資金，二是他們更擔心美國經濟衰退風險加大將加劇信貸壞賬風險，提前削減貸款規避避險。
在他看來，硅谷銀行擠兌破產風波正引發美國銀行信貸超預期緊縮，或令美國經濟衰退風險驟增。
Steno Research指出，由硅谷銀行擠兌破產風波引發的信貸緊縮，正將觸發美國經濟逐步衰退。今年三季度美國經濟衰退的幾率超過75%。
“更糟糕的是，若硅谷銀行擠兌破產風波導致美國信貸超預期緊縮狀況持續，美聯儲一面將繼續加息遏制通脹，一面則需通過定向QE向銀行注入資金提升他們放貸能力（避免美國經濟失控衰退），但這可能給金融市場帶來更大的劇烈波動風險。”上述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直言。
美國銀行信貸緣何大幅緊縮
“沒想到美國銀行信貸緊縮狀況遠遠高于市場預期。”這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直言。在硅谷銀行擠兌破產后，盡管華爾街普遍預期中小銀行將收緊信貸投放，但達拉斯聯儲的上述數據著實令金融市場相當震驚，因為這表明硅谷銀行擠兌破產風波正在信貸需求端/供給端產生巨大的負面沖擊。
在需求端，越來越多民眾與企業預感到美國經濟衰退風險加大，紛紛縮衣減食與減少產能擴張，導致相關工商業貸款與消費貸款需求驟降。
在供給端，越來越多中小銀行開始囤積現金應對潛在的擠兌風險，令他們放貸能力明顯減弱。
銳聯財智創始人兼首席投資官許仲翔告訴記者，當前美國銀行的放貸能力減弱，也與存款流失有著密切關系。在硅谷銀行擠兌破產后，越來越多資金從銀行流出轉向貨幣市場基金，導致銀行沒有充足資金放貸。
數據顯示，自硅谷銀行遭遇擠兌破產以來，美國商業銀行的其他類型存款（不包括大額定期存款）減少2608億美元，其中25家大型銀行減少2360億美元，中小銀行存款減少581億美元，令銀行放貸能力相應大幅下降。
美國銀行家協會（ABA）發布最新報告預測，今年第二季度美國信貸狀況指數將從一季度的12.5降至5.8，創下2020年初疫情爆發以來的最低水平。
記者獲悉，引發中小銀行普遍惜貸的另一個關鍵因素，是在硅谷銀行擠兌破產后，美聯儲等金融監管部門向美國眾多中小銀行派駐人員，了解這些銀行在美聯儲持續加息下的資產端虧損狀況（包括他們用客戶存款資金投資美國國債與封閉期MBS資產），此舉也令不少中小銀行感受到監管壓力，紛紛壓縮信貸投放以避免上述資產出售虧損。
一位美國中小銀行人士向記者透露，目前美國中小銀行信貸意愿相當謹慎，除了受到監管壓力與資金預留需求，更大的因素是他們對未來美國經濟衰退感到恐懼，擔心繼續投放貸款會造成更大的壞賬風險。
記者了解到，這種想法也與眾多美國大型銀行“不謀而合”。后者也在迅速壓縮信貸投放規模以應對美國經濟衰退風波。
“尤其在瑞信遭遇財務風波差點破產后，美國大型銀行也意識到工商業、商業地產、房地產等領域的潛在壞賬風險或令自身陷入旋渦，紛紛大幅壓縮這些領域貸款規模避險。”他指出。
數據顯示，僅3月22日當周大型商業銀行壓縮了約265億美元工商業貸款，且他們還從其他非銀行金融機構剝離了600億美元貸款，避免這些重倉房地產與商業地產投資的金融機構壞賬風險傳染給自己。
華爾街備戰新金融亂局
記者多方了解到，若美國銀行信貸超預期緊縮狀況持續，美國經濟陷入衰退的幾率將大幅增加。畢竟，美國約70%經濟增長動力來自信貸支持，若美國眾多經濟活動得不到信貸資金支持，其經濟狀況將迅速呈現大幅回落。
“目前，華爾街都在關注美聯儲如何應對這場信貸緊縮風波。”前述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告訴記者。若美聯儲繼續加息并收緊金融狀況，或令信貸需求進一步減弱，導致美國呈現信貸緊縮-經濟衰退的惡性循環；反之若美聯儲暫停加息并加大資金投放，美國通脹可能隨之觸底反彈，引發新的金融資產定價亂局。
記者多方了解到，就信貸資金供給而言，美聯儲可以通過貼現窗口借款與銀行定期融資計劃（Bank Term Funding Program）向美國銀行業投放巨額資金，解決銀行資金預留所帶來的信貸投放不足問題；但令美聯儲頗感頭疼的是美國經濟衰退風險加大將導致信貸需求不可避免的持續萎縮。
兩者的相互作用，或可能造成美國資金拆借市場呈現更大資金堰塞湖狀況，令經濟衰退期間的資產泡沫破裂風險加大。
一位華爾街大型資管機構資產配置部主管向記者指出，目前他們已開始研究美聯儲繼續加息+定向QE所帶來的潛在負面沖擊，尤其是對全球資產定價基準——10年期美國國債收益率的影響。
他直言，一旦堰塞湖資金涌入10年期美債市場壓低美債收益率（令美債價格上漲），將令眾多押注美聯儲繼續加息而買跌美債（令收益率上漲）的投資機構遭遇不小的虧損，由此引發新的金融市場劇烈波動。
截至4月10日18時，盡管市場普遍預期5月美聯儲將繼續加息，但在資金流入的情況下，10年期美國國債收益率從月初的4.091%跌至3.379%，已令不少押注美聯儲繼續加息的資管機構與對沖基金遭遇不小的虧損。
“為了對沖這種風險，我們只能將資金從美債撤離，轉向安全性與收益率更高的美國貨幣市場基金。”這位華爾街大型資管機構資產配置部主管指出。目前，這也成為眾多華爾街資管機構的共同避險選擇。
據美國投資公司協會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截至3月29日當周，約660億美元資金流入美國貨幣市場基金，令貨幣市場基金總資產規模達到創紀錄的5.2萬億美元。
截至3月29日的過去三周期間，受硅谷銀行擠兌破產所引發的多米諾效應影響，美國貨幣市場基金總計獲得約3040億美元資金凈流入。
面對貨幣市場基金資產規模的迅速膨脹，越來越多金融機構發出警告。
惠譽評級分析師警告稱，隨著美國國債上限調整的最后期限臨近，若美債遭遇違約，這些貨幣基金可能面臨美國國債市場波動加劇與投資者贖回額驟增等問題，引發美國金融市場新的系統性風險。
美國財政部部長耶倫也警告說，貨幣市場基金在市場極度緊張時容易受到擠兌影響，需對這個資產規模不斷增長的非銀行部門加強監管。
（作者：陳植 ）
責任編輯：周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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