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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的八月一日,西奧多·羅特克興致勃勃地走向友人的泳池,朝水里縱身一躍。那一刻,他不會猜到,自己扎猛子扎向的是冥界,那正是他一生精神深淵窺探的地方,正如其詩集譯者楊子所說,應驗了尼采的讖語:凝視深淵過久,深淵終將回報以凝視。
布魯姆認為,羅特克達到巔峰的詩集《迷失的兒子》中,就隱藏著精神分裂的深淵,尤其《火焰的形狀》一詩,傳遞出詩人身上巨大的矛盾,詩中的黃蜂、葡萄、玫瑰等自然之物,則成為矛盾的救贖。布魯姆因此把羅特克、畢曉普、沃倫歸為一類,視他們為美國中間代詩人中的最強者。當然,布魯姆也惋惜羅特克死得太早,沒有機會再寫一部作品,比肩《迷失的兒子》。不像沃倫六十歲抵達偉大后,又把偉大維持了二十年。也不像畢曉普,其筆力一生強大,未曾有變。
當我讀完楊子譯的《光芒深處的光:西奧多·羅特克詩選》,頗為驚詫,原來我與羅特克詩歌緣分的橋梁,是詹姆斯·賴特,我曾著迷賴特詩中的萬物人性,沒想到其衣缽承自他的導師羅特克。我生于羅特克離世的一九六三年,六十年后,我竟以詩人和所謂詩歌導師的身份,談論這位偉大的先輩詩人和詩歌導師,其中的神秘,不只符合詩的邏輯,也應和了羅特克詩中那份超自然的神秘。
迷失的兒子
乍看躁郁癥等是命運給予羅特克的神秘深淵,其實這些深淵的來路有跡可循。那首一九七五年由李·海彼作曲,后在美國花腔女高音界廣為傳唱的《蛇》,向我們揭示了羅特克深淵的形成機制。詩人寫蛇:“他徹底放棄做蛇。/因為。因為。//他不喜歡他的同類;/他無法找到稱心的妻子;/他是有靈魂的蛇;/在自己的洞里他沒有歡樂”。于是,這條蛇就想唱歌,用震驚鳥兒的可怕高音唱歌。詩中,詩人把不能超凡脫俗、變得卓越,視為懲罰,懲罰就是成為平庸的“同類”。詩人不經意讓自己披上蛇的外衣,提供了一份孤僻、離群索居的自況報告。這份孤僻也定義了羅特克與時代的疏離關系,“他所用的意象或比喻隱含多數是個人的體驗,缺乏公認性,因而增添了解讀的困難”(張子清語)。
《樹懶》一詩,可以視為這種自況的另一版本。詩人為樹懶的慢辯護,認為它大智若愚,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舉止容易讓人誤解,詩人最后說:“你這才明白他(指樹懶)一點兒都不糊涂”。《樹懶》透出了羅特克怕被人誤解,和竭力要擺脫誤解的頑強意志。難怪,他專門寫信給朋友,“……奧登最親密的朋友之一泰克拉·比安基尼告訴我,在伊斯基海灘上,威斯坦說起他一度擔心我和葉芝太像,現在他放心了,因為我已經超越了他(指葉芝),勝過了他,走在了他前邊……”(楊子譯)。害怕被人誤解像葉芝或艾略特,與害怕成為“同類”,都是他完美、卓越情結的一體兩面。這一情結也記錄在《舞蹈》一詩中,“我從名叫葉芝的人那兒竊得韻律;/掌握了,又還給他”。這一情結的創造者,其實是他的父親。羅特克與卡夫卡一樣,也有一個嚴厲苛求的父親,使他始終難以忘卻自己的不足,而要達到父親的高要求,他必須要有一種意志,使之達到完美、卓越的意志。他一生中的諸多心緒,包括不時的精神崩潰,都是這一意志與心理壓力較量的結果。
哪怕他晚期認為,自己未受弗洛伊德的影響,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似乎已預見他躁郁癥的起源。童年和少年籠罩在父親的威權和苛求之下,一旦壓力過大,就會造成成年后的精神疾患。我記得研究人類學的作家何襪皮,曾提出一種寄居蟹人格,用以說明強勢者伴侶的人格。強勢者的高壓、刻意挑剔、少許安撫,會令伴侶產生既怕又依賴的雙重心理。我以為寄居蟹人格,也特別適合說明羅特克面對威權父親時的人格表現。有詩《我爸爸的華爾茲》為證:
你嘴里的威士忌味兒
能把小男孩熏得發暈;
可我緊抓住你不松手:
這樣跳華爾茲真別扭。
…………
然后硬把我拖到床上而我
依然揪住你襯衣不肯松手
這首詩揭示了父親的行動,幾乎代替了孩子的行動,孩子所為只是父親行動的“配件”,哪怕父親身上充滿孩子不喜歡的酒味,令孩子別扭,哪怕父親拍打孩子腦袋的行為令孩子不爽,孩子仍主動抓住父親不放。這是長期在威權下形成的心理習慣,雖然服從威權會不爽,但孩子更恐懼不服從帶來的若干懲罰,懲罰之一就是無所適從,失去方向。畢竟父親向他供應著價值觀,哪怕是錯誤的,哪怕這錯誤甚至令他產生“弒父情結”(他終生追趕和擺脫葉芝,也可看作是“弒父情結”的外延),可是父親的權威會令孩子懷疑自己。父親讓他必須“這樣跳華爾茲”,或“硬把我拖到床上”,這些威權產生的效果就是,孩子對父親更加依賴,抓住父親不肯撒手。
羅特克在《迷失的兒子》一詩中坦承:“父母取笑我。/我父親是畏懼,畏懼老爸”。取笑也是孩子不達標的懲罰之一,羅特克在該詩中寫道,“你哭得還不夠,不足以贏得贊美,/在這兒你無法找到安慰,/在喋喋不休砰砰響的王國”。照楊子對該詩的注釋,羅特克把蒸汽通過管道時的“砰砰響”,視同“爸爸的到來”。所以,“砰砰響的王國”,就是父親的王國,置身這一王國的孩子,如果靠哭贏得不了贊美,也得不到安慰,那么父親經營的溫室,就是他不經意留給孩子的安慰。壓力、挑剔、安慰,這些適合寄居蟹人格的生長條件,父親已不經意創造出來。與何襪皮說的強勢者有所不同,父親是依據普魯士教育傳統,來給孩子施壓和苛求完美的。與之匹配的寄居蟹人格,從此定義了羅特克一生與父親的關系。無論過去多少年,哪怕父親死于羅特克的少年,羅特克仍會像小時那樣,在精神上“緊緊抓住父親”,還不時靠記憶返回溫室——這縈繞一生的安慰之鄉。有詩為證,“最最肆虐的風/將柏木窗框砸得嘎嘎響,/砸碎那么多我們徹夜/守在那兒,用麻袋去堵/破洞的薄薄的窗玻璃”(《狂風》),“大風刮得我褲子后邊鼓起來,/碎玻璃和干油灰碎片在我腳上噼啪響,/半大菊花怒視天空像是譴責”,“每棵樹,每棵樹都指向天空,大叫!”(《溫室頂上的孩子》)
1 天鵝
我設計出一種陰郁的外貌:
她的形象枯萎,卻未消散——
非得被那快活的秀發纏住嗎?
難道就無法逃出熱血的控制?
干燥的靈魂最聰慧。哦,我不干燥!
我愛人熱衷的事情,我永遠不會做:
她為我的蒼白嘆氣,一個雪做的蘇格拉底。
有關未來,我們想得長遠;
我活著,公牛般生機勃勃,確定無疑;
一個偶然的人,操著偶然的言辭,
用鳴囀回應每一只鳴囀的鳥兒。
我,一個生機勃勃的人,必將離開所有的光。
一看見一絲不掛的她,我就變成
父親的兒子,我就變成約翰·鄧恩。
2
月亮從海岸拖回它的流水。
我在湖邊看見一只銀天鵝,
正是我想要的。軟風吹拂,
慘敗的對手彎腰——
歌唱締造一切的烏有,
或聆聽寂靜,像個神。
中部大風
整天,整夜,風在樹木中咆哮,
讓我以為巨浪來了,有臥室地板那么高;
當我站在窗邊,一根榆樹枝猛掃我膝蓋;
藍色云杉鞭打,如海浪砸門。
第二天黎明,難以置信:
橡樹攜帶每一片葉子矗立,堅挺得像一口鐘。
看著變了的景象,我的眼睛恍然大悟,
耳朵卻像貝殼,依然發出大海的轟鳴。
“在詩中要把思想當成是附加的”
溫室這一安慰,通過羅特克的詩性回憶,獲得了新的品性,不再是常人回憶時的簡單贊美。他筆下的溫室,猶似他小時投入的“戰場”,“敵人”是大風、水、腐臭、灰燼,植物的霉病、枯敗,等等,經過他和父親協同“作戰”,有時,他獲得的是成為英雄的安慰,“最后這狂風筋疲力盡,只能在/蒸汽排放口下殘喘;/而她(指花房)滿載玫瑰航行,/直到寧靜的早晨降臨”(《狂風》);有時,他獲得的是膽怯或驚心,“當新芽綻開,/光滑如魚,/我膽怯了,俯身于這源頭,濕漉漉的鞘”(《插枝》)。溫室不只有端正的形象,羅特克也突出置身其中的幽暗,幽暗之力恰如《在一個黑暗的時辰》中所說:“在一個黑暗的時辰,眼睛開始看見”。我以為,應該重視溫室對于羅特克創作的深遠影響,眾人談論的溫室安慰,還應該包括溫室打開的詩歌之路,那些幽暗真成了羅特克的眼睛,令他趨向泛神思想,看見了萬物的人性,使之走上萬物有靈之路。我愿摘出羅特克的詩中,最具靈性的若干意象。
所有的葉片伸出舌頭;
……
鳥兒啊,用溫柔的悲鳴送我回家,
蟲子啊,理解我。
……
太陽反對我,
月亮拒絕我。
——《迷失的兒子》
你來過了,來將陰影從我身上卸除?
……
風在巖石上把自己磨得鋒利
——《火焰的形狀》
溫室成了他詩歌思想的起點,不僅讓思想向植物等自然之物投射,也形塑了思想與意象的主次關系。楊子在序中也揭示,羅特克確實在乎哲學,他坦白:“尤其是深深地沉浸在柏拉圖哲學的傳統里;沉浸在斯賓諾莎、康德、布拉德雷和柏格森這樣的哲學家身上……我希望用我自己的方式吸收他們”。他也不經意應和了柯勒律治的觀點,“一個偉大的詩人同時也應該是一個深刻的哲學家”(楊仁敬譯)。只是,溫室令他天然知道,構思一首詩時,詩人與哲學家的主次。難怪他認為,詩人是“將他的思想放在手勢里”,“在詩中要把思想當成是附加的”(王單單譯)。我想,二戰前后,龐德、艾略特等人建立的詩人兼評論家傳統,和這一傳統給詩人帶來的崇高聲譽,難免會令羅特克也著意哲學,甚至詩的思想特色,卻不像后起的詩人兼評論家勃萊,已“進化”到讓詩之思,跨出了詩的領地,以清晰的風格,讓公眾明白可以從詩之思得到什么,因而被廣泛引用,聲名更甚。
羅特克的第一部詩集《屋門大敞》,可以看作是向艾略特的致敬之作,確有玄學之風和被人批評的抽象,如“他的思想被捆住,曲折前行的/動機之舟停泊在礁石旁”(《死亡斷片》),“頭腦里知識太滿,/侵犯沉寂的血液;/一顆種子膨脹/善的果實破殼而出”(《起源》)。但《屋門大敞》中,已含有他后期的清晰風格、迷人意象,如“風一動不動躺在高高的草叢中。/手上的青筋泄露了我們的恐懼”(《間歇》)。我相信,風在草叢的這一意象,一定也讓后來的勃萊無法抗拒,當勃萊寫出“整個早晨我坐在深草里,/……/突然我發現還有風/穿過深草而來”(王佐良譯《反對英國人之詩》),是否像羅特克致敬艾略特那樣,勃萊也在致敬羅特克?楊子說,勃萊的那句話“我最終理解到詩是一種舞蹈”,似乎就是羅特克詩歌精神的翻版。羅特克一生的詩歌風格,從前期的玄思、晦澀,到后期的清澈、明晰,恰好給從艾略特到勃萊的兩代詩人兼評論家,補上了不可或缺的過渡一環,他和畢曉普、沃倫等自發履行了“中間代”的職責,幫助美國詩歌完成了戰后的轉向。從他的一些言論可知,他已意識到轉向的時代意義,“一件可以讓文學有很大提高的事,就是作者更嚴格地使用明喻和隱喻。”“簡單而深遠:這樣的東西太少。”(王單單譯)。聚合起新一代的那些詩歌轉向,部分可以在羅特克后期的詩中,找到預演或回響。我僅從《遙遠的曠野》中,摘幾行詩為證:
我還會回來,
作為一條蛇,一只喧鬧的鳥,
或者,運氣好,作為一頭獅子。
……
一個人記憶中完美的寧靜,——
由一塊孤單的石頭放大的漣漪
纏繞整個世界的海水。
童謠之美
我以為,十四歲前一直陪伴羅特克的溫室,因為神圣,還幫他鎖定了某些兒時感覺。人在十四歲之前,會對童謠敏感,于是童謠創造的節奏和童趣之美,孩子因幻想不羈,造成的意識的蒙太奇,都被溫室這一兒時“樂園”收藏起來,成為日后詩歌“革命”的基石。比如讀《迷失的兒子》,能感受到其中的童謠趣味,“錢錢錢/水水水/青草多美妙。/鳥兒飛走了?莖梗仍在搖曳。/蠕蟲有影子嗎?云朵說了什么?”即使后期的《薩吉諾之歌》,仍彌漫著這一趣味,“在薩吉諾,在薩吉諾,/大風吹得你站不穩,/女子協會管飯,/盤子里都有豆子,/要是吃過了量,/你就等著完蛋”。
羅特克在不少小長詩中,還寫了類似音樂的“副歌”部分,他將這些詩行的首字后撤兩格,以示與“主歌”詩行的首字有區別。副歌似乎就是童年心緒的示范區,羅特克始終把它與童謠之美關聯起來,這也是羅特克詩中揮之不去的音樂。我雖然無法追索,這些音樂與哪些童謠或樂曲有關,或就算是羅特克對詩中音樂的再造,它們仍能給人一種提示:這些音樂是引發溫室情緒的開關,也配合主歌指望副歌完成的過渡、遲疑、自省、回答等。
閱讀中,我特別體會到譯詩的不易,要把音樂性譯入截然不同的漢語,且漢語新詩自身的音樂性尚在探索中。好在副歌常有疊句或體現童趣的節奏,或抒情造成的蒙太奇,令這樣的音樂可以在譯詩中感受到。比如《我需要,我需要》中,副歌寫道:“我愿我是一頭蠢牛犢/我愿我是一個大笑話/我愿我有一萬頂帽子/我愿我賺到大把票子”。
物我合一,萬物有靈
羅特克因幫助美國自白派詩人發現了自己,加上受他影響的普拉斯曾寫信給羅特克,既為他的影響表示感謝,也為有抄他的嫌疑表示道歉,這定會讓讀者像關注自白派詩人那樣,關注他的自白。但作為漢語讀者,我不在乎他的自白與洛厄爾、普拉斯等人的自白有何勾連,我倒在乎他詩中體現的生活情結。他曾自述,“如果我有一種情結,那就是一種完整的生活情結。”(遠洋譯)“生活在永恒的偉大的驚奇中”(王單單譯)。歌德可以說是這一完整生活情結的始作俑者,他不太關心時代作為,而是著意個人的精神思考、價值取向,這樣生活就成了思考的戰場。羅特克可以視為是歌德一脈的繼承者,就像歌德當年擋住了要他寫抗法詩歌的民眾要求,羅特克也無視時代的督促,正如羅森塔爾對他的評價,“我們還沒有(同他)相似名望的現代美國詩人像他那樣地不關心時代……除了再現他勇于說出的受損的心靈”(張子清譯)。是的,《迷失的兒子》使讀者看到了心靈受損的程度,但他沒有止步于此,漸漸以歌的姿態,回應生活的酸甜苦辣。這就要求,他要有走出混亂的信心,甚至感恩之情,“他們任我跌倒不止兩次,/我對這一切心懷感激”(《好友們》)。
寫完《迷失的兒子》沒幾年,他就在《你敲門,門就為你大敞》中寫道:“他給玫瑰澆水。/他拇指纏了一道彩虹”。這里涉及一個生活細節,我如果沒去過山西的壺口瀑布,沒見過瀑布上方因水霧形成的恒定彩虹,我會把這句詩僅僅視為超現實的想象,但壺口瀑布令我瞥見了詩句的生活來源:晴天澆花時,只要花灑造成的水滴密集,照樣可以出現彩虹。視覺上,真如同手指纏著一道彩虹。乍看,這是誰都可以做到的,實則詩人群體中多數生活都是殘缺的,少有完整的。
完整不只令羅特克的詩豐富多樣,也令他有更敏銳、更耐心的觀察,據說他一生為寫詩作過二百七十七本筆記。通過移花接木,他找到了把一切自然之物,直接人性化的方法。張子清說,這是羅特克的首創,不同于梭羅、惠特曼側重精神與自然的和諧。比如《蘭花》一詩,就是把蘭花直接擬人化,他如是描述蘭花:“這么多貪婪嬰兒!/柔軟的熒光指頭,/唇瓣非死非活,/放蕩的幽靈般的大嘴/在呼吸”。
二零一五年起,我的詩踏上了物體詩之路,讀罷楊子所譯羅特克的詩,我沉浸在博爾赫斯說的找到先驅的欣喜中。當我讀著“野草嗚咽,/群蛇流淚,/母獸和歐石南/對我說:去死”(《迷失的兒子》),我感到了物體詩一脈詩人的共同心靈:物我合一,萬物有靈。兩百年前,歌德用抱怨的口氣說,“在最近這兩個破爛的世紀里”,若我們對此感同身受,不只意味歷經兩百年的“現代性”未有進展,還意味歌德們、羅特克們,傾向把自然神秘與人性對應,恰是時代必然。是從五千年的文明觀察人生,還是從億萬年的自然觀察人生,我以為取決于詩人對文明還是對自然更有信心。時代的跌宕起伏,常會令詩人選擇后者,這也是常人理解詩人孤僻的難點。
哪怕還有躁郁癥這一重障礙,羅特克的詩歌導師身份可謂救贖,會讓他時時回到堅實的經驗。詩人和導師的雙重身份,之所以彌足珍貴,就在能避免向學生空降詩學理論,讓寫詩經驗與詩學之間有邏輯臺階,這是產生說服力的關鍵。這樣就能理解羅特克的擔心,他害怕別人把他歸為與狄蘭·托馬斯一樣的狂飲者,導師身份會讓他設法超越內心的混亂、黑暗,擺脫二元的思想窠臼,會讓他用自己的經驗喚醒學生的經驗,會讓他把內心與龐雜的自然融洽協調,他才會視為安慰。就如他在高峰作品《北美組詩》中的《玫瑰》一詩所寫:
那些頭狀花序仿佛向我涌來,向我點頭,而我只是一個沒有自我的孩子。
……
有那個人,那些玫瑰相伴,
還要天堂?
□黃梵
責任編輯:李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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