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晚，萬達電影在晚間發布了一則重磅公告。公告稱公司董事長、總裁曾茂軍因個人原因辭去公司相關職務，并不再擔任公司法定代表人。這距離他任職萬達電影董事長，僅僅過去了一年半的時間。有接近萬達的員工透露，曾茂軍4號白天還在上班，下午就被叫到了辦公室。也有內部人士表示，他的離開來得很突然，“一夜之間感覺所有高管都趕來了北京開會?！?/p>

　　財經天下周刊

　　撰文 / 張繼康

　　編輯 /董雨晴

　　告別一號位

　　7月4日，萬達電影在晚間發布了一則重磅公告。公告稱公司董事長、總裁曾茂軍因個人原因辭去公司相關職務，并不再擔任公司法定代表人。這距離他任職萬達電影董事長，僅僅過去了一年半的時間。

　　一個月前，這位在萬達工作長達16年的老兵剛剛宣布辭去了萬達商管董事的職務。就在不久前舉辦的網上業績會上，曾茂軍還在有條不紊地做著規劃：萬達電影不僅要在2022年繼續新建30-50家影院，還要在文化產業上發力元宇宙、NFT。

　　有接近萬達的員工透露，曾茂軍4號白天還在上班，下午就被叫到了辦公室。也有內部人士表示，他的離開來得很突然，“一夜之間感覺所有高管都趕來了北京開會”。

　　51歲的曾茂軍額前總有一抹亮眼的白發，人們常把白發當作衰老的象征，但在曾茂軍眼中，這似乎代表著自己的功勛和榮耀。

　　白發見證著曾茂軍的過往，離職的曾茂軍也曾一路見證著萬達電影的輝煌。

　　出品過《羞羞的鐵拳》《唐人街探案2》《誤殺》《飛馳人生》等多部著名影片的曾茂軍，可以說是一名資深的萬達老兵。原本出身工程師的他，于2006年加入了萬達，此后便從人力資源部副總經理一路走到了萬達核心高管的位置。萬達電影 2021 年年報顯示，曾茂軍薪酬約為 903 萬元。

　　“在萬達集團的5853天，我對萬達集團以及萬達電影都是感恩與祝福?！彪x職后的曾茂軍曾對《每日經濟新聞》表示。離職后的曾茂軍將去往哪里，他本人也并未公開透露。

　　曾茂軍的離開無疑讓外界對萬達電影業務猜測紛紛。有內部人士向《財經天下》周刊透露，萬達電影旗下的制作公司萬達影視很明顯的在收縮，“員工已經降薪很久了，其中基層員工降幅30%，高管降薪幅度則達到了50%?！?/p>

　　電影產業面臨的困境是一致的，自2020年開始，行業內就在整體縮編。而萬達電影裁員的苗頭也在2020年有所顯露，當年有媒體報道稱萬達電影將裁員20%-30%，但隨即就遭到了曾茂軍的否認。

　　但萬達電影的員工數量的確在流失，從2019年開始，萬達電影的員工數量開始大幅度縮減，從2018年的18036人縮減到了2021年的13431人，三年間員工數量減少了將近5000人。

　　事實上，這幾年萬達電影的經營壓力不小。今年一季報顯示，萬達電影營收同比下滑了16%，凈利潤4499萬元，同比驟降了91.42%。

　　營收持續下跌在萬達電影已經成為常態，2017-2019年，萬達電影的營收增長率連續三年持續下跌，分別為18.02%、6.49%、-5.23%。凈利潤也從2017年的15.16億元跌至了2019年的-47.29億元。

　　疫情成為了壓垮萬達電影的最后一根稻草。2020年，其總營收斷崖式下跌，跌幅高達六成。盡管2021年隨著疫情好轉，萬達電影有所盈利，但其1.06億元的凈利潤還不及巔峰時期的十分之一。

　　在資本市場上，萬達電影同樣表現不佳。上市當年，公司股價一度達到92.53元/股，截至7月8日，萬達電影股價僅為12.27元/股，市值縮水了將近九成。

　　高管們也對萬達電影失去了耐心，《財經天下》周刊了解到，目前，萬達電影內部僅給有商業化想象空間的電影項目進行立項。高管在內部會議中更是直言：“除了《唐人街探案》你們還做出什么了？”在內部人士看來，這種機制會導致越來越多創新型項目難以在萬達電影體系內長出來。

　　有前萬達電影員工袒露，在萬達做電影，矛盾的根源或許也不是萬達，而是電影產業不夠規范化、產業化?！叭f達這種講究效率和回報的管理模式，注定不適合做電影這類文化創意產品?！?/p>

　　過去幾年，曾茂軍一度成為萬達電影領頭人的代名詞，在上海電影節等重要場合中，代表萬達電影出席的都是曾茂軍。現如今，隨著萬達電影一號位曾茂軍的離去，萬達電影的下一步會走向何方，恐怕還是一個未知數。

　　萬達電影的黃金時代

　　2016年，萬達院線不僅以13.6%的市場份額成為了國內最大的電影院線，還在技術手段上領跑了國內其它影院——上線了亞洲第一個杜比影院。

　　這一年，萬達以人民幣約230億元的天價收購了美國的傳奇影業，成為了當時中國企業在海外金額最高的一樁文化并購事件。另一邊，萬達院線則馬不停蹄地全資并購了時光網、游戲發行公司互愛互動和好萊塢知名營銷公司Propaganda。

　　在2005年剛決定進入電影行業的時候，就連王健林也少見地流露出了文藝的一面，他曾在采訪中坦言電影是他的夢：“我遭到了99%股東的反對，他們認為這些投資不會得到回報，但我還是決定繼續追逐我的夢想?！?/p>

　　而在2016年的年會上，萬達已經豪邁地提出了2020年萬達電影要實現凈利潤100億元、占據全球20%市場份額的“小”目標。

　　萬達的電影野心，早在之前就有所顯現。2012年，萬達就制定了十年戰略目標，要實施產業化發展。

　　一個關鍵的步驟就是吸納當時以好萊塢為代表的工業化體系，在制作能力上實現彎道超車。

　　此后，萬達先是斥資7億美元收購了美國影院公司AMC100%的股權，刷新了當時國內企業海外并購的紀錄，萬達也一躍成為了全球最大的院線管理公司。在當時的北美市場，平均每賣出四張電影票就有一張來自萬達的公司。

　　萬達的這起并購引起了好萊塢的注意，當時海外的電影制作力量對中國市場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但也擔心后者涌起的新興勢力侵蝕好萊塢。當時，甚至有消息稱，萬達文化產業的下一個目標是美國六大電影制片廠之一的派拉蒙。

　　但這些進擊并非全無是處，2016年后，隨著中國電影市場的井噴，越來越多工業化作品開始在國內誕生。工業化作品也一度成為萬達電影的目標。

　　萬達電影的擴張也搭上了國內電影產業大爆發的便車。2015年中國電影產業規模首次達到1000億元，在此背景下，萬達電影也走向了一條彎道超車的并購發展之路。

　　萬達的“買買買”幾乎是全鏈條式的。萬達先后收購了互愛互動、新媒誠品兩家上游公司，前者的產品涵蓋《焚天》、《全民斬仙》等網絡游戲，后者的主營業務則是負責電視劇作品的投資制作，代表作品有《親愛的她們》、《正陽門下小女人》。

　　在中下游方面，萬達電影一邊收購了營銷公司慕威時尚、Propaganda和衍生品供應平臺時光網，一邊則是自行成立了萬達傳媒，整合廣告投放的渠道。

　　萬達一直致力于通過擴建影院來搶占市場。特別是在萬達商業地產的支持下，萬達影院的數量逐年遞增。2010年，萬達影院的數量只有52家，到了2015年，萬達影院的數量已經達到了292家。2015年后，影院的擴建數量更是一直保持著兩位數的增幅。

　　與此同時，為了徹底打通“內容+發行+院線渠道+IP衍生價值”的電影產業鏈，打造一個更具規模的萬達影視產業，萬達還著手將傳奇影業、萬達影視打包裝進萬達院線，并在2017年將萬達院線正式改名為了萬達電影。

　　依靠大手筆的并購，萬達電影的營收規模迅速擴大。2016年經營數據顯示，公司實現營業收入111億元，同比增長了39%。其中票房收入為76億元，同比增長21%；非票房收入38億元，同比了增長101%。

　　也就在這一年，傳奇影業備受矚目的電影《長城》上映，這部3D科幻電影由張藝謀導演、在萬達斥巨資構建的青島東方影都拍攝，雖然被廣大觀眾一致評為“槽點和饕餮一樣多”。但在當時看來，這是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國產工業化電影，在票房上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此后，這種萬達的“好萊塢IP+中國操盤組合”模式還運用在了《環太平洋2》、《金剛：骷髏島》等巨制影片身上，只是這種嘗試終究沒有贏來觀眾的叫好。

　　相對比之下，萬達體系內孵化的、一個完全由國產元素構成的《唐人街探案》取得了更大的成功，該系列作品總票房超過了87.43億，成為國內作為賣座的系列電影作品。“這個片子在內部也一直是標桿式作品的存在?！币晃蝗f達電影員工告訴《財經天下》周刊。

　　影視業的標準化難題

　　萬達電影之困，是整個影視業多年來未解的標準化難題。

　　萬達也很早就發現，文化產業的業績表現很不穩定。盡管設置了嚴苛的執行業績目標，但少有人能達到。與此同時，萬達影視也開始了一波高管離職潮，據不完全統計，2018年至今，從萬達影視出走的高管已達十余人，其中在2018年第一季度，就有三位高管辭職，而AMC董事會主席張霖也宣布辭去董事會職務，現擔任萬達地產的董事長。

　　據多位相關人士反饋，這些高管的離開，都與完不成高層制定的高額目標有關。

　　萬達電影風光無限背后的隱患也浮出了水面。有內部人士向《財經天下》周刊表示，現在的萬達電影在制定業績目標時可以用“無法商量”來形容，他解釋稱萬達現在仍舊會制定相對嚴格的KPI，“也就是說，KPI不變，但電影院現在能不能開門還有很多不確定性，電影上的也非常少，這讓他們的壓力變大很多。”

　　萬達原國際事業部兼傳奇娛樂影業公司的CEO 高群耀對于這樣嚴苛的管理風格印象深刻。據他回憶，在萬達的高管會議上，每一位高管都會被提前告知發言順序，以及規定的內容。

　　發言內容通常都是說預算，例如一個100億的年度項目，以200多個工作日計算，平均每天就是約5000萬的KPI，如果當月任務完成的進度和預算沒有出入，那就無須多說。如果沒有達標，就會遭遇一連串難以招架的追問，情景就會非常難堪。

　　在一個只有“yes sir”半軍事化風格的會上，集思廣益、頭腦風暴這些能夠激發文藝創造力的環節統統不存在。

　　早在之前，萬達集團就對各個公司的一把手有強要求，一年不達標還可以保留，連續兩年不達標就堅決調整。

　　但一個無法忽略的問題是，電影不像房產，投資回報經常不成正比，爆款可遇不可求。離職的曾茂軍也說過，“中國電影基本上只有5%是賺錢的，有了爆款就是利潤高，但是風險也大?！比欢?，吃過《唐人街探案》系列甜頭的萬達電影似乎認為，只要工作效率足夠高，他們每年都能創造出幾個不同的《唐人街探案》。

　　處在這種管理模式下的萬達電影，并沒有迎來重振旗鼓的時刻，相反還有許多待解的難題。

　　2019年，萬達電影重大資產重組實施完成，并與萬達投資簽訂了一份對賭協議。協議中萬達電影承諾2018-2021年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后歸母凈利潤分別不低于7.63億元、8.88億元、10.69億元和12.74億元。

　　但最后萬達電影僅僅完成了第一年的KPI，三年內，萬達影視實際凈利潤分別為7.99億元、3.01億元、4.22億元，完成率僅為55.94%（受疫情影響，交易雙方對承諾數、補償數進行了調整）。

　　由于兩年都未完成業績，萬達院線需要補償31.58億元。另一方面，萬達電影的負債率也居高不下，截至2021年底，公司資產負債率高達68.88%，而今年一季度則升至為69.25%。

　　萬達電影還在瘦身。2017年，萬達將包括青島東方影都等13個文旅資產打包賣給了融創，2018年，萬達以6億美元出售了AMC的部分股份，到2019年底，萬達在AMC的持股比例降至為38%。到2021年5月，萬達集團完全退出AMC公司董事會，僅保留AMC公司少數股權，累計收回14.76億美元資金。在大幅拋售后，其只持有AMC的A類股1萬股，持股比例僅為0.002%。有電影從業人士表示，萬達在AMC這筆買賣上最終還是賺了點錢的。

　　此外，也是從2021年開始，市場也一再傳出傳奇影業尋求出售的消息。

　　曾出品過《北京愛情故事》、《唐人街探案》系列、《尋龍訣》等爆款作品的萬達，仍舊在尋找制造爆款的密碼，只是在曾茂軍離開后，由誰來帶領，接下來要怎么做，答案還無人知曉。

　　更關鍵是，市場亟需更多優質電影的上映。盡管最近上映的《人生大事》票房已經突破10億元，給電影行業傳遞了一定的信心，但這種信心能不能持續，電影業能不能真的起死回生，還得靠打出更多爆款組合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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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