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關注“新浪科技”的微信訂閱號:techsina
文/韓瀅
來源/連線Insight(ID:lxinsight)
很難想象,曾經嘴上說著“我一定不考公務員”的那群人,正在涌向考公的獨木橋。
疫情之下,大批公司縮減招聘名額,考公上岸這條路則變得越來越擁擠。11月末,一年一度的公務員國考拉開了帷幕。
根據數據顯示,今年公務員國考報名過審人數首次突破200萬,達到212.3萬人。通過資格審查人數與錄用計劃數之比約為68:1,報錄比例最大的是西藏阿里地區郵政管理局“一級主任科員及以下”一職,報錄比接近“兩萬選一”。
盡管相比于去年,國考的比例已經擴招到21%,但報錄比的壓力仍然可以看作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有的人是以應屆生身份考公,有的人是從其他行業辭職考公。這其中,曾在互聯網大廠工作的年輕人們,無疑與“鐵飯碗”公務員反差最大:一種是不斷地擁抱變化,一種則是“一眼望到頭”。
但當這些大廠員工們開始思考“35歲紅線”、“身體本錢”、“反內卷”等問題時,公務員便成了他們的新選擇。
曾在“BAT”某大廠工作過的劉鴿直言,“大廠就是時薪很低的流水線,別來”。而“在職備考”的張含還在掙扎著,把大廠工作當作自己保底的后路。
這些變化共同指向的問題是,朝九晚五的公務員,和年薪可觀的互聯網大廠,哪一個才是最終的歸宿?
當了半年的代碼機器人后,我決定考公
柳立 | 24歲,曾任某大廠后端開發
在大廠工作,也不能說是后悔,但確實是心累。
我大學本科畢業就去互聯網大廠做后端開發了,也曾因為這個沾沾自喜過。因為和其他同學相比,我當時沒有大廠實習經驗,能順利進去挺不容易的。
我大四一直在幫老師做實驗,相當于研究生的科研工作。也是因為這段實驗經歷,讓我獲得了一個算法項目的銀牌獎項。回想起來,為了去大廠,我前前后后準備半年,后來順利拿到幾家offer,最終選擇了做后端開發。薪資待遇也在同輩中比較有競爭力,春招進去,我每個月能拿到15.5k,一年15薪。
進去之后,我發現,錢多、事少、離家近這些重要的指標,這份工作都不怎么占。
首先,我不喜歡技術,也不喜歡編程,高考時的志愿也是服從調劑的安排。其次,我家在南京,但工作在北京,離家不近,而且家里已經給我在本地安置好房子了。
更主要的是,大廠的工作量,以及領導的要求都不是常人能接受的,至少我不能接受。
起初因為沒在大廠實習過,對工作還算有新鮮感。慢慢地,這份工作給我的感覺就是用時間換錢,各種考核、會議、周報,導致內耗嚴重。
我的原則是,如果是因為我做的需求出bug被領導批評,我可以接受,但領導無緣無故地改需求是我無法忍耐的。尤其是循環往復地修改后,工作起來就沒什么成就感,感覺就像一個沒有感情寫代碼的機器人。
我們每個季度都要提前定下季度規劃,奇怪的是我們組的季度規劃永遠是在快馬加鞭趕進度的路上,但每次都被延期。一方面,有的同事拿錢不干活。工作到凌晨是常有的事;另一方面,領導的需求瞬息萬變,這讓我在這個團隊工作感到心很累。
后來我總結了一個規律。做開發的無外乎就是兩類人,一類是缺錢,一類是熱愛技術,但明顯這兩個都不是我追求的。
所以工作半年之后,我選擇辭職回家考公務員。
我大學學的是電子信息專業,報考的是市場監督管理局。由于專業的限制,前一陣的國考沒有適合我的崗位,所以我在準備下個月的省考。
在南京,公務員一年的收入能達到20萬,雖然和做開發沒法比,但至少現在看來,能讓我喘口氣。去大廠工資有保障,特別是跳槽漲薪;公務員旱澇保收,作息規律。兩者各有各的好,但也都不容易。
省考還沒開始,我的心態還比較平穩。如果考不上,我就繼續找工作。985本科+大廠經歷找工作也不難吧。
不過,我肯定是不想干程序員了,也想趁備考的過程歇一歇。
實習期間就對大廠失去幻想,我堅定選擇了考公
王冉 | 22歲,曾任大廠實習生
今年流行起來了一種說法:宇宙的盡頭是東北,東北的盡頭是公務員。
實際上,去一線互聯網大廠,還是回東北考公這個問題,我從進入大學時便開始糾結,直到大三的互聯網大廠實習經歷,讓我徹底打消了“年薪百萬”的念頭。
剛進大廠實習時,我的同學門還挺羨慕我的,畢竟想做大廠實習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能順利實習轉正就一舉兩得了。
但進入大廠后發現,和我想象得并不一樣。我每天就像一個管理后臺的機器,重復地輸入數據、ID,再審核、刪除。每天重復相同的工作,十分流水線。
而且在北京吃住都是壓力,雖然公司提供一日三餐,但很難吃,基本都要點外賣,越吃越覺得很不健康。
每個月算下來,減掉在公司附近租房子的錢,最終在大廠工作到手的錢和在老家工作存的錢差不多。但在家里,有穩定的房子,父母做的可口的飯菜,也不用擔心一個人在外地生病沒人照顧。
其次,加班文化更是讓我如鯁在喉。我實習期間,遇到了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領導,但共同的特點都是讓整個團隊加班,即便是我這個按天結算工資的實習生。所謂的“反內卷”也只是口號而已,沒見過幾個正式員工真的敢反抗加班的。
如果說實習生遇到好領導后,還能避免加班,但正職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們沒有工作不干完就能走的權利。
關鍵的是,我所在的實習崗位轉正幾率太低了,幾乎只有1%,部門喜歡有工作經驗的“成手”,能減少很多培養成本。
實習結束后,我對互聯網大廠也不太抱有幻想了。說白了,就是高級“富士康打工仔”而已。
現在我覺得,大廠和公務員本質上沒區別,都是給別人打工。與其給資本家打工,還不如給國家打工來得穩定。
再仔細想想,大廠也只是創業成功的企業,即便是號稱年薪百萬,但誰能知道自己將來是最后變成大廠高管還是被中年裁員呢?
公務員雖然一眼望到頭,但旱澇保收,不用擔心失業的問題。
而且,我不是北京人,如果最終在北京買不起房還是要回東北老家的。更何況,就算是有房子,想要憑借互聯網大廠的工作,混個當地戶口真是“難于上青天”。
如今,我成為了東北萬千應屆生考公大軍中的一員。我學的是新聞傳播專業,國考對應的崗位很少,所以我報考了行政執法類。一邊上學,一邊備考,時間挺緊的,國考就當是練練手了,我的重點在于明年的省考。
我準備寒假回家報個系統的培訓班,希望自己可以順利上岸。
一邊工作一邊備考,大廠是我的退路
張含 | 24歲,某大廠HR
我在大廠工作有兩年了,今年正在一邊工作,一邊準備公務員考試。
我所在的公司,領導們崇尚的都是加班文化。盡管我是HR,沒有被強制加班的明文規定,但下班時同事都不走,準時下班的我就像是一個怪物,格格不入。
這導致我每天下班都很糾結,也很難受。我很擔心有一天被領導叫去談話,而且隱隱約約感覺到領導對我準時下班的行為多少有點意見。
讓我真正決定備考公務員是發生在同事身上的一件事。
和我一批進來的有三個校招生,一個男生半年就離職了,還有一個女孩正準備跑路。
由于她比我表現出更有被壓榨的“潛質”,因此她一直一人干兩個人的活。有一個月,她幾乎沒怎么睡覺,導致一次騎車上班的時候出車禍了。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手臂、脖子上都是血,被診斷為輕微腦震蕩。關鍵在于,上班路上出車禍本應判定為工傷,可領導卻說“是自己不小心,而不是被撞了”。
住院期間,這個女孩不斷被查出腦部有血塊、氣泡、軟骨粉碎性骨折等問題,老板們出于人道主義關懷去看了她幾次,沒想到這關心最后也就變成催促她上班的契機了。前一陣,她不堪重負提出辭職,原因是“想過輕松一點的生活”。結果老板以競業協議來威脅她。
作為老板,他KPI里有一條叫“人員穩定性”。如果我們三個全走了,他的績效就不保了。
最終,這女孩還是社畜地去“賣命”了。某大廠女孩工作猝死之后,這件事不也是悄無聲息了嗎,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改變。同樣地,年輕人還是在無限制地涌入大廠。
從那之后,我決定逃離大廠,但卻狠不下心裸辭備考。
考公本身就是過獨木橋,競爭壓力比互聯網大廠的工作還要大。再加上,我想考北京的公務員,更是難上加難。而且,每個月還要維持基本生活、還房貸,萬一不能順利上岸,我還有份保底的工作。
如今,我每天都在工作和備考之間掙扎,完全靜不下心來。
即便是下班回家,工作群也一直有消息。我作為HR,是公司文化的建設者和組織者,不理睬不是很好。更何況,其他兩個HR大部分時間都在加班,和整個公司的人一起“卷”我。
除了停下下來的消息外,每天晚上十點都要寫日報。匯報一天的工作內容,以及第二天的工作安排。領導規定還不能占用工作時間寫日報、周報。
一個日常的工作,卻變成了同事之間的“角斗場”。從最開始的幾百字,寫到幾千字,感覺自己每天都是個“暢想家”。更關鍵的是,日報、周報是直接與領導績效掛鉤的,如果寫得不好,影響了領導的業績,后果可想而知。
反復掙扎中,導致我備考的效率很差。我還不知道能在這兩種狀態中橫跳多久,現在更加迷茫了。
逃離大廠“保命”,我不只考公一條路
劉鴿 | 26歲,曾任某大廠產品經理
“不差那點錢,別來給大廠賣命。”
每當學弟學妹向我來尋求職業建議時,我都會這樣說,因為這是我用我一年的親身經歷換來的“保命符”。
看似體面的產品經理的工作,實則是被部門領導壓榨的“鬼門關”。雖然我只有一年的工作經歷,但對精神控制、PUA、被壓榨等經歷,早已見怪不怪。
領導會持續地打壓你,讓你覺得自己不行,然后讓你心甘情愿地給他“賣命”。比如我凌晨12點下班被說工作不努力,因為別人都是凌晨三四點才下班。
而且作為新人,沒有行業資源,領導不但不幫我,還會說是因為我沒能力。在他眼里我就是個干活的機器,他可以拿我的成果去邀功,也可以看自己心情扣我的工資。
無可奈何的是,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要是不滿一年就離職,我擔心會影響以后的職業生涯。所以,我有三四次都是周末晚上加班到大哭,導致現在自己有些輕微抑郁。
熬過一年,我在今年八月份辭職了。交出工牌那一刻,我找到了久違的重獲新生的感覺。但我知道,我只是千千萬萬個大廠“螺絲釘”的縮影,還有無數個螺絲釘在大廠的泥潭里掙扎著、煎熬著。
事實上,長期來看,大廠的時薪是很低的,非核心人員都是在“用命換錢”。所以,我的觀點是,何必為難自己呢,自由才是無價的、最可貴的。
大環境看,現在互聯網行業這么不景氣,我們能不能邁過35歲的“羅生門”都說不準。到時候,一旦被裁員,我們要頂著家庭、孩子、房貸等中年危機的壓力,再面臨重新擇業和就業的問題,想想就讓人窒息。
從上家公司辭職后,困擾我的問題在于我陷入了是考公,還是換個工作的糾結之中。
和別人不同的是,我不是在互聯網行業和公務員中做選擇,而是我覺得我的性格不太適合公務員或者體制內。我算是情商比較低的人,大廠的“小把戲”都讓我覺得窒息,更別說是體系內復雜的人際關系了。所以一旦進入體制內,維護工作關系可能會成為我的世紀難題。
另一方面,從大廠出來考公務員,工資落差肯定是在所難免的。但公務員的待遇也確實是“真香”,比如用公積金還房貸基本沒壓力。
糾結之中,導致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去考公。或許,除了公務員,我也可以去高校當老師,教書育人。
于我自己而言,賺錢這件事情并不能讓我很快樂,所以我以后大概率會想找一些有意義、讓自己有成就感的工作。
(文中柳立、王冉、張含、劉鴿均為化名。)
(聲明: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新浪網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