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全球「風暴」:等風者、追風者與逆風者丨金融新未來

ESG全球「風暴」:等風者、追風者與逆風者丨金融新未來
2022年06月09日 15:18 新浪財經

  刊首語:2022,信念如磐,奮楫前行。新浪財經推出《金融新未來》年度專題,專題包含“財富未來”、“普惠前行”、“數字新局”、“發展之路”四大篇章,回顧奮進路,展望新征途。

  本文由新浪財經、馨金融聯合出品

  文/洪偌馨、伊蕾

  過去幾年,ESG(Environmental、Social、Governance,環境、社會和治理)如一場疾風,迅速席卷了全球市場。

  尤其是在新冠疫情反復的「陰霾」之下,ESG代表了企業、產業、社會甚至是全人類對可持續發展的緊迫需求。因此,各國的監管部門、行業協會、領軍企業等都在竭力推動其盡快落地。

  不久前,國資委印發《提高央企控股上市公司質量工作方案》,其中明確提出,要進一步完善ESG工作機制,提升ESG績效,推動更多央企控股的上市公司披露ESG專項報告,力爭在2023年實現央企ESG報告披露全覆蓋。

  央企要發揮「頭雁效應」,其他市場參與者也在不斷加快腳步。

  畢馬威發布的《2021全球首席執行官展望》調查顯示,各企業已經做好準備與政府密切合作,以兌現ESG承諾并就此承擔相應的責任。其中的許多企業是從數十年前就開始關注社會責任的「等風者」,也有一些是希望借此機會提升投資回報、優化財務表現的「追風者」。

  但與此同時,關于ESG的爭議也從未遠離。

  作為新能源汽車的領軍者、資本市場的寵兒,特斯拉在MSCI評級中被認為「阻礙全球氣候目標的實現」,甚至被標準普爾剔除出標普500 ESG指數組合的名單。對此,馬斯克對ESG評級的公開指責也愈演愈烈,稱其為「徹頭徹尾的騙局」和「偽君子們的武器」。

  受此困擾的不止特斯拉一家,在ESG從概念到落地的過程中,「基礎設施」的不完善、信息采集與披露標準的不統一,使得許多以ESG為名的動作偏離了初心,最典型的就是一些ESG主題的投資和產品名不符實。

  然而,「逆風者」的出現本身也是推動ESG發展與進步的一部分。

  他們迫使更多市場參與者進一步思考,企業級的ESG轉型到底該如何落地;如何將可持續發展的理念真正融入業務發展,最終實現企業、股東、公眾等多方共贏的局面,而非疲于應對一個又一個KPI指標。

  一、ESG全球「風暴」

  「世界正變得越來越復雜,彼此之間的聯系也越來越緊密。在這樣的變化中,積極管理好新的環境問題、社會風險和發展機會,并與公眾對企業社會責任、公司治理日益高漲的期望結合起來,就顯得格外重要。這對企業來說是一系列新興的挑戰,將會波及企業的長遠利益。這一點不論對企業運作,還是對投資組合來說,都是成立的。」

  這段預判出自2004年由聯合國發布的《Who Cares Wins》報告,它也標志著ESG概念在全球市場上正式亮相。

  彼時,時任聯合國秘書長的科菲·安南向全球50家主要金融機構的CEO發出邀請,探討如何將環境(E)、社會(S)及公司治理(G)等相關問題納入資產管理、證券經紀服務等相關研究,與資本市場產生更深度的連接。

  不過,這個尚未被驗證的概念在當時并沒能引起所有機構的重視,最終,只有來自9個國家的20多家金融機構參與其中,但由他們編撰而成的《Who Cares Wins》報告依然有著劃時代的意義——不僅明確了ESG發展的價值,也進一步厘清了企業、咨詢公司、NGO組織、投資者、監管部門等不同角色的職責,這也成為后來各方在ESG上協同合作的前提與基礎。

  其實,從ESG所涉及的內容來看,這并非是一個橫空出世的新概念。相反,它一直存在于大眾視野,只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變遷。

  20世紀二十年代初,早期工業化的負面影響催生了宗教教會的「倫理投資」,將酒精、煙草和博彩生意排除在投資名單之外;后來,它又進一步演化為「社會責任投資」,反戰、反種族隔離等觀念被引入其中。

  可以看到,早期ESG的雛形是在宗教、文化、經濟等多重因素影響下,市場自發形成的對于環境、社會和治理等問題的關注與解決之道。而后來,聯合國主動推進全球頂尖金融機構開啟ESG的研究與落地,則有其現實的原因。

  進入21世紀后,人類在享受現代化生產方式和科技進步帶來的發展紅利同時,能源短缺、生態惡化、社會問題突出等多重壓力日益增加。

  因此,相比于此前以「負面清單」為主、規避有害行為的發展方式,市場需要一套更加完善的理論體系,以支持不同行業、不同類型的市場主體參與其中。

  比如,2006年,聯合國發布了負責任投資的六大原則(PRI),對于投資者以及被投企業的ESG信息披露、將ESG議題納入投資分析和決策過程等做出了明確要求。而截止到最新數據,PRI的簽署機構數量已經超過4900家,足見其在全球范圍內持續增長的影響力。

  值得注意的是,聯合國格外關注新興市場國家在ESG領域的發展,前述《Who Cares Wins》報告指出,發展中國家是全球環境和社會問題最為緊迫的地方,因此在新興市場支持ESG能力建設、更好地管理環境、社會和治理問題十分重要。

  彼時的中國市場也確實苦發展問題久矣。

  2005年以來,從吉林石化車間爆炸污染松花江,到廣東北江韶關段水污染,再到中石油重慶開縣天然氣滲漏事故,還有「礦難」、「假冒偽劣」、「食品安全」等問題頻頻見諸報端,這些都使得企業與員工、經濟利益與社會公眾站在了對立面上,輿論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拷問也達到了高潮。

  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下,2006年,國家電網發布了央企首份社會責任報告,「公司期望通過每年定期向社會發布社會責任報告,向社會客觀展示公司價值觀與長遠追求以及具體的行動」。

  很快,包括中國石油中國移動等大型企業迅速跟上,紛紛披露企業社會責任或可持續發展報告。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報告里闡述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和承擔的責任——不只是利潤的創造者,扶貧、公益、慈善、提升服務質量、落實國家發展戰略……都是企業的應盡之責。

  在過去的十多年時間里,披露相關信息的企業數量持續增加。

  興業證券統計的結果顯示,在2021年的財報季,有超過1400家A股上市公司企業獨立發布了ESG報告,全市場ESG報告披露率首次突破30%。

  如果著眼于更廣泛的國際資本市場,從港股到美股,包括美國SEC、港交所等已逐步將ESG報告放在了與企業財報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相應的,披露ESG報告的企業數量、涉及的信息維度、以及落地方式等也在進一步提升和優化。

  2021年財報發布后,媒體發現,在星巴克首席執行官凱文·約翰遜(Kevin Johnson)獲得的2021年2000萬美元的獎金中,有10%與環境條款有關,包括努力「消除塑料吸管」和「減少農場甲烷排放量」等。

  星巴克并非孤例,蘋果也在2021年高管年度獎金中額外增加了10%,用來激勵在ESG項目中表現突出的人員。這種通過正向激勵的方式引導員工共同推進ESG理念落地的做法被越來越多的公司所效仿。

  不過,在疫情的沖擊之下,ESG面臨著再一次迭代升級——從國家的戰略目標、產業的發展規劃,到企業的發展模式,甚至每個人的思維方式都開始做出新的調整。

  尤其在中國上,隨著「碳中和」、「碳達峰」的「雙碳」目標正式發布,「十四五」規劃持續展開,鄉村振興、數字經濟、共同富裕等目標成為社會經濟的發展重點之后,ESG之于企業發展的重要性已經不止于「錦上添花」,而是要將其與自身的戰略、業務發展相結合。

  可以說,企業級的ESG轉型早已不只是對某個業務節點的優化,而是需要更有全局觀的框架性,和一整套體系化的重塑。

  二、「魔鬼」還是「天使」

  不過,在ESG概念席卷全球的浪潮下,爭議聲也從未遠離。

  財報季前后,向來在社交媒體上無所顧忌的馬斯克與ESG評級機構又一次針鋒相對,開啟了一場關于ESG評級標準的大討論。

  作為一家致力于新能源發展的企業,特斯拉認為自身在新能源的開發與使用、環境友好等方面做出了極大地努力——「幫助世界加速向可持續能源轉變的目標邁進」。但是,它卻在最新公布的標普500 ESG指數名單中被剔除。而另外一家從事石油與天然氣開采、精煉與銷售的公司——埃克森美孚反而躋身標普500 ESG指數前十。

  今年5月,特斯拉在其發布的2021年影響力報告中,批評當前市面上的ESG評估方法「存在根本性缺陷」。

  評級機構當然有其理由,比如,他們認為特斯拉存在種族主義和歧視行為,在空氣污染與廢棄物處理等方面也存有爭議。

  事實上,同一時間和特斯拉一起被「踢出」標普500 ESG指數的還有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哈撒韋、臉書母公司(Meta)、強生集團以及富國銀行等。他們并非ESG「新手」,但卻沒有得到評級機構的認可。

  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些問題與矛盾折射出的,恰恰是新一輪ESG發展浪潮之中,「基礎設施」尚不完善,數據、信息、評判標準尚未統一所帶來的問題。尤其,當我們把目光回歸國內市場,由于起步較晚,國內公司、投資者所面臨的問題與挑戰更多,也更復雜。

  比如,國內市場上入選ESG投資的「名單」也曾飽受爭議——根據中信證券和秩鼎公司對公募基金季報的分析,2021年前兩個季度,ESG主題基金前三大重倉股中都有「貴州茅臺」。但這家股價一騎絕塵的公司在ESG領域的表現究竟如何,似乎鮮少有人關心。

  很難說,基金經理是依據ESG評分選擇企業,還是給目標企業打出一個ESG高分。

  究其原因,我國企業的ESG信息披露,主要以事實定性描述為主,可獲得的數據還存在非結構化特征,不具有可比性。而投資人依據不同評價體系,得出的ESG分數千差萬別,甚至只要調整部分指標的權重,ESG評分也會發生很大變化。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截止到2021年底,國內市場上的泛ESG基金規模已達5000億以上,比2020年有較大幅度的增長,這一現象與2021年以新能源為核心的市場行情走高密切相關。

  這些基金雖然與ESG領域相關,但并不意味著真正以ESG的方式進行管理。由于缺少專業的機構和統一的標準,現在很難有公允的甄別方式。事實上,站在企業發展的視角,如何制定和執行ESG戰略也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

  比如,雖然ESG從誕生之初就被確定為一種國際通行的「全球語言」,但基于國情和發展階段的不同,中國企業需要回應更多本土議題,而不能機械地套用海外模版。

  此外,企業還要面對許多現實問題。比如,對ESG的關注到底該上升到何種程度?作為「一把手」工程貫徹實施,還是作為市場部門的一張漂亮「標簽」?考核標準又該如何確定?如果ESG戰略對于短期內的財務表現會造成沖擊,又該如何平衡和協調?

  盡管數千家公司都在披露ESG報告,但每一份報告的質量截然不同,到底以何種姿勢擁抱ESG,這對于企業又是一場巨大的考驗。是否有清晰的執行路線圖,以及常設的專職崗位等都可以從一個側面看出企業落地ESG戰略等決心。

  以最近螞蟻披露的《2021年可持續發展報告》為例,從報告內容來看,螞蟻確定了「數字普惠」、「綠色低碳」、「科技創新」和「開放生態」四大主題,以及相關的19個實質性議題,并進一步明確了到2030年的發展目標。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以往可持續發展報告聚焦于ESG的發展「成果」,螞蟻在此次的報告中詳細披露了議題識別、分析、調研和最終確定的過程,來保證議題既符合國際ESG框架和國內市場的需求,又能夠與自身的發展戰略和經營活動特點相結合。

  更重要的是,在執行方面,螞蟻搭設了ESG可持續發展委員會,設立外部ESG可持續發展顧問委員會,確保戰略的科學性和落地的可行性。同時,在公司層面設立CEO和CSO(首席可持續發展官)的崗位,領銜的ESG可持續發展領導小組,以及各議題執行小組,保障ESG目標融入業務,驅動業務。

  而在更早之前,騰訊也發布了「可持續社會價值創新」升級后的首份ESG報告,并在報告中詳細闡述了普惠科技、數字共融、負責任產品、創新社區投資以及商業道德等領域的表現。并直面了數據安全、青少年保護等問題。同時,設置了專門的可持續社會價值事業部(SSV)利用數字技術和平臺優勢推動可持續社會價值創新。

  如果說以螞蟻、騰訊為代表的互聯網巨頭本身就在ESG領域有所積累,那么以理想、小鵬、蔚來汽車等為代表的造車新勢力則需要更迅速地搭建整個ESG框架。

  事實上,他們也都在2021年披露了首份ESG報告,除了加緊招募相關人才、設立ESG部門、將ESG上升到企業戰略高度之外,以技術進步實現節能減排、綠色制造也是他們所共同追求的目標。

  究其原因,ESG所帶來的長期價值,無論是賬面上的財務回報、提升在資本市場的競爭力,還是更深層次的其他「無形價值」,都是企業所看重的。當然,相比于深耕ESG多年的海外公司,中國企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自上而下發布戰略的基礎上,它更需要員工真正把這一戰略內化,形成行為準則,融入到日常工作中。然后,再自下而上地形成傳導機制、實現正向反饋。期間,建立完善、清晰、細致的考核和評價機制也是保證戰略落地的關鍵舉措之一。

  在爭議聲中,也在市場各參與方的共同推動下,ESG的標準、規則在逐步明晰,行業「基礎設施」也不斷完善。

  今年4月,中國證監會副主席方星海在博鰲亞洲論壇2022年年會分論壇上表示,國際可持續發展準則理事會(ISSB)計劃于今年底出臺一套ESG披露準則,目前已在國際上征求意見。

  三、金融行業「必選項」

  ESG最早源起于金融市場,它的衍生與發展也與金融行業息息相關。

  在發展初期,并非所有金融機構都愿意探索新事物。尤其在國內市場上,彼時的國內金融業正處于高速增長的「紅利期」,把資源和精力投入在一項短期內難以帶來超額回報的業務上顯得并不劃算。

  2007年,興業銀行的高層就曾受到時任世界銀行行長羅伯特·佐立克(RobertZoellick)的「靈魂拷問」:「如果綠色金融能賺錢,為什么中國別的銀行不做?如果不賺錢,為什么貴行要做呢?」

  對此興業銀行的回答是:「也許短期內不掙錢,甚至要冒一定的風險,但環境保護這項事業是需要扶持的。銀行可以發揮自身特長,通過信貸杠桿,支持環保事業。隨著各方的共同培育,市場和利潤終歸是會有的,這就實現了銀行經營活動和履行社會責任的有效結合」。

  后來,事實證明,在深耕綠色金融16年之后,興業銀行確實獲得了更加豐厚的長期回報。截止到2021年底,興業銀行表內外綠色金融融資余額達1.39萬億元,累計發行綠色金融債券超過1300億,是全球綠色金融債發行和承銷規模最大的商業金融機構。

  時至今日,隨著ESG理念為更多人所接受,相關產品和業務的整體市場規模也不斷創下新高。

  麥肯錫報告顯示,全球范圍來看,2021年,全球碳配額交易市場規模達8510億美元;可持續融資單年發行規模達1.6萬億美元,5年年化增速逾60%;二級市場ESG基金管理規模已趨3萬億美元。

  聚焦到中國市場,在政策引導下,包括銀行、券商、基金、保險等各類金融機構開始將ESG作為新的發力點。

  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綠色貸款余額人民幣15.9萬億元,同比增長33%,居各類別貸款增速之首。同時,泛ESG公募基金也實現快速增長,管理資產規模達人民幣5400多億元,較2020年增加了3倍多。

  在全球范圍內,中國的綠色貸款和綠色債券存量分別占據全球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然而這只是ESG市場的「冰山一角」。麥肯錫指出,雖然「碳達峰」的目標節點是在2060年,但是大量的投資行為和準備工作將發生在未來5-10年,因此未來5-10年是一個高投入期,也是轉型的黃金窗口期。

  典型如綠色貸款,目前在國內各項貸款中的占比僅8%,對于金融機構而言,無論是在表內還是表外,對公還是零售,仍有巨大的增長空間。銀行可從信貸策略、產品及業務模式創新、定價、信貸審核和風險加權等多方面入手,創新更多融資工具、提供多樣化的融資服務。

  與此同時,隨著國內大財富管理市場的崛起,ESG主題基金亦將成為一個熱門賽道,其背后的可持續投資產業鏈也在快速擴張。

  可以看到的是,在全球排名前十的資管公司中,大多數都已經提出并推動了ESG戰略,其中一些投資機構已經將ESG理念融入了「募、投、管、退」全流程,包括在募資階段打造ESG投資平臺、在投資端將ESG考量融入主體選擇、盡職調查及交易結構設計等全流程。

  相比之下,目前中國的資管公司們更多還是停留在利用ESG的概念做產品創新。未來,隨著機構將ESG進一步納入業務全流程,構建更好的ESG發展生態,其市場潛力也將進一步被激發。

  中金預測,參考歐洲、美國、日本的資管規模和ESG投資規模,到2025年,中國ESG投資規模將達到20-30萬億,占資管行業總規模的20%-30%;借鑒全球ESG公募基金的發展速度,預計到2025年,中國ESG公募基金規模將達到7500億元,與當前規模相比有超過2倍的增長空間。

  從這個角度來看,領先金融機構對可持續戰略議題的關注點早已從「做不做」變成「如何做」。尤其,在整個金融市場持續波動、金融機構面臨轉型挑戰的背景之下,將其打造為新的「增長極」成為許多機構穿越周期的重要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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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余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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