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彭曉玲

　　[ 網絡直播、外賣騎手、微商、職業游戲玩家、新媒體營銷、時尚買手……各種曾被認為“不務正業”的新工作不斷涌現，吸引越來越多人加入。社會學上，學者們也開始把從事這些工作的人劃為“新的社會階層”。 ]

　　《漫長的季節》里，王陽高考失敗后既不愿復讀，也不想像父母一樣進樺鋼當一輩子工人。媽媽羅美素和他談話時說：“我們這代人，那是被安排慣了。身上像有個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著，也沒人問為啥，沒人出去溜達過，就連踩個線都害怕。”

　　當時代的列車從劇中的上世紀90年代駛到現在，網絡直播、外賣騎手、微商、職業游戲玩家、新媒體營銷、時尚買手……各種被王響那一代人認為“不務正業”的新工作不斷涌現，吸引越來越多人加入。社會學上，學者們也開始把從事這些工作的人劃為“新的社會階層”。

　　在最新舉辦的第二屆“新時代新的社會階層發展學術研討會”上，《中國新社會階層發展研究報告No.1——結構化、組織化與實踐創新》（下稱《報告》）發布。此次調查，在十個特大城市開展，主要數據來源于2019年做的“新時代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狀況調查”，揭示了“新的社會階層”概念提出來20多年后，出現的最新發展和變化。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上海新的社會階層研究中心顧問李培林介紹，改革開放前，中國社會結構相對簡單，由“兩個階級一個階層”，也就是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和知識分子階層構成。最近40多年來，隨著社會和經濟結構變得多元而復雜，原有的社會結構內部也發生重大變化，出現了“新的社會階層”這個中國特有的社會學概念。

　　《報告》參與者之一、上海大學社會學院教授、上海新的社會階層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張海東說，從狹義上講，新的社會階層包括民營企業和外商投資企業管理技術人員、中介組織和社會組織從業人員、自由職業人員和新媒體從業人員四類群體。最新數據顯示，2021年這四類群體總體人數約為9100萬人，比2016年增加了約1900萬人，5年增幅達26.4%。在四類人群中，專業技術人員是主體，傳統上也被稱為知識分子階層。

　　調查顯示，特大城市中，有近1/4的居民從事新的社會階層所涵蓋的四類職業。其中，杭州新的社會階層受訪者比例是十個特大城市中最高的，為33%，與該市體制內人員受訪者相當。天津新的社會階層受訪者比例在十個特大城市中最低，僅為14.20%。

　　受訪者的性別比例較為均衡，男性占46.33%，女性占53.67%，與全體受訪者性別比例非常接近，從側面反映出，新的社會階層所從事的各類職業中，可能并不存在明顯的性別偏見。受訪者平均年齡為男性38歲、女性27歲，是各類群體中年齡最小的，也是唯一一個平均年齡在40周歲以下的群體。

　　從新的社會階層受訪者的受教育程度情況看，普遍較其他群體更高，僅有0.41%的受訪者無學歷，專科以下學歷的受訪者占39.38%，有60.21%的受訪者擁有高等學歷。這一比例遠高于特大城市勞動力市場中高等學歷占44.51%的平均水平。作為體制外“白領”群體，新的社會階層受訪者屬于典型的中等收入群體，普遍有較為豐厚的收入。根據《2019年居民收入和消費支出情況》，特大城市所有受訪者的平均年收入為10.89萬元，遠高于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24萬元。

　　《漫長的季節》里，王響那一代人對國企的依賴，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一旦進入樺鋼那樣的“巨無霸”體系就意味著穩定。但課題組對新的社會階層的職業流動狀況的調查發現，初職就從事新的社會階層相關職業的受訪者，流動到其他職業的比例其實更低一些。

　　對此，課題組的解釋是，如果人們初職的收入水平、工作環境、職業晉升等各方面條件較其他職業更為優越，那么就沒有更多的理由主動流出該職業而選擇其他職業。這也說明，新的社會階層相較于其他群體可能有更優越的職業地位與條件。

　　不過，《報告》所使用的數據截至2019年，之后幾年，中國經濟增速明顯受國際環境和新冠疫情的影響而放慢，曾經光鮮的互聯網大廠都不斷裁員，很多網友感嘆“宇宙的盡頭是考公”。在這種環境下，之前的新的社會階層職業流動趨勢是否仍然成立呢？“三年來新的社會階層的職業流動趨勢肯定有變化，但是疫情以來沒有開展大規模隨機調查，所以最新的職業流動情況目前不掌握。”張海東說。

　　李培林還介紹，新的社會階層有幾個特點值得關注。一是隨著國家經濟持續增長，中等收入群體不斷擴大，新的社會階層數量在繼續快速增加。二是新的社會階層與我們理解的傳統社會階層有很大的不同，并不是一個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相一致的社會階層，內部分化程度更高。一部分屬于富裕人群，絕大多數屬于中間或中上收入群體，也有一部分是艱難經營的個體勞動者，其實際生活水平屬于中下收入群體。三是在新的社會階層中，與互聯網相聯系的新的職業群體不斷涌現，人數迅速增加，呈現爆發式增長的趨勢。遺憾的是，目前這個領域由于缺乏規范的統計，還很難準確把握其總體人數規模和發展態勢。四是新的社會階層對整體社會結構變化的影響較大，特別是在職業選擇、價值取向、生活方式、社會政治態度等方面。從擁有幾千萬粉絲的“網絡大V”到一呼百應的輿論名流，都具有較大的影響力，經常成為網絡輿情的焦點。

　　針對新的社會階層整體呈年輕化的特點，李培林指出，他們具有全球視野、創新精神，思想開放、個性鮮明，生活方式完全融入互聯網，是判斷未來發展趨勢的一個重要窗口。但現在網上也有關于“95后”“00后”的漫畫式解讀，如“躺平”的一代，厭惡市場競爭、流水線工作和“996”“007”工作方式，存在對階層固化可能的失望和無奈，以及對未來預期的悲觀等，這是需要高度關注的。“在我國社會學的研究中，有學者曾對‘上山下鄉’的孩子們、‘改革開放的孩子們’進行過專門的研究，美國的社會學家也專門研究過‘大蕭條的孩子們’，現在也需要對新的年輕一代進行深入研究，以便準確把握和理解這一代人的職業選擇、價值取向、生活方式和社會政治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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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桐